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篇·胤
“我於九天之上等待，無論多少紀元，你終會回歸我的懷抱……”
又是這個木然毫無情緒的聲音，平緩的語氣卻彷彿在她腦中炸裂，將她驚醒。
“這是哪裏……”她吃力的睜開眼睛，身邊卻只有一片黑暗，沒有一點亮光，沒有一點聲音。
讓人絕望的黑暗和寂靜。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使勁在回憶的漩渦里尋找，想讓自己找到一些存在的意義，就像一個不會水性的人，孤獨的掙扎在江水的中央，哪怕能撈胡亂的抓到一株水草也好。
一層層迷霧漸漸散開，她似乎看到浩瀚無盡的虛空，一種壓抑的氣息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突然，虛空開裂，她看到一個龐大的身影從裂縫中跌落出來，渾身閃耀着金光，但很暗淡，金色的血液從身軀上無數的崩裂的傷口中灑下來。
這條狼狽不堪的身軀在逃竄，在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想遠離那條裂縫，似乎裂縫的那一頭有着無比恐怖的事情在發生。
忽然，裂縫中飛出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虛空中無限張開，帶着讓人根本無法抗拒的威壓向這條身軀印去。
超越了速度的概念，這隻無形大手即將蓋在那條身軀之上，身軀仰天狂嘯着、不甘的嘶吼着，幾乎震碎了虛空，卻缺對大手但毫無辦法。
眼看大手就要抓住那條身軀，身軀它突然劇烈的燃燒起來，全身散發出無盡的金光，幾乎將虛空的黑暗全部驅散，這條龐大的身軀用盡自己的精華，向西邊發出一聲怒吼，一條清晰但細不可見的裂縫被撕裂出來出現，它口中吐出一顆灰色的光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裂縫疾馳飛去。
大手似乎發現了異常，合掌屈指輕輕一彈，一道無形的能量射向光點，就在光點即將消失在裂縫之時，這能量擊在了光點之上，光點的灰光瞬間黯淡了下來，然後消失在裂縫之中。
“我於九天之上等待，無論多少紀元，你終會回歸我的懷抱……”虛空中響起木然毫無情緒的聲音，久久回蕩，那龐大的身軀也化為點點金光慢慢變淡，慢慢消失。
……
她淚流滿面，憤怒、不甘、沮喪、絕望，各種矛盾的情緒充斥在她的心中。她想緊握拳頭，卻根本使不上力，她想大聲吶喊，卻只在喉嚨間發出微弱的嘶嘶聲，唯一能動的，只有那一顆一顆向下滾落的淚珠。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的頭痛襲來，讓她瞬間痛不欲生，回憶這個片段強索回憶的精神消耗加上情緒的波動引發了創傷，讓她更加虛弱不堪。，慢慢的，在無奈的痛苦中，她又陷入了沉睡。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醒來，面前依舊是無盡的黑暗和寂靜，回憶依然慘痛無比，身體脆弱不堪，只有沉睡能讓她拋開一切，不再難受。
就這樣，她短暫的蘇醒，再長久的沉睡，再短暫的蘇醒，再長久的沉睡…。一次次反覆中，她的回憶越來越來朦朧模糊，而身體越來越復蘇。
……
似乎這一次十萬年過去了，她又醒了過來，看着無盡的黑暗，陷入了深深苦惱。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做什麼？……”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以前的所有，那個回憶的漩渦彷彿多了一層屏障，她根本無法探入進去。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活着。
在這個黑暗的、不知道是監牢還是還是地獄的地方，孤獨的活着。
她用力的冥想，越想越煩躁，越想越生氣，
恨不得將腦袋撕裂，然後把手探進去仔細尋找，就算攪碎了腦漿也無所謂。
但是這根本不可能，她用力的錘擊自己的太陽穴，依舊徒勞無功。
