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杜充容、周才人進來拜見,見到高溶也在,都面露喜色。
拜見完畢之後,楊宜君賜坐,又有宮娥奉上香茶之類...不過,也只是盡到這基本的禮數而已,楊宜君懶得開口找話題,都是杜充容、周才人找話題,她略做應答也就是了。
杜充容和周才人其實注意力也不在楊宜君身上,說著說著,便找了個涉及到高溶的話題,拉着高溶加入‘姐姐妹妹’們的閑聊...高溶比楊宜君還不耐煩這個,說了幾句就煩了。
道:“你們平日便是這般與皇后閑話?皇后哪裏比你們,一日日清閑餘裕,燒香點茶、插花掛畫...皇后每日宮務繁忙,你們日後來請安,少說些無用的——都回去!”
杜充容和周才人沒想到臨了得了這麼一通話,本來掛在臉邊的笑影兒都僵了。不只是因為高溶的不喜,還有些擔心今日之事傳出去,她們要被宮中其他妃嬪嘲笑...費勁來討好皇後娘娘,請安這般勤快,不就是為了多沾沾官家么?結果費力不討好,反倒被官家嫌棄擾了皇後娘娘。
然而不管心中怎麼想,杜充容和周才人當著高溶的面,都只能恭恭敬敬地告退。
“晴雯姑姑與皇後娘娘說說罷...”就在這時,外間鄭貴得了師父王榮的囑託,特意偷偷來和晴雯搭話。
晴雯斜了他一眼:“你倒是說清楚,是什麼事啊。”
“晴雯姑姑不知道,官家之所以過來慈元殿就不痛快,是因為被宮中幾位娘娘糾纏...官家眼裏只看得到皇後娘娘,其他娘娘總找機會撞上來,他肯定心煩吶——如今到娘娘這裏,依舊有這樣的事兒......”
“晴雯姑姑與皇後娘娘分說,叫皇後娘娘哄哄官家...只消皇後娘娘多體恤官家幾分,官家保准龍顏大悅!”
“官家龍顏大悅,你們這些人便輕鬆了,對不對?”晴雯一下點明了要害!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着想?晴雯也不反感大家為自己,只不過不喜歡鄭貴總是說的冠冕堂皇的樣子,即使她知道這樣是無法避免的。
晴雯想了想,道:“事情我與娘子分說,其他的就罷了,娘娘哄不哄官家的,我一個宮女也管不到娘娘。”
雖然官家很厲害,但晴雯肯定還是站在楊宜君這邊的...而且在宮裏呆了這段時間,她也算是看透了,官家這是被自家娘子吃住了——說實在的,她是不知道官家的威風,畢竟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她過去相見還見不到呢!但對着自家娘子這般,死死被吃住了,那她就見得太多了。
見怪不怪,遊刃有餘。
晴雯尋了個機會,偷偷把事情給楊宜君說了。楊宜君知道之後,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繼續和高溶說剛剛在說的事:“...天下初定,事務繁多,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忙的完的,欲速則不達,只能慢慢收拾了。不過有一樣,此時再拖不得了。”
楊宜君要和高溶說的是封功臣的事。
其實之前,每有什麼功績,高溶就會封賞臣子一番,所謂‘功必賞’。
但在天下一統的當下,對所有文臣武將進行一次頂下位分一樣的大封,這是很有必要的...這其實就相當於對所有臣子的一次定性,就像唐太宗有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一樣。高溶作為大燕皇帝,有輔佐他一統天下的二十四功臣、三十六名臣、四十八公...又有什麼奇怪的?
這一次給輔佐他的文臣武將定了性,今後史書記載肯定也會把他們放在本朝的最前面——真要說起來,凌煙閣二十四功臣那時,肯定有當時名聲和他們不相上下的人物,但最後都沒有他們在後世名氣大!
所以,文臣武將們很看重這個,真的一點兒也不幼稚,不是小孩子在爭糖果吃!這可是關係到流芳千古的大事...他們這些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不就是圖生前顯赫、死後留名么!
