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傳說中的綠幽靈

第1章 傳說中的綠幽靈

1.

我叫林辰,是沿海漁場的承包商。

那個將我推入海里的人叫王強,是我的摯友,到現在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我和王強的孽緣,還要從七年前開始說起。

那時候,我爸在臨海市承包漁場。從我有印象開始,身邊從來不乏溜須拍馬的人存在。老媽走後,老爸更是把我當做他的所有物,一步一步的規劃着我的未來。他總說,如果沒有他,我的人生將毫無意義。

為了逃離他的掌控,我偷偷改了自己的報考志願,來到水遠市。

交學費的時候我發現,銀行卡里的餘額只有0.5元。也就是說,除了手機、行李箱和身上的零錢之外,什麼都沒了。

知道我銀行卡密碼的人只有一個,把電話打過去,果然,聽到了老爸憤怒的咆哮。

“小兔崽子,你**有能耐這輩子都別用老子的錢!”

聽到對面抽打的“啪啪”聲,我的腦海浮現出老爸拿着腰帶,打算向我身上招呼的模樣。畢竟這些年過來了,每次我忤逆他的時候,老爸的皮帶從不遲到。

他的怒吼震得我耳朵疼,我果斷掛掉了電話。

笑話!好不容易跑出來了,傻子才回去!

學費七千,摸了摸兜,我渾身上下只有六百塊......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看着行李箱上面的logo,我頓時有了主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名牌衣服大甩賣咯!”

行李箱中的衣服都是我為了開學新買的,很多連吊牌都還沒摘。打折出售的吆喝聲吸引了許多學生,才兩個小時,我的行李箱就變得空空如也。

“6793,6794,6795。”把賣掉衣服所有的錢放在桌子上,可惜還差205塊錢。

天色漸晚,周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空曠的接待處只剩下我和兩個學姐。我從來沒為這點錢發過愁,拜老爸所賜,終於體會到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窘迫。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王強背着巨大的旅行包出現了。他的個頭少說也在一米八左右,眉毛又濃又密,皮膚被陽光晒成了好看的小麥色,一看就是經常鍛煉的人。

“請問,是在這裏報道嗎?”

“這位同學,我覺得你缺一個旅行箱。”

我握住了王強的手,和他同時開口,見到他一頭霧水的模樣,將他拉到了一旁。

“現在銷售這麼厲害呢?直接跑學校里都沒人管?”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我,“再說了,我這個包質量挺好的,要旅行箱幹啥?”

“你誤會了,我也是新生。”我單手搭住他的肩膀,用另一隻手轉動行李箱,露出上面的logo,“我的學費還差點。兄弟,就當幫我個忙。再說了,這款行李箱,市場價都買大幾千,我只賣你三百,絕對不虧!”

“哦。”王強沒有回答,而是徑直走向負責收學費的兩個學姐。他從懷中掏出被碎布包裹着的一沓錢,整整齊齊的放在了桌子上。

“這位同學,請問你今天還交學費嗎?”

算了,看來只能明天再想辦法了。

“行李箱我買了。”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王強摟住了我的肩膀,從另一個口袋掏出褶褶巴巴的三張百元大鈔交給了我。

交過錢后,成功辦理了入學手續。學姐遞給我分配的生活用品和一把鑰匙,“林辰是吧。這是你的被褥,

你和他一樣,分配在205寢室。”

“走吧,兄弟!”王強重新背起他的旅行包,我跟在他身旁。

只留下招待廳的兩個學姐發出令人迷惑的尖叫。

2.

