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嘩啦——
眼前是一扇玻璃門,被水汽蒸騰的模糊不清,隱約能看到朦朧的門后透出一道高大的剪影。
空氣中瀰漫著沐浴乳的香味,濕漉漉的地面上坐着一臉茫然的安饒。
薄薄的褲子被水漬浸濕,濡濕的碎發像滾了水珠的碎玉,落在卷翹睫羽上。
安饒眨眨眼,水珠零星破開,散入明晃晃的積水。
這是哪?
剛才明明還在飛機上,醒來后卻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房間。
等等,裏面洗澡的人是誰?
一瞬間,飛機上那個臉頰潮紅對他糾纏不休的大叔赫然出現在腦海中。
想到這個可能,安饒下意識想起身離開。
但門後傳來踏着積水的腳步聲,隨即,玻璃門打開,熱騰騰的霧氣霎時撲面而來,氤氳了視線。
安饒就保持坐地待起的姿勢僵在那裏,眼前卻忽然多了一抹白,白色的中央好像還有一坨微微隆起。
他拂去水霧看去,眼前的白色是一條浴巾,浴巾下面是白皙勻稱的小腿,連接着精健的腳踝。
那處隆起距離他的鼻尖只有一公分不到的距離。
這……
安饒緩緩抬起頭,水霧掩映中,他模糊地看到了一雙漆黑如曜石的瞳眸,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清冷的眼底探不出半分情緒。
男人擦着頭髮,表情如同千年冰川,半晌,他繞開安饒直往外走:“抱歉,我沒心情和你做那種事,明天我和劇組去沙漠取景,要早睡。”
做那種事?
安饒愣了下。
聽這人的口氣怎麼好像和他很熟一樣,但對於這張臉,他又確實沒印象。
這是誰?這到底是哪?
他仔細回憶。
大學畢業那天,他手握餘額豐厚的銀行卡打算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過機場安檢時被要求摘下帽子進行人臉識別。
猶豫很久后摘下了帽子。
一時間,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向他投來注目禮,現場一片小小的騷動過後,一個臉紅通通的大叔激動跑過來問拉着他的手:
“我可以要一個你的聯繫方式么。”
安饒抽回手,沒理會他,做完人臉識別後迅速戴好帽子進了安檢。
上了飛機后卻發現大叔就坐他後面,旁邊還跟着他的妻兒。
大叔激動的直翻白眼,擠到他旁邊拉着他的手嘴裏一直嚷嚷:
“給我聯繫方式吧,你先慢慢了解我也不急。”
大叔的老婆就坐在後面,懷裏抱着僅僅兩三歲的小女兒,看大叔這彷彿魔怔一樣的舉動,他氣的破口大罵,三歲的小女孩也跟着哇哇大哭。
空姐過來調解,但大叔說什麼也不走。
一來二去,鬧得客艙一片混亂,幾人解開安全帶衝到大叔面前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隨即又有乘客上前勸架,結果一幫人打了起來,拳腳橫飛,跟武林大會一樣。
空少空姐安全員齊齊上陣過來攔,但根本攔不住這幾十號人,打着打着打到了駕駛室門口,撞得大門嘩嘩作響,飛行員好像受到了影響,隨即飛機開始劇烈顛簸,繼而直線下墜。
有時候,安饒甚至懷疑自己一直處於一個非同尋常的世界,懷疑自己是個虛擬人物。
不出意外安老師又雙叒叕拿到了萬人迷劇本,再搭配一個人人對他一眼萬年的金手指,在場群演若干,安老師依舊是花瓶男一號。
但今天,卻出現了一個不受安老師美貌buff蠱惑的男一號。
安饒坐了許久,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男人說要去外地取景,估摸他可能是個演員之類,趕緊起身循着走廊找到客廳,看見桌上擺着護照和身份證。
他拿起身份證,上面印了三個大字:
【楚觀南】
【1993年7月16日】
名字很耳熟。
思忖半晌,安饒猛然睜大眼睛。
楚觀南這個名字,是他同學近期在追的一本娛樂圈爽文《再臨神壇》中的大反派。
同學天天在他耳邊念叨這本小說,劇情他也跟着聽了個七七八八。
最巧的是,小說中楚觀南有個炮灰男妻,名字和自己一樣,都叫安饒,為此同學還經常拿這事和他開玩笑,建議他全文背誦。
所以他這是,穿書了?
原文中,炮灰安饒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演員,天天玩作死那一套,後來靠着下藥迷.奸搭上了楚觀南這棵大樹。
楚觀南雖然是紅極一時的天王巨星,但他心愛的主角受早就心有所屬,再加上炮灰原主老在他耳邊拱火,還動不動就擠兌主角團,惹的楚觀南一怒之下將炮灰攆出家門。
最後失去大樹庇護的原主,因為楚觀南的影響力遭到娛樂圈封殺,欠了一屁股債的他只能靠爬大佬床討資源,淪為遠近聞名的公交車。
安饒挑了下眉。
所以,他穿成了這個最後成為優秀巴士的奇葩炮灰?
