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仇恨
“鎏易,我門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不可殺生,不可胡鬧,不可大聲喧嘩,不可酗酒,不可淫亂,不可隨意破壞花草,更不可有兒女情長!你不僅破了戒不說,你還準備帶你師妹私奔,長音是我門最優秀的女弟子,被你禍害了不說,你還想廢了她的仙途!”
金碧輝煌的武堂上站着幾位年邁的仙尊,聲如寒冰,威嚴震懾眾人,他們就如審判者一般審視着跪在地上的林鎏易。
林鎏易低着頭雙拳攥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是我門最年輕的琉璃者,靈根令所有人望塵莫及,初來時便學會了蓮花斬,你只要潛心修鍊定能成仙,我門待你不薄,你師弟師兄們更是視你如親兄弟,你怎可如此令人寒心?”
“你說的真是感人啊,我差點都要譴責自己了,”林鎏易輕笑一聲站了起來,他直視着高堂上的那些尊者不帶絲毫敬畏“我靈根牛那是我的功勞,跟你門沒關係,我去哪兒也都能大放異彩,跟你門沒關係,你說師兄弟們待我不薄,那麼請問你知道李岩把蜈蚣藏我鞋裏的事嗎?你知道成緒偷偷剪掉我頭髮的事嗎?你知道陸幸比賽時對我下死手的事嗎?你知道冬日寒冷的深夜我只能在外面瑟瑟發抖的事嗎?你知道我的被褥為何經常換嗎?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背後一口一個花瓶的侮辱我嗎?”
話音剛落一群人臉色驟變。
尊者一頓又隨即開口:“那些不過是師兄弟們的玩笑而已。”
林鎏易噗嗤一笑:“往日的那些欺辱現如今居然成了玩笑,這不是扯淡嗎?”
“林鎏易你不會說話就閉嘴!”二師兄指着林鎏易怒氣沖沖。
“你也是個廢物!只會坐視不理的廢物!明明地位都高於他們之上你都不敢插手阻止,只會在背地裏愧疚,可是有用嗎?一個旁觀者你他媽也配指責我?”林鎏易此刻的臉煞白,繃著的最後一根弦也徹底斷了,不顧大殿上的尊者眾人朝着二師兄裴源發泄着心中怒火。
“林鎏易你瘋了!”忘塵尊者拍案而起。
“臭老頭你他媽少來管教我!我忍你們夠久了!龍牙門?這起的什麼破名字,前兩百名的排行榜都擠不進去規矩還一大堆,真是逼事多。”林鎏易現在已經滿不在乎了,眼前的所有人全部都令他感到噁心。
“林鎏易!”裴源怒吼一聲。
“都他媽噁心人,你要逐我出門,我還不想在這破地方呆了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在乎你們這點成就?”
“林鎏易,我當初看你無父無母那麼可憐,才把你帶回龍牙門,你如今這是恩將仇報嗎?”大師兄仇視着他。
“我死爹死娘死全家也輪不到你管我!”林鎏易怒不可遏。
當初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帶他上山時承諾過會護他周全,可當他備受欺辱時得到的回復往往都是挪不開身,也就來這的第一天管過他,剩下的孤寂日子讓他愈發明白自己已是個無人疼愛的孤兒。
若不是他功法強盛有力反抗,估計都不知道會被他們欺負到什麼地步,可即便如此也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創傷,就連走在路上都要時刻警惕膽怯,龍牙門的骯髒,恐怕只有他一人深有體會。
“林鎏易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垃圾怎可如此無禮!”
“林鎏易你出了這個門就別再回來!”
“林鎏易你這個畜生!憑什麼污衊人啊!”
“他污衊我們啊仙尊!”
林鎏易轉身離去,任憑身後萬千指責也未曾回頭,那些噁心的人的辯解也只惹得他想笑,多餘的話他不想再說,畢竟他不會那麼多髒話。
狼牙門位於峨山,層巒疊嶂,巍峨高大,直衝雲霄,縱使仙風道骨也逃不過世俗。
走到門外林鎏易一驚,只見師妹長音拎着包袱心事重重,像是在這兒等待已久。
“阿音?”林鎏易緊繃著的情緒落下,眼神中卻多了幾分擔憂。
“鎏易,你終於出來了。”長音大喜。
“你…你怎麼?”林鎏易有些結巴了。
“鎏易,我被逐出師門了,也是來跟你道別的,就像你說的,天涯何處無芳草。”長音笑臉盈盈。
“道別…為什麼?”林鎏易不懂她此話何意。
“你知道的,想要成仙是不可有兒女私情的,這都是我們衝動釀成的大錯,你我都不甘願平庸,自然也無法長久。”長音為難的低下頭。
“……”林鎏易沉默了會兒不知還要說些什麼,他摘下脖子上的吊墜放到長音手上,他終究還是接受了,釋然地笑了笑“這是你送我的,既然如此就不該有絲毫掛戀,那我們從今往後就各走一邊了。”
長音點點頭:“我們或許很快會再見的,因為我們目的一樣不是嗎。”
“嗯,也是。”林鎏易笑了。
桃花落,愛人別,青羅裙只在剎那失了顏色,花迷了眼,憶起初見她那般美好。
“如何能忘記呢?寒冰刺骨的冬夜,如何才能忘記那一盞熱茶。”待人走遠林鎏易還留在原地,身後的門已關,此後再無他的歸處。
他走了,離開了這個待了十年的地方,說來也可怕,他居然在這裏無一友,想來,也是晦氣。
步入竹林天空忽襲驚雨,雷聲大作,林鎏易只背了一把劍,他無處可躲也不想再躲,雨越下越大,就像炸藥一樣聲聲震耳,大雨不斷沖刷着他滿身的戾氣,可那眼神中的不甘與憤怒依然沒被主宰,一身布衣早已破爛,風蕭蕭賽馬聲,雷陣陣驚鬼魂,污泥纏住他的方向,步履蹣跚。
他出生時百花齊放,萬物復蘇,卻帶走了母親的性命,是福是禍無人知。
在他五歲父親因體力不支重重倒在暴雨里,至今下落不明,人們都說他有娘生沒娘養才慣成了這副狼狗樣子,自這一切開始就註定了他的結局。
長音的出現終於讓他有了十五歲少年該有的青澀,是長音陪他度過了那十年來的孤苦生活,他們都是不受人待見的垃圾,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都是有娘生沒娘養,他們除了對方還能依靠誰呢,哪怕實力出類拔萃又怎樣,終是敗給了口舌,他們在這世間唯一溫暖的真情居然會害了他們自己,只不過是兩個渴望被愛的孩子而已,這也有罪。
淚水不爭氣的流淌,聲音愈發顫抖,身子也被凍的瑟瑟發抖,他終於還是被污泥絆住了腳步倒在地上,少年單薄的身子沒入紅塵,大雨淹沒了他的哭聲,林鎏易緊緊抱住唯一的一把劍,幻想着是阿娘的懷抱,幻想着身後有阿爹的安慰。他也曾夢見過燈火燭光,阿娘在寒冷的夜晚為他再添一層棉被,白天他和夥伴們追逐打鬧,阿爹叫他跑慢點別摔了,他們一家人住在風景秀麗的村子裏。
內心的吶喊如滔天巨浪,他顫着身子抱住那把劍喚了一聲:“阿娘,我好害怕。”
人們都知道他是最年輕的琉璃者,卻不知他也才是個不過十六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