大學四年,我過得充實又快樂。

寢室有四個人,由於我和王強在入學時結下深厚的革命友誼,總是形影不離。

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比如,他和我一樣是單親家庭,只不過他一直跟着王嬸生活。聽他說,她在縣城裏開包子鋪,生意一般。為了減輕王嬸的壓力,王強一直在打工和打工的路上。即使這樣,他也總是樂觀的憧憬着未來,他總說,自己是一隻雄鷹,早晚有一天會衝上雲霄。

我和老爸的冷戰還沒有結束,沒有經濟來源的我,開學沒多久就賣掉自己的手機,換上了老式小靈通。王強以為我的家庭狀況不好,見我省吃儉用的模樣,每次兼職都會帶上我。

王強交了女朋友之後,我失去了飯搭子。沒人提醒,好幾次我餓到胃疼才想起來吃飯。王強見狀,每次約會回來都在食堂給我打包一份飯菜。

轉眼到了畢業季,老爸和我的關係依舊不冷不熱,他無時無刻都在想着如何將我重新拿捏。可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我們父子的相處方式。

其他兩人室友都找到了實習工作,搬了出去。只有我和王強還在宿舍住着。

那天我打工回來,看到王強獃獃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不是說去和阿麗看電影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我們分手了。”他轉過身來,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王強說,王嬸突發腦出血,被客人送進了醫院,值班護士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回去繳費。

王強哪有什麼錢?他的學費是自己出的,這些年打工的收入一部分買成東西,寄給了王嬸,另一部分用作他和阿麗的開銷。這些事情,我最清楚不過。

“阿辰,是我配不上她。”一米八的王強抱着膝蓋,聲音哽咽,“窮啊!我窮啊!每天我一睜開眼,滿腦子都是趕緊去打工掙錢。好不容易發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打給老媽,生怕她不捨得吃穿。交了個女朋友,連帶她去電影院都要盤算好久。我是人,我也累啊!就為了這點錢,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的。”

這天,王強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之後,從電影院跑了出來。

阿麗問他發生了什麼?王強和她說了王嬸的情況和自己輟學的打算后,阿麗第一時間選擇了分手。

王強苦苦哀求,只換來臉上的巴掌。

“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看着平日溫柔可人的阿麗一臉嫌棄的表情,王強沒有任何再去挽回她的理由。

“讓你見笑了。”發泄過後,王強的雙眼通紅,他苦笑着將桌上的飯盒遞給我,“快吃吧,明天我去辦輟學手續。以後我不在了,你也要按時按點吃飯,別像之前似的,餓到胃疼也不吱聲。”

包子和豆漿還是溫熱的,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矛盾又卑劣的人。一方面不想暴露自己的家境,生怕這份友誼變質,另一方面又不斷地試探王強,白吃白喝了他這麼多東西。

“你不用輟學,我可以幫你。”

久違的,我主動給老爸打了電話。商量了許久,我們才達成共識。他會負責王嬸所有的治療費用,條件是,我將自己的人生全權交給他做主。

3.

王嬸前些年為了王強的學業借了高利貸,這些年她的所有收入,也只是堪堪能將利息還上。

我和王強回到王嬸所在的醫院時,她的五官抽搐,留着口水,獨自躺在樓道里的長椅上,由於沒錢治療,路過的護士和大夫也只是搖頭,絲毫沒有將她帶進去治療的意思。

“媽,我回來了。”王強的淚水止不住的流,王嬸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之前聽過一句話,如何區別窮人和富人?答案是一場病。

對窮人來說,往往一場大病窮三代,還指不定能不能救回來。而對於富人來說,只要有錢,很大概率會獲得起死回生的機會。

我沒有打擾王強和王嬸,扭頭去醫院補繳了她之前欠下的檢查費用和手術費。

接下來的手術還算順利,王嬸成功活了下來,但由於耽誤的時間太久,還是落下了面癱的毛病。

直到王嬸出院,也就花了銀行卡金額的零頭而已。

王嬸惦記着她的早餐鋪,出院的第二天就坐不住了,非要繼續開張。

我倆拗不過她,攙扶着她到店裏的那一刻,才讓我意識到,窮人到底有多可悲。

早餐鋪上面被破滿了紅漆,上面的辱罵字語不堪入目。玻璃碎了一地,裏面值錢的設備統統失去了身影,只留下滿地斷裂的桌椅。

“呦,捨得回來了?”蹲在街邊的混混們見到王嬸,衝上來猙獰的笑着,“怎麼?幾天沒見,這張老臉還塌下來了?”