他想起來,原文中的確有楚觀南去沙漠取景的橋段,但他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暫時避開炮灰,眼不見心不煩。
因為現在的炮灰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
他在客廳尋摸一圈,最後在沙發上看到一部手機,和書中描寫的一樣,手機殼是小熊□□圖案,像是原主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嘗試着輸入自己的生日密碼,手機竟然奇迹般地解了鎖。
微博的小圖標上,紅圈裏寫了個99+。
安饒打開微博,接踵而至的消息令手機一度卡住,打開私信,不堪入目的字眼霎時如潮水般湧來。
【你這個騷.逼就是欠艹,放着南南這麼好的老公不要出去找尼瑪刺激呢,噁心,你怎麼還不死?】
【長這麼大你是第一個刷新我下限的人,吐了,趕緊和觀南離婚別禍害他了。】
【和楚天王結婚都不知道收斂,還天天欺負我家溪寶,你該不會不知道楚天王多喜歡溪寶吧,坐等你死。】
這個“溪寶”就是原文中的主角受林景溪,一個集團寵萬人迷金手指於一身的耽美爽文標配男主。
但這些私信還只是冰山一角。
安饒關了私信,看不下去。
雖說罵的不是他,但這麼髒的字眼屬實觸目驚心。
而造成這一切謾罵詛咒的源頭,就是那條橫空出世的視頻,現在還掛在熱搜上供人鞭屍。
視頻中,一張酷似安饒的臉赤身裸.體跪在地上,雙手被反綁,一個沒露臉的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命令道:
“快點,把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視頻中酷似安饒的男人笑得迷迷糊糊,明顯喝醉了酒或被人下了葯,就見他轉向鏡頭,目不轉睛:
“我喜歡哥哥的大辣椒,楚觀南你就是個廢物,怕不是不行吧,好哥哥快進來讓那個廢物看看什麼才是真男人。”
安饒默默關掉了視頻,太陽穴蹦着蹦的疼。
原主就是因為這條視頻徹底成了過街老鼠,本就貧困潦倒的他接不到好劇本代言更是雪上加霜。
後來風頭過去,為了賺錢飢不擇食什麼爛劇都接,影視界為了諷刺他還特地為他設置了金馬桶獎,他成了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衛冕金馬桶影帝的大笑話。
雖然進入書中世界,拿到了合他心意的不起眼炮灰劇本,但因為道德問題被噴,不可。
他再次打開那條視頻,重複播放了數十遍,一幀一幀暫停仔細觀察。
最後可以百分百確定,視頻主人公並不是他,而是AI換臉,因為換上去的臉結合了原主的臉看起來稍顯怪異,很多容貌上的小細節也無法完全復刻。
但就算跑去澄清,網友也只會說:
【是是是,AI技術已經發達到連聲音都能替換。】
解釋是世界上最沒用的反擊。
他在網上搜了半天,找了個看起來還挺靠譜電腦大神up主打算請他教授AI換臉技術。
大神:【可以,十萬。】
安饒打開手機錢包,餘額:
66.72元。
……
這人好歹也是個藝人,怎麼還不如小學生有錢。
安饒:【可以講價么?】
一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大神遲遲沒回。
安饒想了想,又問:【或者分期。】
紅色的感嘆號後面跟了句系統提示:
對方已經不是你的好友,暫時無法接收你的消息。
罷了,求人不如求己,先找台電腦。
他起身在客廳轉了一圈,房子很大,三百平大平層帶一個小二樓,剛才楚觀南洗完澡后就上了二樓,估計現在已經睡下。
安饒盡量放輕腳步踏上二樓,二樓只有一個房間,房門虛掩着,好像是在刻意給他留門。
輕輕推開門,落地窗前投射出斑駁月光,打在隆起的被子上。
安饒踮着腳走過去觀察了下床上的男人。
他裸着上身,被子半遮半掩,一隻手伸出來搭在額頭,凌厲的眉宇微微蹙起,發出節奏的呼吸聲。
確定楚觀南睡熟以後,安饒開始在房間一寸一寸找,但翻遍了整間平層,他也沒找到電腦的痕迹。
或許是不需要,也或許是害怕重蹈覆轍冠希老路。
如果沒有電腦只能去網吧,但以原主現在的名聲,估計進了網吧就得讓人抬着出來,當務之急是趕緊想辦法搞錢買電腦。
*
安饒一夜未眠,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就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楚觀南單手繫着襯衫扣子,手裏提着只行李箱下了樓,看到眼底淡青似乎就這樣坐了一夜的安饒,他視若無睹繞開身位,從桌上拿起護照證件,低低道了句“走了”后便離開了家。