就在。這時候，她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好像在慢慢的上升，這讓她更加煩躁不安。
她開始用拳頭砸向周圍，瘋狂的砸。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她砸向周圍的拳頭越來越用力，越來越密集。隨着拳頭揮動的次數越來越增多，她煩躁的心情反而越來越慢慢的寧靜下來，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隨着揮出去的拳頭排解了出去。
一拳，又一拳……
她忽然停了下來，彷彿冥冥之中有誰在指引，她開始吸氣，收腹，身心沉寂。
直到最後然後，她又揮出一拳。
這是心境空明的一拳。
無悲無喜無嗔無怒的一拳。
看似混亂卻暗含玄機的一拳。
於是，
這天破開了。
……
一絲光明如水銀瀉地般傾灑照在了她的臉上。
她眯起了雙眼，感受這天地重開的一切，光明，空氣，聲音，溫度，以及所有地獄不存在的東西。
慢慢的，她睜開了眼睛，於是一張滿是污垢、充滿驚訝和不可思議、眼睛明亮、嘴裏還叼着小勺子的臉映入她的眼帘。
……
面前這個小男孩驚呆了。
本來打算在人跡罕見的泥沼挖泥鰍，卻挖出一個碩大的蛋。他屁顛顛架上篝火準備烤着吃，誰知道烤了十二個小時，蛋殼這蛋還是冰涼涼的。就在他開始不耐煩的時候，蛋殼的顏色發生了變化，，終於等到溫度開始升高。
“呵呵呵…”這個小男孩傻笑着，拿起勺子叼在嘴裏，等待美美的吃上一頓。，
蛋卻突然破裂了。
，裏面坐着一個櫻桃般的小嬰兒。
準確的說是個小女嬰。
小男孩嘴裏的勺子掉下了地上，傻眼了三秒鐘后，慌忙把她抱出蛋殼，放在一邊的草席上，而後苦惱的自言自語：“還以為可以飽餐一頓，怎麼裏面坐着你，這可怎麼吃啊，真可惜……”他手慢條斯理的熄滅篝火，掏出白泥糠啃了一口。“結果還是得吃這個玩意，唉…。”
小女嬰依舊盤坐，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忙着忙那，嘮嘮叨叨。不知道為什麼，從看到這個男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后，她的心變得無比寧靜，困坐牢籠和失去記憶帶給她的煩躁與和不安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大概還不會說話，就只這麼靜靜的看着他，好像只要呆在他的身邊，一切煩惱和不安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我又不會養小孩，我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呢！”男孩望着小女嬰苦惱的說，用還算乾淨的右手手指摳了摳鬢角，好像在期待這個小女嬰能給他答案，至少給他一個回應，哪怕一個無論是代表什麼的表情都行。
什麼回應都沒有，除了靜靜的目光。就連他裝作離開要棄她而去，她也只是靜靜的看着那個離去的背景。
“好吧，你以後就跟着我，雖然不一定能吃飽，但我盡量不餓死咱們倆。”這是小男孩最後拍着胸脯發出的豪言壯語。
“但是等你長大一些，你幫我一起殺妖獸！”
這一年，他六歲。
“我叫莫小山。”小男孩自我介紹，邊說邊往嘴裏塞充饑的東西。
她靜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注視着那雙明亮的眼睛。
……
接下來的日子，小女嬰被小男孩用山間蒲草莖搓成的繩子捆在背上，無論是在沙地挖薯塊，還是去叢林獵爍兔，她就這樣在一直在他背上靜靜的看着。，一起咀嚼蟒腥草的根補充水分，一起下咽難吃的白泥糠，甚至一起從懸崖的千葉藤跌落甩得鼻青臉腫，他們都捆在一起。
只有每一次獵殺兇猛詭異兇猛的妖獸，他才會在出發前將她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後告訴她最近的水源和可以吃的東西的方向，就像宣佈遺囑一樣。
他知道她聽得懂。
而她都只是靜靜的聽着，然後等他來接她。
這個叫莫小山的男孩異能覺醒得很早，命也很大，每一次都有驚無險的回來，然後在她身邊美美的睡一覺，擺盡各種難看的姿勢。