其中一個混混學着王嬸臉部抽搐的動作,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你**的!”王強將王嬸和我護在身後,握緊拳頭,向著那人臉上招呼過去。但對面人多勢眾,還有抄傢伙的,很快他就落入下風。

剛才挨了一拳的小混混眼睛股溜溜的轉着,從地上抄起一根帶着釘子的桌腿,發了狠要讓王強頭破血流。

“住手!”我將他踹到一旁,成功轉移了幾人的視線,“不就是錢嗎?王嬸欠你多少?我還你。”

說白了,都是因為錢。

混混頭子一聽這話,示意手下停止動作,“讓我算算啊!十年前她欠了我們五萬塊,這麼多年過去了,連息帶本的我算你便宜點,給一百萬吧!”

“一百萬!你怎麼不去搶銀行?”王強想要衝上來,卻被我按在原地。

“好,卡號發給我。”

混混們的業務水平還挺高,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弟從腰包里掏出一個pos機,“滴”聲響起,混混頭子看到到賬的短訊提示,表情變得溫和下來。

“錢,我已經給你了。記得,不許再找他們娘倆的麻煩。”

聽着我的話,混混頭子笑得一臉諂媚,“好說,小兄弟。我這裏還有放貸的需求,了解一下?”

他的稱兄道弟讓我感到反感,見我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帶着一群手下訕訕離去。

“阿辰,欠了你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前幾天自爆身份后,總感覺我和王強之間多了一層隔閡。看見他此刻的窘迫,突然讓我意識到,原來,貧富之間的差異足夠讓我失去自己的摯友。

騙子!他不是說自己想要做在天上翱翔的雄鷹嗎?可現在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和父親手下那群漁夫沒什麼兩樣。

“還?你拿什麼還?”我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難看的要死,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既然,他毀了我來之不易的光明,那就跟着我一同回到黑暗吧!

辭別了王嬸后,我提出畢業后帶着他回到老爸的漁場打工還債。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發,而他,沉默的像一條狗。

4.

老爸這些年奉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我的畢業證還沒等捂熱乎呢,就被他撕成了碎片。

“你不是有能耐嗎?怎麼?還需要老子教你怎麼做嗎?”

將王強帶回家的那天,剛進門,就聽到了老爸憤怒的咆哮。

老爸是個好面子的人,客廳正中間依舊擺放着我們三口人的合照。

攝影師的抓拍技術不錯。照片里的男人深情地望着他的妻子,女人害羞的低着頭,輕錘男人胸口。缺了顆牙的小不點笑出了酒窩,依偎在父母身邊。

我熟門輕路的將上衣脫下,跪着到他的卧室里拿出他備用的皮帶。

“跑啊?接着跑啊?”

不疼,真的。

皮帶抽打在身上的聲音,讓我莫名想起了兒時的場景。老媽還在的時候,哪怕我只是蹭破了一點皮,她都會在傷口上吹來吹去,生怕我會疼。

看來四年沒見,老爸的體力有所下降。平時打我,最起碼半小時起步,這次,十分鐘就氣喘吁吁地坐回了沙發上點上了煙。

“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吧?”他的語氣輕鬆,像是剛做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運動。

我點了點頭,從茶几上拿起煙灰缸,雙手捧着遞給了他。

“呦,算你識相。”他將煙灰彈在了煙灰缸里,將口水吐到我的臉上,“今天老子累了,明天再收拾你。”

我沉默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反而讓他覺得無趣。他冷哼一聲,摔門而出。

身上的傷口和衣服黏到了一起,讓我覺得不舒服。

王強的臉上滿是虛偽的憐憫,伸手打算扶我,卻被我一把甩開。

將他安頓在隔壁的房間后,時隔四年,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房間的陽檯面朝大海,整個空間充斥着老媽留下的痕迹。

印象中,她喜歡拿着畫板,坐在這裏寫生。後來,哪怕在她癔症發作時,每次來到這裏,也會重新平靜下來。

這裏的牆上,窗帘上都是她的大作。燈光的映射下,淺藍色壁紙上的海洋生物栩栩如生,像是漫步在海洋館。我依然記得,她對幻想生物嗤之以鼻,繪製的所有魚類都是真實存在的。

門后那副丑萌丑萌的美人魚讓我想起了老媽。

當初我纏着老媽時,她臉上的那副不耐煩的表情,讓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因為身上的傷口裂開,呲着牙倒吸了口冷氣。

都說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可我算什麼呢?一時興奮的產物?

