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縱然四周黑蒙蒙,我仍舊看清了他的臉,那張比從前略增冷漠,又不忍遠離我的神情,刻骨銘心。
“林拯......”我痴痴望着他,仗着夜幕降臨,流露出藏了許久的淚花。
“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那個夜晚,我與他站在高樓,他也同樣對我說過這句話,那個時候我還能肆無忌憚地擁抱你,現在的我,還能嗎?還敢嗎?
因為見到林拯,忽視了另外兩個人,還有林拯身邊多出的兩個人影。
“你們放學為什麼不回家?”代老師和另外一個男人一併出現。
雖然沒反應過來,我還是用了那招:“老師!”
我走到老師身邊,揪住代老師的衣袖,他身上穿着的外套是另外一位男人的。
“老師,他們欺負我,他們......”我失聲大哭,“我不知道是哪裏得罪了馮子陽和程尚奇,他們放學不讓我回家,還說,還說我如果敢走,就要弄死我......”
“我靠,於書棠你給老子裝什麼呢?”劉運發急了。
“老師,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平時都很乖,哪像馮子陽他們凶神惡煞,要是我不聽他們的話,哪天真的被他們殺了......”我死死拽着代老師的衣袖口。
林拯還有另外一位身穿黑色襯衫的男人愣住。
“不准我妹回家?”林拯惱怒。
“你是他哥?”程尚奇有些緊張。
“你別信她的鬼話,是她自己把我們帶這來的。”劉運發說。
“於書棠同學,這是怎麼一回事?”代老師的聲音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老師,我是......怕他們對我動手,故意拖延時間亂走的。”我回答。
林拯正在氣頭上,想開口說話時,被另外一位男人搶先:“你小子,就是和我外甥女早戀那個?”
馮子陽低頭不敢看他,這位男人的神情和林拯偶爾凶起來的模樣有的一拼,不同的是,這個男人好像把這副模樣刻在了臉上,而林拯卻沒有。
“林拯,你先帶你妹妹回家,這幾位同學我來處理。”代老師開口道。
“嗯,給你添麻煩了。”林拯還是生氣着。
“客氣了。”
“於書棠,你還想抓着你老師的手到什麼時候?”林拯一臉冷漠對我說。
我慢慢鬆開手,代老師輕輕笑了笑。
林拯牽起我的手,朝外走去,他走得很快,我幾乎要跑起來才能跟上。
“林拯。”我的手被他捏的有些疼。
林拯沒應,繼續往前走,到小石子路時,我再也忍不了了:“林拯,你能不能慢點。”
林拯停下腳步,我好像得到了舒緩,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忽然轉過身,幽暗的眼眸有些無比冷漠的氣息,他鬆開手,再一次將我抱進懷裏。
那天夜晚我自投羅網,如今被迫入網。
我試圖掙脫,無奈他的力氣太大,只留下讓我在他的溫度里自由呼吸。
“這就是你說的還好。”林拯低沉的聲音響起。
小路旁有幾盞夜燈,林拯瘦了些,和從前相比更加成熟穩重。
“我朋友還在等我。”因為剛剛哭過,所以聲音有些嘶啞。
“不用擔心,她已經回家了。”林拯見狀,聲音溫柔了幾分。
沒人知道剛才的眼淚是為他而流。
一直以來,我對這個男人都似懂非懂。
為什麼?你明明有喜歡的人為什麼還要再來招惹我?
想到這,我再一次失聲痛苦,就像一隻冬日寒冷的小貓縮在他的懷中,哪裏溫暖就往哪鑽。
壓抑了幾年的情緒一下放縱,林拯把我的頭輕輕按在胸膛,等我消停之後,慢慢鬆開。
“我不在,你過得並不開心對嗎。”
我垂頭抽泣,抹掉自己的眼淚,沒有回答。
“對不起。”
“幹嘛又說對不起。”
我抬起頭,望着他那雙滿是心疼的雙眼:“你考研,為什麼沒告訴我。”
林拯沒忍住,笑了笑:“你是因為這事跟我鬧彆扭啊?”
“我哪有跟你鬧彆扭。”
“每次哥哥給你發信息,你都是隨便敷衍幾句,不是鬧彆扭嗎?”
“......”我不停抽泣。
“回家。”林拯再次拉起我的手,這次,他沒有再像剛剛那麼用力。
燈火闌珊,夜路不難行,我的心絞痛,身旁牽着我的手的男人,以後也會牽着另外一位女人。
“棠棠。”林拯先開口打破寧靜。
“嗯。”
“你為什麼總會被欺負。”
“......你要是不來。我早就打的他們滿地找牙了。”
林拯輕笑:“那剛剛為什麼哭。”
“想哭就哭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你還是和上輩子一樣。”林拯這句話聲音很小,但我依舊聽見了。
就快上樓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林拯。”我逼迫自己說出他的名字,“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了。”
林拯愣住了,微微皺眉,表情就像當初我知道他有喜歡的人時一樣。
“為什麼?”
“你對我太好,我容易......”我容易自私的把你的好佔為己有。
“你不想我對你好嗎?”
可是你的好,不只是給我一個人的。
請原諒我的吝嗇。
“不想。”我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俯下身,試圖從我眼睛能看出些什麼:“就算是哥哥對妹妹的好,也不想要嗎?”
