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花環與玉石（中）
白霧再次散盡，燧人嚴眼前的世界再次清晰起來。他好像還在“夢”里，眼前仍是森然聳立，直插雲端的燧木。
不過，這一次燧木周邊的天空不再清澈，樹冠上也沒有不時飄過的白雲。陰雲籠罩了整個樹冠。這為燧木原本翠綠欲滴的樹葉，披上了一層薄薄的愁紗。
空洞的樹洞下面，仙子與男子抱膝並排而坐。他們二人的距離不近不遠，中間看似還能容下一個人，但真若有人願意插空坐下，但也並必能插的進來。
二人沒有看向彼此，他們同時靜靜地看着燧木上空的烏雲。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好像十分享受着這種寧靜、恬達的靜謐感。
身邊坐着彼此的二次，此時也不至於太孤獨。
“這是我被困在這的第幾日了？”女孩兒的聲音先打破了安靜的氛圍。
玄璣不再望着天空的烏雲，她一低頭，用手指在土地上摳摳畫畫。
“你畫了幾條線了？”男子還在看着天空，好像每朵形狀不一的烏雲，都在講述着他們自己的故事。男子一時望的出神，隨意回答着女孩的問題。
玄璣似也興緻不高，嘟着小嘴，一邊繼續在地上寫寫畫畫，一邊輕聲回答道：“我也數不清了。”
男子收回視線，回頭望向燧木樹洞的深處，沉靜地回應着：“這偌大的樹洞快被你畫滿了吧？”
燧人嚴順着男子的視線望去，藉著女孩兒頭上花環的光，他不禁在心中輕呼了一聲：這偌大的樹洞都被她刻滿了么？！一條線是一日的話，她這是在這裏呆了多久？！
玄璣沒有回應男子，她還在寫畫著什麼，聲音越來越輕，說道：“日復一日同樣的日子，真的快讓我瘋掉了，若不是每天能看着不同的雲彩，聽你講講故事，我可能就要真種到這老樹里了。”
男子神色如常，習慣性地說道：“今日的故事就到這裏吧。你等着我去尋些吃的來。”
玄璣一聽吃飯一事，輕輕地“啊”了一聲。她索性不再寫畫，一頭仰在地上，平鋪呈“大”字型，滿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嘟囔着：“今天可以什麼都不吃么，樹果我真的吃夠了……”
男子腳一蹬，矯捷地爬上樹，留下一句：“不行，什麼都不吃會死的。”
玄璣還躺在那裏，她扭頭看向樹洞深處密密麻麻的橫線，自言自語着：“哎，被困在這裏這麼久，還不如死了舒服呢。”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死後，生命之識會被燧木吸收，變成下一任守護者的營養，這有什麼好的。”
男子的聲音兀地出現在玄璣身後，嚇的她“啊”地一聲尖叫，身子一縮，退出去老遠。
男子倒也沒在意，他好像已經習慣了玄璣一驚一乍的舉動。
他用身上的獸皮輕輕擦了擦，手中發著光的燧木果實，遞給了玄璣。
男子目光如水。不過，女孩兒起身卻是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她接過果子，屏氣凝神。
繼而，只見玄機三下五除二，就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完，彷彿多一刻也不想讓這些“東西”，呆在自己嘴裏。
她用一副完成任務的表情看向男子，那無聲的眼神，似在控訴着男子執意要她靠着吃東西而活下去的“罪惡行徑”。
男子見玄璣吃完，這才安心走到樹洞深處。
他靠在黑暗處，似準備閉目養神。
玄璣接着在地上比比畫畫起來。男子突然開口提醒道：“又一個白雨季到了，天氣不怎麼好，
還是到洞裏來坐着吧。”
玄璣並不想理會男子的召喚，自顧自地蹲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在我成為守護者之前，你的日子一直都這麼枯燥無聊么？”
男子靜默，用實際行動在回應着玄璣。
燧人嚴聽到這裏，好像對燧木守護者稍稍有了一些了解。他明白了男子與玄璣第一次見面時，為什麼身上滿是青苔與泥土。男子身上彷彿與燧木渾然一體的氣息，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定是經歷了歲月的磨難與考驗，慢慢練就出來的。燧木守護者就像被詛咒一樣，呆在燧木周邊，慢慢與樹木融為一體，直到下一任守護者的出現，他靈魂與肉體才能得到解脫。
可既然是這樣的話，玄璣接任了守護者，男子為什麼又遲遲沒有離去呢？燧人嚴想不明白。
玄璣突然一開口，好像洞悉了少年的心思，追問男子：“我不願與你結合，你也不強迫我，就讓我這麼不明不白的成為燧木的守護者。
後來，你完全可以選擇離開，但你為什麼不走，反而是每天留在這裏陪我聊天，給我摘果子，講故事。留在這無聊漫長的歲月里，看着自己的生命一點點逝去。”
又是片刻的安靜，玄璣還以為男子睡著了，不會回應她執着了許久的問題。她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我可是不會在這裏束手就擒，等我找到了離開之法，我定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男子的聲音又兀的傳來，沉靜而又悠遠：“我看不透燧木選擇你的原因。”他的呼吸聲有些沉，聲音卻是卻來越輕：“我呆在這裏，其實做不了什麼。只能守護好燧木，守護好……”
男子知道：在這茫茫大荒世界，有人選擇了家園，有人選擇了財富，有人選擇了征伐。而他選擇了苦難，接受了燧木的詛咒與它的花環，義無反顧地帶上了那荊棘的王冠，留在這裏成為守護者。
然而，玄璣與他不一樣。從他見到妖嬈卓絕的仙子玄璣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女孩兒的心不在這裏，她帶着自己的目的來到這裏，也終將會離開。
男子的話音逐漸微弱，最後只有氣息聲，什麼也聽不見了。烏雲密佈的天空中，飄落了一片雪花。銀白色的雪片恰好落在了玄璣雪白的手背上，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痴痴地望着雪花慢慢融化。
沒多久雪花紛紛而落，頃刻間，明亮的燧木被天地粉刷成了銀白色，莊嚴而素麗。
玄璣看到雪花，不知怎地就來了興緻，聲音微微高了起來：“喂，今天天氣不錯。你給我講了這麼久的故事，我總要還給你些什麼吧。
不如這樣，恰逢白雨紛至，燧木銀裝而素裹。如此美景，就讓我給你跳支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