從鏡子裏,我看到了自己那副慘樣,像一條死狗。

5.

這半年給我的感覺是,自己就像皇帝手下的大太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老爸派我去港口管理漁船,大家都忌憚我的身份,總是對我釋放足夠多的善意。

又到了出海的日子。吃過早飯後,我像往常一樣,帶着王強統計漁船數量,卻發現所有的漁船都停靠在港口,漁民們圍在碼頭指指點點。

這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頭上戴着一頂破草帽,露在帽沿外邊的頭髮已經斑白了。肩上搭着一件灰不灰、黃不黃的褂子。整個脊背,又黑又亮,閃閃發光,好像塗上了一層油。

“怎麼還不出海?”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回話。

正當我煩躁不已的時候,一個老漁民賠着笑臉走了過來。他的腦袋上戴着一頂破草帽,帽檐附近的頭髮花白,身上穿着漁場的制服,他的工牌上寫着自己的名字:張弛。

“小林少爺,你看那邊。”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不遠不近的位置漂浮着一大片綠色的海洋垃圾。

“綠幽靈來了,這誰敢出海啊?”

綠幽靈。我也只是偶爾聽大家說過,對它了解不多。

張弛將我拉到一旁,見沒人注意,拇指在食指上搓了搓。我知道他的用意,用二百塊錢買來了這個故事。

張弛說,這本來就是一片從太平洋飄過來的海洋垃圾,大家也都沒拿它當回事。可這幾年,它就像是會增殖似的,面積越來越大。而且,圍繞在那裏的海產種類特別多。

對漁民們來說,這原本是一件美事。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蛋糕,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直到老錢的意外發生。

老錢家有個不爭氣的兒子,前幾年瘋狂沉迷網絡,為了打賞女主播,將家裏所有老底扔進去之後,又網貸了不少錢。直到催債電話打到老錢的手機上,他才知道這件事。為了替兒子還債,他開的漁船總是最早出海,最晚回來的。

看見那片海洋垃圾,老錢有了主意。捕撈的時候,他故意偏離了自己的航線,將漁船駛入了那片區域。

漁網一撒,活蹦亂跳的魚蝦輕而易舉的到手了,甚至其中還有極難捕捉的海豚!

誰料,意外發生了。

正當老錢打算返航的時候,不斷掙扎的海豚竟然發出了類似“媽媽”的叫聲。

只見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老錢抬頭髮現,原本棲息在岸邊的海鷗和烏鴉成群結隊的盤旋在他的上方。漁船突然發生了劇烈的顫動,老錢一低頭,看到巨大的鯊魚正在不斷地撞擊船艙。

在船艙嚴重漏水的情況下,老錢選擇棄船而逃,足足遊了兩個小時才上岸。

漁船沒了,老錢瘋了。

第二天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也是從他語無倫次的話語中,才聽出了事情的原委。

後來有不信邪的靠近那裏,結果非死即瘋。

那片漂浮的海洋垃圾被漁民們稱作綠幽靈。他們將那裏視作禁區,有來無回的那種。

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看着那片逐漸靠近的海洋垃圾和漁民們臉上的難色,我做了決定。

“大家先去忙別的吧,今天不用出海了。”

我的話讓眾人鬆了口氣。

張弛臨走之前,悄悄湊到我身旁說道,“小林少爺,我還知道不少消息呢!只要票子到位,一切好說。”

“那以後,還麻煩張叔了。”

聽到我的話,張弛咧着嘴笑了起來,眼角皺紋都堆到了一起。

空氣中滿是魚腥味,這群人早已習以為常。今天不用出海,他們和女員工們一起慢悠悠的晾曬着海產。

坐在王強搬來的椅子上,坐在港口,吹着海風,看着忙碌的人群,一陣困意襲來,我決定先小睡片刻。

“啪!”

