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158章

第158章 第158章

聽完司淵渟的話后,楚岳峙並未多說什麼。

他只是沉默地將手上的議案看完,然後將議案合起慢放到案桌上。

其實有些問題存在已非一兩日,之所以難以解決,是因很多提出來的解決之法大多都只是治標不治本,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因此無論提出多少迂迴的法子,最後都成效甚微。

在女子一事上,便是如此。

他當年在第一次提出要立法卻未能成功后,司淵渟也曾問過他,認為女子無法主動提出休夫的根本原因為何。他當時回答是禮教之故,然司淵渟卻與他說,根本原因應當是女子沒有切實可依的謀生手段。從那時候起他才意識到,所謂的勞動力問題。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尤其是以種田為生的普通人家,生女不如生子的最根本原因便是,下地耕種這樣的力氣活,必然是男子來承擔更為合適;而若是以手工活為生的人家,為何也偏向傳男不傳女,也是因為大多數的手工活同樣需要力氣,尤其是打鐵鍛造這樣的作坊,便絕不會要女子;於是,女子除了出嫁時能收聘禮,在大多數人的觀念里,並沒有其他可做的事,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傳宗接代,這是千百年來流傳下的既定思想,更是所有女子都會面臨的困境,若不從父從夫,若不教子持家,她們又能做什麼?又能依靠什麼來養活自己?

這樣的環境之下,哪怕是遭到夫家虐待的女子,莫說是休夫了,便是連被休都是不願的,一是被休對女子而言是為恥辱會被街坊鄰里嘲笑謾罵淪為談資再也沒法見人,二則是她們根本就不知道離開夫家之後自己該怎麼辦,該如何活下去。

“阮大人這些年,因為皇甫將軍,去邊疆的次數也不少了,朕想知道,如今十三省外,百姓的生活如何?”楚岳峙問道,這些年他已經再沒有去往邊疆的機會,除了偶爾會與司淵渟一同微服出巡,他離宮最久的一次,便是三年前的南巡。

他一直以來能夠了解到的百姓生活,基本也都是分散各地的暗探傳遞迴來,雖說暗探也是依照他的旨意去查探,但非他自己親眼所見,一些他真正在意的細節之處難免有遺漏。並且,十三省之外百姓的生活狀況,也一直都是他憂心的問題。

現有的制度是不可能突然之間進行大改,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現行的統治制度由開國太祖皇帝定下,是極為森嚴的等級制,從百姓戶籍上便將百姓分為三類,分別是民戶、軍戶和匠戶。並且,匠戶不可更改自己的身份,換而言之,若父親是手工匠人如鐵匠,那麼其子孫後代也必須代代為鐵匠。另外百姓不得四處流動,若要離開居住地則必須有路引。這也使得富則極富,窮則極窮,制度不改階級鴻溝永遠都無法跨越。

因此,所有的財富與物資全都匯聚到京城與十三省,而十三省外的百姓,他們的生活卻始終難以得到真正的改善。

若非當年軍事上因他出征邊疆,司淵渟更為楚岳磊出謀劃策,他們在當時一起對過冗且毫無效率的軍事體制進行了整改,大蘅國的軍事也會一直衰弱下去,直到最終積重難返。還有其實會拖垮大蘅國經濟將國庫掏空的藩王制度,也是司淵渟與他藉由慶王之罪發難,這才終於尋到機會對長久以來的分封就藩制進行修改。

分封就藩制必須要改的另一個原因便是土地兼并的問題,一旦宗室權貴將百姓的土地搶走,便相當於白銀也都悉數流入到宗室權貴手中,並且,得到土地之後也需要更多百姓為他們耕種幹活,他們一邊蓄養農奴一邊卻為了少交稅,而禁止農奴們上戶籍逼着這些百姓都成為了黑戶。

這些年來,他們不斷推出新政一點一點地對制度進行改革,包括如今已經實行十多年的賦稅改革,都是為了能將這些因太祖皇帝定下的統治制度而產生的問題逐個解決。

軍事、官學科考、賦稅再到分封就藩制與女子學堂,但這些新政改革,大多都只能在京城與十三省內真正落實,十三省之外,即便有傅行雲對傳信的官驛道進行整改,一旦出了十三省政令難免還是會出現推行困難的情況。

十三省之外的地區長久以來的貧困落後,一直都是他和司淵渟極為重視又難尋到真正解決之法的問題。

“十三省之外的百姓……”阮邢停頓了一下,隱約有些明白楚岳峙提起此事的原因,說道:“雖較陛下登基前已有所改善,但,若說已經變好,卻實在談不上。事實上,賣女之風最為盛行之處,便是十三省外的地區。”

