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墜崖相依訴衷腸
我望向睡在一旁的伯珩,雙目緊閉滿臉通紅。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得滾燙。
「伯珩,伯珩。」我輕輕推着他的肩膀,伯珩卻無法睜眼回應我。只是嘴裏喃喃着我的小名。
我回想起以前跟隨阿爹在軍中的時候,受了傷的將士們大多在縫合傷口后就會出現高熱的情況,目前要緊的是給伯珩先降溫。
我將脫下來的外袍拿到洞口的瀑布弄濕,又看着不省人事的伯珩,小聲說了一句冒犯了,便褪下伯珩的衣物。
伯珩健碩的體魄跟均勻的肌肉上滲出密密的細汗,此刻無法顧及那麼多,我用外袍不停擦拭着。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只覺得收效甚微。
伯珩的身體依舊滾燙,我看着他難受的模樣,咬了咬牙。不顧自己也還有傷,我緩緩的走向洞口的瀑布。
冰涼的水從頭澆灌而下,我不由得身體顫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衣物浸濕,包裹起少女妙曼的曲線。我哆哆嗦嗦的回到伯珩身邊,緊緊的抱住他。
「小七···」伯珩似是在夢裏囈語。
我的牙齒都在打顫,回應着伯珩的呼喚。
「嫁給吾,你可後悔···吾知道,其實你並不願···」
我有些錯愕的抬頭看着依舊昏迷的伯珩,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妾···不悔。」身上的寒冷漸漸被伯珩滾熱的所吞噬,點點回溫起來。
「不···你想嫁的人其實不是吾。」伯珩的語氣急促起來。感到身體的體溫逐漸恢復,可伯珩的高熱還是沒有改善。隨即我又起身,忍受着涼入骨髓的冰冷。
「吾知,你心悅之人是曲培南加。所以,一開始吾克制自己不要去跟你接觸。可是屏風左側的你的模樣,你在母妃宮裏逆光走來的模樣,吾真的忘不了。」伯珩說道。
我站在水瀑里,看着洞裏躺在地上燒得迷糊的人,心裏升起異樣的感覺。
我哆哆嗦嗦的繼續抱着伯珩,冰涼的臉靠在他熾熱的胸口。伯珩繼續斷斷續續的說著:「其實在母妃宮裏的那一日,並不是吾第一次見到你。」
我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聽着他說的話。
「康元三年,上元佳節。朱雀門下,皇室成員皆登門予百姓賜福。小小的你站在被將軍置於肩頭看煙火,那個時候父皇指着你問吾,將來將你許配給我好不好。」
我想起那年的上元節,遊街的花車蔓延看不到盡頭,滿街的熱鬧非凡。阿爹難得的帶我和阿兄出門看煙火,我壓根就沒注意什麼皇室在朱雀門上。
「我說,好。」伯珩努力的向外吐着字,繼而又喘着氣。
「殿下,難受的話先別說話了。」我聽着那些話,心亂如麻。
伯珩卻好似跟我置氣一般的亂搖着頭,我一把按住他的腦袋。「你不知,那日吾知道你要進宮吾有多開心。再在母妃的宮裏相見,驚鴻一瞥。亂我心曲。」
我的瞳孔微微顫抖,趴在他的懷裏不敢動彈。原來,那麼久以前,我們的緣分便就開始了嗎···
我摸了摸伯珩的額頭,高熱似有消退。我繼續去洞口淋着水,長夜漫漫,居然還沒天亮。
走回伯珩的身邊,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着,嘴唇也有一些乾裂了。我又捧起水慢慢的餵給他,清水潤過少年的唇,染出一抹紅。
我隨即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的再抱緊他,感覺自己的四肢都要被淋得沒有直覺了,身體抑制不住的發抖。一雙有力的臂膀摟住我的腰,溫熱的手掌貼在我的後背,我的身邊鎮定不少。
我抬手望着他俊秀的臉,依舊是眉眼緊閉。
「那日賜婚,吾差點高興得失了儀態。只是吾沒有想到你會寧願抗旨也不嫁,其實那天夜裏,吾也在。」
我的思緒又被拉回那天在屏風后,聽着南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權力的樣子,只覺得心口似有千斤石壓着般的堵。
「吾知道你傷心,吾亦氣那曲培南加對你這般。所以那日吾下定決心,吾定會呵護你一輩子。你不願接受吾···吾都知道,所以吾不曾強求。」
伯珩猛的咳嗽幾聲,我連忙拍拍他的胸口,卻對上他猶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帶着期盼和哀求的看着我。
「吾願意等,等你願意回頭看吾的那一天。」伯珩似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這句話,閉上眼就不再言語了。
我安靜的伏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我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如此我平靜的心裏,掀起了一陣海嘯。我的腦海里如走馬燈般回放着與伯珩自成婚後相處的點點滴滴。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我也習慣了伯珩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只要有他在,任何難關似乎都會迎刃而解。
我們可以像朋友般的談天論地,也可以似戰友般的將後背信任的交給對方。那些藏在細節里的愛意,說沒有任何動容是不可能的,只是此時我才發現而已。