沒錯,我是被一巴掌扇醒的。

6.

“說不出海就不出海,誰給你的權利?”

老爸對我怒目而視,張弛這個老匹夫縮在他身後,不敢看我。

王強的態度已經從剛開始的錯愕變成習以為常。他麻木的看着老爸的巴掌向我身上招呼,一言不發。

“綠幽靈的事,不是你告訴我的?”我看向他身後的張弛。

“綠幽靈都是扯淡的,也就能騙騙你這樣的蠢貨!”老爸用銳利的眼神掃過港口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去是吧?今天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才是合格的漁民。”

老爸在港口繞了一圈,目光看向一艘略顯破舊的漁船。這艘船是老爸發家之前買的,在他承包漁場后,便將它低價租給了其他漁民。我還記得,上面歪歪扭扭的“小林號”三個字,是我小時候的傑作。

他對船況檢查了一番,確認油箱是滿的之後,帶着岸邊晾曬的漁網走了上去,“漁場不養閑人。從哪招不到人?既然膽子小,等我回來,你們都別幹了。”

整個沿海市,老爸給員工的福利待遇是最好的。可涉及到安全問題,誰都不敢輕易出頭。

漁民們面面相覷。見沒人提出與他同行,老爸冷哼了一聲,開着船駛向了那片綠色的海洋垃圾。

7.

老爸失蹤了。

直到深夜,漁船上的對講機依舊沒有響起。連人帶船,就像是突然蒸發似的,不見蹤影。

漁民們都不敢輕易接近那片漂浮着垃圾的海域,只有我和王強分頭行動,開着兩艘小船在綠幽靈附近尋找老爸的足跡。

“阿辰,別慌。我陪着你呢,咱們慢慢找。”

聽着船艙對講機中王強的安慰,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把他帶回來之後,他都叫我小林總,這是第一次,像大學時那樣稱呼我。

我們都心知肚明,老爸百分之九十九找不到了,可誰都不願意放棄那百分之一的希望。

圍着他的失蹤區域附近找了很久,直到油箱見底,我們都未發現老爸的蹤跡。

哦,對了。

在漁民口中的綠幽靈附近徘徊時,透過那片大霧,我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身影,像極了傳說中的美人魚。

我和王強提起,他說,這只是我的錯覺。

8.

兩天後,老爸被海浪沖回了岸邊。

印象中,他總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可如今,腫脹的身體撐破了他最愛的那身西裝。

老爸走了。

我一點都不難過。

除了無盡的打罵和那副貪財的模樣之外,我回憶不起任何關於他的細節。

處理完他的後事之後,我成了漁場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和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

貪財,勢利。

我知道,自己逐漸變成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不過還好,我的身邊還有摯友王強,永遠都不會像他一樣孤獨。

9.

接管漁場后,王強成為了我的左右手。

我給王強足夠的成長空間。畢業后短短兩年時間,他已經成長為一名出類拔萃的社會精英。

我們是最默契的夥伴。他總能揣摩出我字裏行間的用意,每次都將我安排的事情處理的十分妥當。

可最近,每次開會時他都在愣神,時不時還會犯一些低級的錯誤。當我提出讓他統計考勤時,卻總是表現得異常積極。直到我尾隨他去港口那天。

王強像往常一樣,詢問着漁船的出海情況。眼看着到了中午,一個身穿白色職業裝的女人接近了他。那個女人將手中的飯盒遞給他,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王強很是受用,大手一揮,攬住了她的肩膀。

兄弟有女朋友,是好事。可當她回過頭,我看清那人的模樣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沖了上去。

阿麗這個女人怎麼還有臉回來?

“咳咳!”