養不起,再加上女兒沒有足夠的勞動力,因此只能將女兒賣給人*,換取一點糧食與物資。

“阮邢,你所提出的建議確有可行之處,你今日回去后,詳細擬一份議案交上來。”楚岳峙對於阮邢所提出的女子立業之說心中贊同,這些年其他方面的改制也已經為此做好了鋪墊,這些問題本來也是環環相扣,阮邢如今能提出來也說明這些年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至於十三省之外的問題……

“另外,十三省之外地區的賣女問題,即便是嚴懲人*也不是根治之法,你身為大理寺卿……”楚岳峙本想再針對這個問題與阮邢談談為女子立保護法,但思及對於十三省外的百姓而言,這從來就不是最重要,說了一半的話便就此截住,只擺擺手說道:“罷了,先這樣吧。”

“臣,領旨。”而阮邢自也不會再自討苦吃,只低頭領了擬定議案的旨意。

將鍾清衡的呈上來的議案又再拿起然後遞給司淵渟,楚岳峙先示意讓司淵渟也好好看看鐘清衡的議案,然後這才從蜜餞盒子裏揀一顆蜜餞含入口中,甜而不膩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似也將他的疲乏驅散了少許。

年紀上來后最大的感受便是精力下降,初登基的時候他能下了早朝還跟朝臣議事一整天再接着批奏摺,可如今卻是不行了,跟朝臣議事,時間若是久了他便要稍微歇一下,若是勉強自己像從前那樣議政,之後襲來的疲勞感也會更重,甚至直接影響到他第二日的精神,再加上林亦一向是不建議他過度操勞,故而他現在也會在跟朝臣議事時,在談完一件事後便適當的讓自己放鬆斯須,或是像現在這般,吃點甜食緩解一下。

司淵渟在一旁很快便將鍾清衡呈給楚岳峙的議案看完了,鍾清衡的議案主要針對現有的和離律例,首先是關於“義絕”的認定做出修改,若按現有的認定顯然是對女子傷害性更大,因此鍾清衡提出將夫妻雙方各自認定標準進行中和,對本人及其親屬有任何故意傷害行為,一旦造成實質性傷害,便可判為“義絕”;此外,若為夫者若強迫其妻與其他男子通姦,抑或為夫者外出三年未歸,婦女前往官府里請求和離,一旦官府判定符合和離條件,此和離將不必經過夫君或是夫家同意;再有一點,凡被拐賣被迫嫁入夫家為妾,一旦情況屬實,此夫妻關係將不予以承認,並且賣的錢應當全數歸於受害女子。

鍾清衡提出的修改很謹慎,並非大改,只是對已經存在兩條律例進行部分改動,然後再針對拐賣這樣的沉痾提出一條新的,總共只有三條,但都能對女子起到一定的保護。

“陛下,臣以為鍾大人的這份議案雖只對現有律例進行小改,但都改在關鍵點之上,便是讓臣來進行修改,也不會比鍾大人改得更好。”司淵渟說道,其實楚岳峙看完之後沒有多說什麼就讓他看,便是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鍾清衡這些年已經在朝堂上磨練得足夠沉穩,辦事妥當細緻,大多數時候都能準確領悟聖意,這次也是一樣。

楚岳峙微微頷首,這才看向一直垂手而立的鐘清衡,對他說道:“你在這議案里倒是將修改的依據都寫得明白,只不過朕還是想問問你,你對自己的這份修改議案,有幾成把握?”

“陛下,對律例的修改,尤其是與女子相關這樣容易遭到部分對禮教儒學極為堅持的朝臣大力反對,甚至可能遭到民間部分百姓抵制的律例,臣以為不宜大改。”鍾清衡說道,“要讓朝臣難以反駁,又令百姓易於接受,最好的辦法應當是在修改同時保證原有受益方的利益沒有明顯損害。”

對於“義絕”的認定並沒有完全否定男方的權益,而是做出了平衡;至於和離的認定,最終是交給官府判定並非女方,那麼為夫者也不便再反對什麼。至於拐賣本就是違法之舉,一旦發現必然會被判刑,而將錢給受害女子是一種補償與保護,也是難以挑刺的提議。

“臣敢言,對此議案無論是朝堂上提出還是將來推行,臣都有最少七成把握能成功,不教陛下失望。”鍾清衡對於此事的思量非一兩日,若無足夠的把握,他是不會貿然提出。

“既然如此,那麼之後的庭辯,便交給鍾大人了。”楚岳峙要的,也正是鍾清衡的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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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岳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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