“你對我的好,根本就不是哥哥對妹妹。”我聲音更咽,再一次流下眼淚,“你還是......對別人更好吧。”
你還是對她更好吧。
從別人的身上分來的愛,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說著我上了樓,林拯一晚上都沒有回家的動靜。
今晚註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我拿筆在本子上亂塗亂畫,心煩意燥。
“到家了沒?”微信上,江挽岩已經發了許久的消息。
“到了。”我回復。
“見到代小姐了吧。”
“你叫過去的???”
“這都被你猜到了。(吐舌)”江挽岩又發,“代小姐身邊那個男的,好帥。”
“沒看清,長啥樣?”
“霸總(得意)”
“問你個事。”
“放。”
“如果你喜歡一個男生,但是這個男生有喜歡的人,你會怎樣?”
“這還用問嗎?那我就不喜歡了唄。”
是啊,又不是到死都會喜歡他。
qq上面還有幾條程尚奇的消息。
我一邊吃着媽媽下的面,一邊滑動屏幕。
“慫包,還叫人。”
“你知道你家地址,你就等着吧。”
在我吃完去刷碗時,林拯回來了,因為水龍頭的聲音,我並沒有聽見他在身後的動靜。
他盯着桌上手機的聊天記錄看了許久。
等我轉身看見他時,心尖一顫。
“這個人,就是今天那幾個男生的其中一個?”林拯的語氣不再溫柔,我的心越發疼痛。
“嗯。”
林拯看了看我,沒說話,轉身回了房間。
林拯沒有再和我說過話,即便我的房間桌上還是時不時會出現他的巧克力。
一個星期後,程尚奇以打架鬥毆的原因被學習開除,班裏的男生沒再像劉運發那樣猖狂。
馮子陽為了能趕上聞珍兒的腳步,改邪歸正,努力學習。
也許真的會有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所改變吧。
一個學期很快過去了,今年的春節好冷,冷到無論我往哪鑽,我的手腳都像是冰塊附體。
又到了走親戚環節,今年,林拯和我們一起去了舅舅家,舅媽見到林拯樂開了花,不停說著要把自己的遠房表妹嫁給他。
自從上次之後,林拯心情和我一樣,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禮貌微笑。
吃飯時,林拯坐到我旁邊,卻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舅媽故作客氣給林拯倒酒。
“抱歉,我一會要開車,喝不了酒。”林拯說。
“孩他爸這不是要喝酒嗎?就讓阿拯開車。”媽媽說。
舅媽嘴臉一下上來了,站在我的一邊都快把我擠下座位了:“阿拯還會開車,真好,我那個表妹啊,可喜歡旅遊了,那等你們結婚......”
舅媽邊說話邊手舞足蹈,我時不時被她撞一下,又推一下。
我也算是受夠了。
我站起身,準備往外走,卻被一個溫暖的手拉住。
我看着林拯,他的力度很大,不容拒絕。
“去哪?”林拯說。
因為林拯語氣嚴肅,我不敢回答。
“坐我這。”林拯站起身,把我推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只是乖乖任由他的氣度將我操縱。
舅媽見狀,不好說什麼,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個,阿拯啊,舅媽說的事,你再考慮考慮,你把微信給我,我這就她介紹給你,相信我,你們一定會......”舅媽真是堅持不懈。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讓舅媽失望了。”林拯夾了點菜放我碗裏。
一邊說自己有女朋友,又一邊對我......
呵呵。
“這都多久了,還和你那個溫柔漂亮的女朋友處着呢。”舅媽皺眉:“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啊,這小孩子過家家的感情走不到最後的,聽大人的准沒錯,你快畢業了以後工作了,那異地戀,誰知道她背着你做什麼事情呢對吧。”
“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思想。”我說。
“書書。”媽媽示意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林拯的嘴角彎了。
“我又沒說錯,好像除了她們家,其餘女人都是蕩婦似的。”
“你......”舅媽還記得上次我懟他的模樣,沒往下說。
林拯笑了笑,不說話。
吃完飯已經天黑了,其他小孩子都在外放起了仙女棒,我只是遠遠地看着。
“想玩嗎?”林拯從我身後出現。
“小孩子玩的,我才不玩。”我沒看他。
林拯輕笑,不知道哪來的仙女棒,從口袋拿出打火機點燃。
遠處傳來小孩嬉戲打鬧的聲音,我看着林拯手上的仙女棒越燃越亮。
“你不就是小孩嗎。”林拯拉低聲音。
我看着他,不遠處煙花四濺,照亮我和他的視線,深邃的眼瞳閃爍着花火。
他示意我拿着,我接過去,看着花火一點點燃盡。
“再漂亮也會燃盡。”我自言自語起來。
“這還有很多,你儘管燃。”林拯拿起一打仙女棒擺在我面前。
“阿拯,書書,你們怎麼在這,該回家了。”媽媽走來。
“那就回家再燃。”林拯說。
我隻字不言跟着她們上了回家的車。
我坐在副駕駛,心裏像被石頭鎮壓。
正當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時候,耳邊傳來媽媽的聲音:“阿拯,你什麼時候帶人家女孩子回家看看呀。”
“媽,你見過她的。”林拯的聲音若隱若現,隨後出現在我的夢裏。
“棠棠,你是笨蛋嗎?”夢裏,我不小心被花園裏的小樹枝劃破了皮,林拯豎起兩隻狐狸耳朵,幫我吹着傷口。
“你罵我幹嘛?”我嘟起嘴。
夢終究是夢,這座小花園的狐狸,有一天會徹底變成一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