聽到我的聲音,王強的手從阿麗肩膀上放了下來,“阿麗,還記得嗎?這是我宿舍的阿辰,也是我現在的老闆。多虧了他,老媽才能獲救。”

“阿辰,我替婆婆謝謝你。”阿麗撩起耳邊的碎發,露出白皙的脖頸,跟我握手時,用小拇指輕輕勾着我的手心,“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好好報答的。”

我上輩子做錯什麼了?攤上這麼傻一個兄弟?

當初聽說王嬸生病的消息,阿麗第一反應不是和他共渡難關,而是趕緊遠離麻煩。如今看王強混得不錯,她又屁顛屁顛的回來了。再說了,她和王強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用她代替王嬸感謝我?

我黑着臉鬆開了她的手,旁邊的王強還在打着圓場,傻笑個不停。

這樣的女人,配不上我的兄弟!

10.

愛情令人智障。

果然,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是正確的決定。

王強的戀愛腦真的讓我接受不了。

接到阿麗的電話,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女人,越距了。

她說,從王強那裏要到了我的聯繫方式,打算請我吃飯。

聽說王強也去,我就如期赴約了。

包間的佈置很曖昧。燭光,晚餐,身材暴露的女人。偏偏沒有這個女人的男朋友。

“阿辰,其實我喜歡的是你。”見我轉身要走,阿麗如若無骨的扭着臀部走了過來,“你真的不想嘗嘗嗎?愛情的滋味。”

“哦?是愛情的滋味,還是偷情的滋味?”

阿麗輕笑着,用勾人的眼神看向我,“如果你想,怎樣都行。”

“如你所願。明天開始,我會在港口所有漁船貼上你的照片。”她身上的香水味充斥在我的周圍,我忍住想吐的衝動,捏住了她的下巴,“我會通知所有人:趙麗和狗不得接近漁場。”

哪有不偷腥的貓?阿麗向來對自己的資本很是滿意。

她無法承認自己失敗,只能一臉錯愕的看着我離開包間。

飯店的衛生間裏,我正在清洗阿麗下巴殘留在我手上的油膩脂粉時,接到了王強的電話。

“你憑什麼針對阿麗?”

“憑我是漁場老闆,憑你只是我手下的員工。如果你不想分手的話,我也可以把你們的合照貼上去。”他的質問讓我頓覺可笑,“你別忘了。王嬸的復健費也是我出的!”

“行!你狠!”

王強氣沖沖地掛掉了電話。

該死!

油膩的脂粉怎麼也弄不幹凈,我瘋狂地按壓着洗手液,一遍一遍的清洗雙手。

11.

王強冷靜了下來。

沒有物質的愛情,不堪一擊。他思索再三,決定和阿麗分手,保住自己的工作。

王強說,阿麗知道自己得罪了我,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在臨走前,向我道歉。

既然王強看清了這個女人的真面目,我不介意最後送她一程。

王強提出,阿麗從未出過海,他租了漁船,打算最後幫她圓最後一個夢。

今天是休息日,只有我們的漁船孤零零的飄在海上。

阿麗敬酒向我賠罪,念在王強的份上,我給她這個面子。

飯後,王強戴着手套,沉默着釣起一條條海魚,阿麗也還算規矩。只有我,真心享受着海風和美景。

“阿辰,你快過來!”

船艙里小憩的我聽到他們的呼聲走了過去,阿麗指着那片漂浮的綠幽靈向我說道,“我剛才真的看到了一條美人魚!”

王強瞳孔地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原來你說的是真的!”

“在哪?”中午的酒勁還沒過,我暈暈乎乎的將頭探出甲板,循着他們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地獄裏。”一把利刃划傷了我的後背,“去死吧!”

阿麗將我推到了海里。

王強似乎想要救我,卻被阿麗拚命攔了下來。

後背的刺痛感讓我只能被動地看着自己下沉,無法呼吸。

恍惚間,我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屏幕。

過去經歷的種種,像老式默片一樣,在無數場景中同時上演。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看到色彩斑斕的魚尾打碎屏幕,點亮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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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大陸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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