安饒抬眼,看着牆上鐘錶的指針嘀嗒轉動,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膝蓋。
當指針轉了一圈后,他忽然起身,戴上棒球帽找到鑰匙出了門。
回來后,手機錢包里的66.72變成了1.72。
買了宣紙、國畫顏料、毛筆和調色盤等畫材,打開冰箱,看着裏面滿滿的食材,他翻了半天,最後扯出一根火腿,咬了一口后,鋪好毛氈,鎮紙壓住邊角,打開手機拍攝調好角度。
手機剛好只能拍到他的手。
指尖細白勻稱如玉棒,輕捻毛筆,飽蘸花青點墨,筆鋒壓下,劃出去后稍稍抬筆,筆尖輕點紙面,草綠點酞青藍,從底部往上走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安饒放下筆,提起生宣輕輕吹了下,一幅波瀾壯闊的萬里江山圖赫然呈現。
最後附上落款,沒有印章就自己畫一個。
結束后保存視頻,剪輯加音樂加作畫步驟文字,打開視頻網站后申請賬號,將視頻上傳。
不過短短几個小時,這條視頻火速衝上主頁推薦,瀏覽點贊打賞疾速上升,評論量也以一個恐怖的速度不斷跳加。
【這沒個十幾年功底怕是練不出來吧,但是看手感覺好年輕,是大學老師?】
【哇哦,軟筆寫得也好棒,行雲流水筆走龍蛇,手也好看!想看看畫師本人!】
【嗚嗚嗚我也是國畫系,再給我十年,我肯定能達到這個水準。】
【打賞啦!畫師多出幾期視頻吧!想看花鳥魚蟲!】
二百、二百六、三百七……
安饒看着後台不斷增加的收益,計算着如果按照這個勢頭,再發兩三個視頻就能買一台配置不錯的筆記本。
剛打算關掉網站再畫點什麼時,餘光卻瞄到一條剛剛發表的評論:
【等等,這個落款……安饒,emmm,是我知道的那個安饒么?】
【怎麼可能,估計重名,難道姐妹忘了當時安懟懟艹天才畫師的人設被人扒出來是代筆了?就他那比鵝毛還蒼白的腦子你覺得他能畫出來么?】
安饒努力回憶同學講述的原文,依稀記得是有這麼回事。
當時原主的風評就已經很差,為了挽回形象,他在微博發了一張國畫,配文字:
【今天心情好,隨便畫畫。】
本來網友還覺得他雖然人品不行,但在藝術造詣方面還算可圈可點,但圖片中入鏡的那隻提着毛筆的手,卻被網友扒出來不是安饒的手。
艹人設不成反被打臉,原主運氣真好。
安饒洗了毛筆,宣紙抿干筆毛,習慣性往一旁掛。
手指撲了個空。
哦忘記了,錢不夠,沒買筆擱。
眼見着評論區因為“安饒”這個落款吵得越來越熱鬧,不少人還跑去安饒的微博底下斥責,讓他放過這些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的藝術家。
不大一會兒,安饒又雙叒叕上熱搜了:
#死性不改,二次碰瓷國粹,安饒你的下限在哪?#
底下一幫藝術生跟着哭:
【這尼瑪的,別因為這逼讓導師卡我畢創求求了,滾出娛樂圈可否?】
【導師已經聯繫我去一趟畫室,我可真是倒了血霉。】
【別cue美術生球球了,美術生一路走來真的很艱辛。】
安饒正翻着評論,手機忽然一卡,進來了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張澤安。
安饒記得,這人是炮灰原主的經紀人,據說早就想撂了他,正琢磨着怎麼騙他解約再讓他賠一筆天價違約費。
安饒定了定神,接起電話。
還不等他開口,對方先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裝你媽藝術家呢!趕緊把視頻刪了!我說過讓你最近安分點吧,你要繼續這樣跟我對着干就他媽滾蛋。”
這經紀人,名氣不大脾氣不小。
安饒笑笑,眼底沉冷一片:“不刪,你不能幫我接到劇本代言,我總得想辦法賺錢,餓死了你又不管埋。”
張澤安氣的腦瓜子嗡嗡響,心道這人怎麼突然間伶牙俐齒的,以前除了見他瞎嗶嗶也沒看他做過什麼聰明事。
“有句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止帶了你一個人吧,林景溪也在我手下,他怎麼就劇本代言不斷,找找自身原因,你不刪也行,等公司律師函。”
說完便掛了電話。
又是林景溪。
安饒揉揉太陽穴,還是看錢比較舒服。
因為這個落款,眼看着後台的小錢錢有跌停的架勢,安饒沉思片刻。
他打開微博發了條微文:
【今晚七點直播,歡迎各位蒞臨參觀。】
微博一發,黑粉立刻原地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