胡亂的想着,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曦光透過水的折射進了洞裏,我緩緩的睜眼。看到伯珩正支起半邊身體,將我圈在他的懷裏,溫柔的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高熱消退。「辛苦夫人照顧了吾一整夜,夫人不如再休息一會。」
我起身整理好衣裳,「不了,天已經亮了,我去外面看看。殿下的傷口不能行動,就在此等候。」
我穿過水簾來到洞外,水聲陣陣,原也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是此時我無心觀賞。拿起脖子上的哨子使勁的吹幾聲,希望可莫跟叢棘他們早日找到我們吧。
我採集了些許野果子,用衣物兜起回了洞裏。伯珩新奇的看着嫩綠的果子,「吃吧殿下,這個果子雖不甘甜,但是果腹足夠了。」
伯珩咬了一口,果子的酸澀弄皺了他的臉。我偷偷笑話他,」等會吾去找吃的吧,吾采點蘑菇。」
我搖搖頭,「妾可不想跟殿下,紅傘傘,白桿桿,吃完一起躺板板。」
伯珩被我的話逗笑,用手指刮我的鼻子。「都是哪裏學來的話。」我正欲吃一口果子時,洞口響起的腳步聲。
我警惕的一把抓起骨刀,伯珩也拿過佩劍想要站起來。我看着逼近的黑影,心突突直跳。若是徐自堂,只怕是難以應對。
來人用劍劃開水幕,我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可莫!」
「小姐!屬下來遲,還請小姐治罪。」可莫連忙要下跪,我扶住他的手。
「我一切無事,你不必自責。來了就好,先將陵陽王殿下救出,他受傷了。」我回頭望着伯珩說。
暗衛們用將伯珩扶起,我們一行人出了山谷。可莫同我說季麟的援軍以及季麟本人已經到了,徐自堂逃回徐府,季麟已經將徐府團團圍住,先遣人來找我們。
和伯珩一路回到府里,季麟一身黑衣站在門口,稚紅早就淚眼汪汪的等待,拉着我左看右看我安慰她沒事的。吩咐叢棘帶伯珩回去,召醫師處理傷口。
醫師看着伯珩已經縫製好的傷口,把了脈說沒什麼大礙,除了傷口縫得有點丑,以後應該會留疤。伯珩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尷尬的咳了一聲。
我囑咐醫師給伯珩開了安神的葯,看着他沉沉睡去。我前往前廳,召來可莫和叢棘,跟季麟一同商討如何對付徐自堂。
可莫展開這幾日暗衛在徐府摸清地勢的堪輿圖,只見那徐府七拐八扭的跟普通大宅院不太相似,竟還有專門禦敵的碉堡。
我的指間滑動着查看徐府的地勢,季麟這個冰塊突然開口了:「阿嫂可是看出什麼了?」
季麟的一句阿嫂給我弄懵了一下,隨即我冷靜的分析着。「這徐自堂似是早就料到有這一日,把自己的家修建成這個模樣來防備。而徐府的構造堪比專業,怕是易守難攻。」
叢棘跟可莫同時點點頭,季麟摸着下巴,「阿嫂莫擔心,吾調來了駐地的火炮還有足量的火藥,沒有炸不開的門。」
「不可。」可莫突然開口。眾人齊刷刷的看着他,可莫自覺失禮,對季麟行禮。「四皇子,這徐自堂修建大門的材料乃是玄武鐵。這種材質一旦炸開則會形成無數鋒利的碎片,四散開來,對周圍的任何生命體都是致命傷害。」
叢棘本就對徐自堂害得伯珩受傷恨得咬牙切齒,此時更是一拳砸在桌上,「這個徐自堂,他是死都要拉個墊背的,可惡!」
我臉色凝重,「可莫,你先去疏散徐府附近方圓十里的百姓,一個都不許漏過。」
可莫領命前去,我看着季麟。「四皇子,這炸藥我們且做為保底的方案。非必要,我們不使用,可好?」
季麟作揖,「一切聽憑阿嫂安排。」
我命稚紅拿來擦乾淨的骨刀,別到腰后。來到院子裏黑壓壓的士兵們,「眾將士聽令!今陵陽有賊人作亂,與吾前去圍剿,為陵陽的百姓,為你們的家人!」
將士高舉起劍,高呼:「殺!殺!殺!」
叢棘牽來我的小白,我一躍而上。「得徐賊人頭者,賞黃金百兩!」說罷策馬而去,其餘人皆緊跟其後。
我們來到城南徐家,季麟的軍隊早就把這裏圍得如鐵通一般。徐家圍牆高築,每隔十米還有一個碉堡看守。
我緩緩的靠近徐府大門,「徐自堂,你已犯下大錯,就不要繼續負隅頑抗。你的徐府,對陣我們的火炮還有軍隊,又能頑抗到幾時!」
我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大家皆屏氣凝神的看着黑漆漆的徐家大門。大門吱呀的一聲,緩緩的開啟。
我緊緊盯着,卻瞳孔一縮。那徐自堂居然將徐雲濃挾持在身前,一柄長劍就這麼橫梗在徐雲濃細白的脖子上,已經滲出絲絲鮮血。
徐自堂身後跟着一群家兵,看起來跟追殺我們那個時候一樣。武勇也手持長劍,緊跟其後。
「徐自堂,你瘋了嗎,徐小姐是你唯一的女兒!」我朝着徐自堂吼道。
徐自堂的吊梢眼在徐雲濃的身上打量了一遍,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不知道是那個胡音跟哪個男人生的野種,才不是我的。」
可莫拿着劍,看着已經全部站在徐家門外的徐自堂一行人,猶豫的看着我。我握着骨刀,面對滿臉驚懼的徐雲濃,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雲濃!兒啊—!」突然一聲驚呼劃破寧靜,我扭頭看到胡音慌忙的跑過來,我連忙示意叢棘拉住她。徐雲濃見狀也哭嚎着「娘親,救救我。」
叢棘拉住已經失去理智的胡音,胡音的頭髮散亂着,沒有平日裏端莊的模樣。「徐自堂,你這個畜生!雲濃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徐自堂輕蔑的笑了笑,不理會胡音的話。一時間兩方開始僵持,我咬着牙看着徐自堂的卑鄙模樣。
突然長街盡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似是有規模不小的隊伍朝這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