第八章 相遇
封禪市的街道上,全然因王衛平之歿,一副雜亂衰敗模樣,各處是被遺棄的帳篷衣物以及各色生活用品,食物的殘渣到處都是,沒有一絲曾經中央城市繁榮之貌。倘若你走在較為陰暗的路上,你走路便要小心腳下,不留神便踩了“人”屎運。
便是在這般街道上,曾經人來人往,即使是此刻,中心光球的時間還是凌晨,偌大的街道僅有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漫步着,他漫無目的地走,眼神不看向任何地方,也不關心腳下踩到了什麼……
路邊落葉堆積,政府撥派的清掃人員還沒有到,但就這個樣子足夠他們掃了半月了。而封禪市的上層,則是越往上越潔凈,與地下完全天上地下,不過,這本就是天上地下。
行道木在地下空洞的爆破音波中搖曳,它要在這個本不透光的地下,憔悴地苟活着……
如同行道木般搖曳的,還有那路上唯一的行人——第五天。他一步一步,毫無目的,卻像被什麼指引似的,走向了那座封禪市的地標建築——水庫巨橋。那是一座萬米大橋,橫跨在水庫之上,那水庫積蓄如海洋,地下教科書上形容“海洋就像封禪水庫那樣廣闊”,而第五天正走向那。
雖說這次大規模的哀悼行動對城市來說是種災難,但對於那些水庫巨橋下的流浪漢來講這近乎是福祉,那些遺留的垃圾衣物,未吃完的食物,大多都進了他們囊中。他們靠這些遺留物,過了近一個月的天堂生活。可好景不長,這種生活令他們忘記了自己曾經生活在地獄之中,迪格特秋代理上台之後,便立刻下令強制驅趕這些流浪者,這些流浪者其實大部分都是不願進底層但卻在高層生活無力的人。而且指令之中,允許任何方式的驅趕,這已經是隱晦說法,其實就是生死不論,只要讓他們不再出現在封禪市即可。而如今橋洞底下,已經是一片空蕩,偌大的橋洞空間,竟容不下一群流浪漢。和他們生活過幾日的第五天,看見眼前這般蕭條冷落,總覺得心頭苦悶,卻不知何以解悶,何以慰苦啊。他只得一個人靜靜看着那一庫平靜,回憶那堪稱對流浪者屠殺的悲景,倘若置他回曾經那個坐在實驗所中囚禁的他,聽聞這種新聞這隻會毫無波瀾地一笑,便忘卻了。可如今他已無法再以旁觀者來處世,他已被一張無形巨手拖入這慌亂的世界。
在第五天的極目遠望中,一塊鐵板靜靜飄來,聽聞流浪漢說,往水庫中扔雜物是重罪,可為何眼前竟有人敢扔這麼大一塊鐵板,甚至可以令一個人躺上去,在水庫上漂流一番了,第五天不禁想到。
正當第五天還沉浸在莫名悲傷與懷疑之中時,那鐵板下一人翻上水面而來,身上竟一絲不掛,流水淌從潔白的皮膚淌回庫中,人如皎月,水如晨露。第五天也不禁多看了兩眼,只是在他眼中,他首先看到的是眼前這女人給他的感官是不同種的色彩,後來才看到如此香艷景色。只不過第五天不諳世事,他不懂常情,便隨本心盯着看了。
眼前,晨光從露珠折射在少女肌膚上,又添上稍許的昏暗,若隱若現,而那身段輪廓,纖纖細手,骨肉均亭。鐵板竟似發光似的,那般美景,真像是神話里的明月升海。而少女回頭看到眼前的第五天,晨光微弱,卻也看得清那深邃的面容,可那盯着少女的眼睛,卻讓少女感覺不到自己受到了窺視,她看到了一個孩童,如欣賞般看着自己,便大方的走上了岸,披上被水浸透作船帆的帘子。
少女走到跟前,湊近地看了看第五天,低彎着腰,臉上的水盡然流到了第五天的胸口上,她那張令人普通的臉,卻由神色發出令人惶恐的美,弱再久觀,便無法再覺得普通了。她近近地看向這張古世紀的臉,配上睿智且稚嫩而矛盾的雙眼,和那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的碩大身材,她大抵知道了眼前這人當是有趣,便打趣道:
“好看嗎,要不這帆扯下來讓你多看兩眼?”她說著便佯裝去扯。
第五天卻也不攔她,微笑着,好像真等她扯下來一般。四目交錯時,聰明的少女竟也害羞起來,畢竟如此年紀,即使這般聰明,也懂的羞恥……
而第五天,卻好像沒有羞恥心一般,鎮定下來后,女孩大抵猜到了些什麼,“開玩笑的,我叫俞笙,你是從言市來的吧?”
第五天卻也不驚訝,微微一笑,“是的,我猜你是從上面逃走的。”
“那你是從下面逃走的咯?”
兩人相視一笑,可當俞笙想到自己衣不遮體,才覺得不妥,便隨便地上撿了幾件衣服,自顧自換起來,換完回頭才發現,第五天仍坐在那,遠遠看着她,倘若是別的人,早令俞笙感到噁心透頂,可眼前這傢伙,那種眼神,簡直太純凈了,實在無法討厭起來,多看兩眼,連害羞的情感也會被抹平。
俞笙徑直走向第五天,問道:“你叫什麼?我看你像剛離開“象牙塔”一樣。跟着我,我能教你很多!”
第五天微笑着點點頭,“我叫第五天,我想你幫我融入這個社會。”
“好奇怪的名字,像《魯濱孫漂流記》裏的星期五。”俞笙瞥見第五天疑惑的眼神,便解釋道:“一本地上世界的舊書而已,你沒看過應該的,就我們家有。”
“對了,看你這麼高大,我就叫你軒吧,第五天的名字,太難聽了!”
第五天笑笑便不再看她,望着開闊的水庫,露出稜角分明的側臉,問道:“你逃出來是為了什麼?”
“我想看看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你呢?”
“有人想讓我上來我便上來了。我只想做個旁觀者罷了,袖着手,靜靜看着……”
“沒人能做到的,相信我……”
“不,我能,就像我看到你,我身體極力想靠近你,觸碰你,可我做到了不碰觸你,我做到了不接近你,倘若你不向我說話,我們不會有交集。”
俞笙搭了搭第五天的肩膀,“你不去做當然能做到,你把一切看成靜止的,可萬物其實都如我一般,並不是相對你靜止,袖手旁觀難就難在:總有人會主動接觸你。”俞笙拿開了手,拿繩子綁住了濕透的長發。第五天便不再張口,他已經明白,那些熱心的流浪漢,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女,他註定沒法保持平行,也註定是要參與其中的,只是如他這般聰明,也未必想到——
眼前的少女,將會給他的未來帶來多大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