……
“你還不會說話呀？都三歲了！”這次他毫髮無傷，開始對她發起了牢騷，旁邊奄奄一息的冰霜蒼狼被他隨意丟在腳邊在地上。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話了，不然上次我說烤玀肉吃你也不會點頭！”莫小山大聲的嚷嚷，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表情。
結果莫小山還是失望了。
“這麼大了還沒有名字，反正你是我從蛋里撿到的，以後我就叫你蛋蛋吧！”莫小山突然高興起來，好像發明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眉頭微微一皺，並不喜歡這個名字。
“哈！就這麼說定了，你的名字就是蛋蛋！”莫小山看到她皺眉於是有點得意忘形，突然情緒高漲了起來。
“蛋蛋，你覺得蟒腥草好吃還是清蓮籽好吃？”
……
“蛋蛋，今天本來可以烤爍兔肉的，但是我看她還有一窩崽子，所以我放過了，今天還是啃糠團吧！”
……
“蛋蛋，你覺得我帥不帥？”
……
“蛋蛋，那邊兩公里遠是個水潭，旁邊有很多清蓮籽，夠你吃一個月了，我先走了哈！”
……
“蛋蛋，你說你是不是也是妖獸呢？只是長得像人而已。”
……
“蛋蛋，你別跑那麼快啊！等等我我怎麼追不上你呢！”
……
“蛋蛋，你說你怎麼長的這麼快，才六歲就有我這麼高了，速度還這麼快……”
……
彷彿獨角戲一般的日子不知不覺又過了五年，一個在唱獨角戲，一個在看獨角戲，兩個人彷彿都習慣了這種狀態。
……
“封住左邊！”他一邊下令一邊向一條黑臉蜈蚣衝刺，她默契的向左邊橫移，手裏的匕首寒光一閃，這條蜈蚣的三分之一軀體就被斬落。
他緊跟着跳躍起來，堅若磐石的拳頭連續十七拳閃電般拳全落在蜈蚣脆弱的頭部，這條巨大的蜈蚣發出震天的嘶吼，然後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他笑裂了嘴——這條黑臉蜈蚣屬於暗黑系妖獸，很罕見，很值錢。
他準備去蹲下身子掏這條蜈蚣的妖種晶核，完全沒注意被斬落的後半截蜈蚣身突然閃電般向他襲來，尾巴上那根短小而發出寒光的尖芒猛烈的刺向他的後背。
沒有意外的話，莫小山根本躲不開。
這時她動了，來不及攻擊這半截暴戾的軀幹，她只能義是義無反顧的護在他的後背，正面迎接那根不知奪取多少人性命的尖刺。
他只來得及剛剛回頭，就看見尖尖的尾刺已經扎進她的肩膀，黑色的毒汁從裂口處緩緩的流了出來。
“蛋蛋！！！”他瞳孔瞬間放大了，像發瘋了一樣怒吼着，跳起來攻向這可惡的半截蜈蚣軀體，用很短的時間將這截軀體砸得稀巴爛，再也看不出剛硬的原型。
“蛋蛋！你怎麼樣了！我來幫你！”他很溫柔的把她的身軀放平，發瘋一樣的吸吮吸吮她的傷口，想將毒液全部吸出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嘴唇已經被毒得烏腫發亮。
她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還是那麼安靜。
“蛋蛋！你怎麼樣了！你快說句話啊！至少在你死之前讓我聽聽聲音啊！！！嗚嗚嗚~”這個男孩沒心沒肺的哭泣和嚎叫，此刻他非常明白，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女孩已經成了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蛋蛋……”他放肆的哭着，驚走了樹上所有的飛鳥，嚇跑了林間膽小的小獸，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只顧着傷心的哭，全然沒有感覺到一隻柔弱的手已經撫上了他滿是淚痕的臉頰。
“我的…名字…叫…胤……”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他橫抱的身體中傳出來。
“啊！！！蛋蛋！你還活着啊！！蛋蛋！”有人驚喜若狂，興奮莫名。
“我說…，我的名字…叫…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