高溶這裏一日不把這些事定下來,大家心裏就沒底啊!
高溶遲遲沒有把這些定好,也不是因為他閑着無聊,釣着人玩耍。他之所以這樣,其實就是因為他不重視這個,即使有人在他耳邊念叨,提醒他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事,他沒放在心上就是沒放在心上。
這不奇怪啊,歷朝歷代,那麼多皇帝,從來不會少人在他們耳邊嘮叨怎樣才是一個明君吧?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吧?然而,現實卻是,多的是皇帝從來不學好,從來都做不對事。
高溶是聰明人,行軍打仗、制定軍略上他也是天才。至於說政事,他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心不在這兒。
至於說心不在這兒,可以強制專註...怎麼說呢,大概是他們高家的普遍情況吧,他們的精神狀態常常是很不穩定的,專註力也很差。高溶在高家已經算不錯的了,依舊沒辦法強求他這個。
高溶聽楊宜君說這些,便道:“此番論功行賞,你來主持。”
楊宜君怔了怔,她知道這是怎樣的權力,也很清楚外人知道這種事都是她做決定會有怎樣的反應,原本是想推掉的。但最後,她卻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她總不能只想着權力帶來的好處,一點兒也不去承擔相應的非議。
朝堂上知道論功行賞的事是楊宜君在定,確實很有意見...即使之前大家和皇后合作非常愉快,真香了一把,也沒有想過要讓皇后染指權力到這地步啊!
然而,他們找高溶,高溶只說自己頭疼,啊,要休息,只能皇后輔政...總之,就這樣吧。
楊宜君知道高溶在裝病,不少離高溶近的人也知道。但他們之外的人,還真的挺信高溶如今患上頭疾——一個是高家有精神不穩定的問題這不是秘密,因此有頭疾,似乎還挺順理成章。
另一個,大家設想,如果不是身體、精神上支撐不住,這麼年輕的君主,幹嘛要把權力分享給更加年輕的皇后?身為天子,不應該是死死抓住權力不放的嗎?如果官家真的不在乎權力,當初又何必靈前繼位呢?
鬧來鬧去,大家也沒辦法,只好接受楊宜君來主持此事...幸虧也只是‘主持’而已。
按照大家的想法,最後還是要和朝中商議,聽取各方意見,最後由官家拍板么。至於皇後娘娘,居中起一個上傳下達、調節,甚至給官家做擋箭牌,以免官家與大家意見不一致,直接起衝突就好了。
事實上,一開始也確實是這樣,楊宜君非常謙虛地聽取各方意見。過去楊宜君做女官的時候,就對朝中上下有名有姓的人物有了了解,心裏是有一本賬的。但是她不能確定自己認為的‘功’,和大多數人認為的‘功’是不是一樣的。
楊宜君直接先列一個大名單,凡是大家提到,覺得可以位列‘四十八公’,都收入了進來(最終給了四十八個首要功臣的名額,沒有六十四那麼誇張,還算說得過去,但又最大限度給了大家青史留名的機會。分好處這種事,還是多多益善的)。
這個大名單是非常‘大’的,沒有被列進來的就真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被排除在外也沒什麼好說的。
做完這一步之後,楊宜君向幾位近臣確定沒有疑義?得到的當然是肯定答案。
那麼,到這一步就是不能反悔的。
接下來,楊宜君又‘分情況’討論,先把最沒有疑義,一定要進名單的功臣拎出來。這些人的排名先後或許還值得商榷,但進入‘四十八公’是沒有問題的。這一下,就有二十來人算了進去,剩下的人要爭奪三十個左右的名額。
剩下的又做排除法,將呼聲十分有限的人排除了出去。到了這個時候,看着三十個左右的名額,再看看候選者有哪些,大家也知道這些人是真的沒機會了。
最後,楊宜君又和大家一起排上位圈、下位圈,不是說上位圈的一定就能進,也不是說下位圈的一定不能進,到時候大家會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畢竟有的人功勞不明顯,但確實重要。又有的人是身份特殊,甚至乾脆就是簡在帝心之人,是要有特殊照顧的。
只是分一個大致的上位圈、下位圈罷了,這還是很容易的,就算有人很模糊,說不準是上位圈,還是下位圈,楊宜君也不和大家糾纏,一起‘大度’地放到了上位圈。
這個時候,才是大家一起坐下來一個人選、一個人選地商量的時候。
楊宜君組了一個‘委員會’,自己和幾位大相公,一人算一票。一個一個地投票,先看上位圈的!只有一個人全票通過,才算過關,其他人進入待定區。這樣選出來的人,就算是大家都同意了,也說不出個什麼來,剩下的也不能說是被淘汰了。
如此又有十二位入選四十八公,名額進一步減少。
之後,又是投票,上位圈剩下的,只要沒有反對票,就算入選(投票有贊同、棄權、不贊同三種選擇)。這樣一來,選出來的人就算不是全員贊同,至少也是沒有人硬頂着要反對的,大家就接受了。
選完了之後,剩下的名額一下就只剩下六個了。
中間楊宜君進行了一波‘淘汰賽’,剩下的人裏面,一票‘贊成’都沒有,只有不贊成和棄權的人淘汰——這很合理,一個贊成都沒有,還留着做什麼?
經過這一波淘汰,楊宜君詢問大相公們的意見:“剩下的人選中,可有需要特別對待,不好與他人比較的?”
大相公們接連報了四個名字,楊宜君點頭聽了記下來。
剩下的人就做‘世界盃’對決,以抽籤的方式決定序號,一號和二號對上,三號和四號對上這樣的——大家每次都要投票,決定選誰,得到支持更多的理所當然留下來。最後要半決賽了,才停下來,留下了四個人。
這四個,加上之前報的四個名字,八個裏面要選六個,楊宜君提出可以由高溶做決定...或許這裏面有他囑意的,另外,排次序的事也必須由高溶來做。
楊宜君的做法看似啰嗦且無意義,還不如一開始就投票呢!為此,晴雯就特別不解,還詢問過:“這是為什麼呀?弄得這般複雜,還不是商量着來的?既然如此,為何不一開始就......”
“不能,眾人都各有關係親近之人,一開始便商議,也只能各有說法罷了。”楊宜君這一套看似脫了褲子放屁,純屬多事,實際核心卻是‘擱置爭議’!從一開始但凡是有爭議的點,她都暫時不去管。
之前大家想着為文臣武將的功勞蓋棺定論,一開始就卡住了!關鍵就是有一些人,有的人覺得有資格,有的人覺得沒資格。而楊宜君呢,凡是有人覺得有資格的,全都收了進去,然後再慢慢討論,這就沒話說了。
中間每次需要做出選擇,也不是對立性很強的。比如大家都贊同的,至少沒人反對的,這才能進入。又比如,那一波淘汰前,沒被選上的都沒有淘汰,只是‘待定’而已,這就讓人投出反對,或者棄權票時心理壓力沒那麼重了。
至於楊宜君手起刀落淘汰,那一方面是收集了大家的意見,另一方面是幾位大相公自己也意識到了,名額有限,而剩下的候選人還有很多,一些人離標準是遠了一點兒,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啊。
楊宜君每一步都是得到認同了的,這就導致,接下來的一步大家就算有些難受,也沒法推翻上一步...而在上一步的基礎上,下面這一步又好像是不得不接受的。
本來應該很難的一件事,楊宜君就這樣順順噹噹地辦下來了——其實有高溶的支持,主持這樣一件事並不難!難的是最後辦完了,都沒有鬧什麼么蛾子,最後也少有不服的。
根據宮中、宮外所知,‘官家悅之’,然後就令宮人、朝臣改稱皇後為‘聖人’,一時之間,洛陽有‘宮中二聖’之說。一指天子,一指皇后,此等言說,有人是奉承,有人卻是有譏諷之意...牝雞司晨什麼的,自古以來皇后、太后涉及前朝,總會有這種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