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詭譎雲涌
那武勇面如死灰的跌倒在地上,猛的給我們磕着頭。「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我扭頭示意伯珩,伯珩叫來叢棘一行人。「把這個武勇壓入大牢,嚴加審訊。沒有吾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探望。」
叢棘將武勇拖出去,老遠還能聽到武勇喊冤枉的聲音。
徐自堂跟邢道奎面面相覷,一時間不敢再有人出言,而胡大夫人繼續事不關己的撥弄着佛珠。
伯珩又跟他們東扯西扯的問了陵陽的農業,商業,以及鹽產的問題,三家皆回答得滴水不漏,看來是早就相互對好了說辭,來應付我們的盤查。
沒多久就以我咳嗽為號,伯珩將三人皆打發走了。看着他們的背影,我將稚紅喚了過來。
稚紅如實回答着將他們安置在花廳后,稚紅在屏風后的所見所聞。那邢道奎粗鄙不已,脫靴瘙癢將足置於椅子上,埋怨了半天說等那麼久。
胡大夫人似是很煩這兩人,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撥弄佛珠,只是那徐自堂總是跟她說話,胡大夫人雖然不理會,但還是眉頭緊皺。
那武勇本來是沒來的,是三大家到了不久以後好像從什麼地方急匆匆的趕過來的。然後就一直跟徐自堂待在一處,給徐自堂端茶倒水的。
我聽完稚紅的描述,對這三大家有了大致的輪廓。伯珩不解的問我把武勇關押起來打算怎麼辦?
我掰開手裏的核桃,將果肉遞給伯珩。「當然是放了。」
旁邊的稚紅啊的一聲,嚇了我一跳。「王妃,你特地派人去看着余大娘一家,不就是為了抓武勇的把柄嗎,怎麼抓了又放了。」
我將核桃塞進稚紅的嘴裏,「因為要消除那三大家的疑心,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我們什麼都不做,裝得再守拙,他們都是不信的。不如自己鬧出點可笑的動靜,讓他們自以為我們好拿捏。」
我對叢棘說:「對那武勇稍微用點刑,嚇嚇他不要弄傷他。等會兒我親自去牢裏把他放出來,就說我是誤會他了。」
「夫人此舉是打算放虎歸山?」伯珩問道。
我搖搖頭,「總要讓他們認為我們其實跟那些紈絝世族沒什麼區別,好騙好糊弄,才能露出馬腳。」
我歪着頭,狡黠的笑着看伯珩。吹起哨子,喚來暗衛。為首的是可莫,我囑咐他安排人手去到三大家的府邸里,盯緊三人。
隨後拍拍手上的碎屑,「一場好戲,夫君可要好好的陪妾演下去。」
用了午膳,我慢悠悠的晃蕩到那牢門口。氣沉丹田,學着武勇的大呼小叫跑進關押着武勇的牢裏,「哎呀,武府衙,是我錯怪你了!」
那武勇狼狽的蜷縮在角落裏,害怕的看着我。我裝得哽咽,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淚水。「武府衙,我豬油蒙了心了錯怪你了,是手下的人沒有查好,這才將你關起來了。」
說罷就要伸手去扶他,武勇嚇得自己手腳並用的站起來了。「小人無事,王妃對小人罰也是賞,小人都承恩。」武勇披頭散髮的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吩咐叢棘將武勇帶出去,連連給武勇道歉,直至武勇走遠才收聲。稚紅看着我演戲,憋着的笑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我點她的腰說笑什麼笑,還不去安排人跟着他。
過了一個時辰,派去跟武勇的人回來了。說武勇並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邢府。
我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伯珩問我可是有什麼想法了。
「這邢道奎百般討好徐家,甚至捨棄親生骨肉。但也未必是對徐家忠心不二,多年的依附下來,卻還是產業寂寥,怕是對徐家的怨懟也不會少。」
「而那徐胡兩家又是姻親,獨獨只有一個女兒,目前那徐小姐未來極有可能把握兩家產業。那麼邢家將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所以邢道奎想要突破這道關卡,就需要一個盟友,那麼跟他一樣的武勇,就是最好的選擇。」
「那夫人打算接下來如何?」伯珩問道。
我命稚紅拿來筆墨,「給胡大夫人下帖子,讓她帶着女兒來一趟。」
第二日,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我搖着團扇等待着胡大夫人的到來。影牆處晃出來一個梳着雙螺髻點綴着銀蝶的少女,跟着胡大夫人走了進來。
嫩粉色的衣衫如三月的桃花般明媚,襯得徐小姐的臉頰粉紅氣色極好。短短圓圓的小臉,眉眼彎彎,十分可愛。
胡大夫人依舊是一副板著臉的樣子給我行了禮,徐小姐懵懂的學着母親的樣子跪下。我起身將她們扶起,讓她們落座。
「胡大夫人肯賞臉前來,本宮甚是高興。你我皆是女子,都深知作為女子的不易,就莫要過於拘禮了。」我親切的說道。
胡音依舊不冷不熱的客套回復,是有分寸的生疏感。
「這是令愛吧,模樣可人極了,本宮看了也十分喜歡。」我轉向不敢看我的徐小姐。
她雖有點意外,但還是禮貌的起身,看來胡音對於女兒的家教是十分到位的,沒有扭捏的上不了檯面。
「民女徐雲濃,見過陵陽王妃。」一束光從前堂穿過照到徐雲濃的身上,給她溫柔的鍍上一層金光。
我藉機說從燕岐帶來了一些布料,讓稚紅帶着徐雲濃去挑選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好跟胡音獨處。徐雲濃看了胡音一眼,胡音慈愛的說讓她去吧,不要拒絕王妃的恩典。
隨即廳里只剩下我和胡音兩人,胡音轉動着念珠。「王妃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讓民婦過來,有什麼是民婦可以幫到王妃的,民婦定當義不容辭。」
我不禁笑了,跟聰明人相處果然輕鬆許多。「胡大夫人是聰明人,那本宮也就不拐彎抹角的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本宮跟殿下需要胡大夫人幫助我們,查明現下的陵陽究竟是什麼情況。」
胡音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看起來卻滿是敵意。「這個恕民婦不能相助了,陵陽的情況複雜,這不是我一介女流可以改變的。」
我不意外胡音會拒絕,畢竟誰都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胡大夫人,您雖不願意挑起風波。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您和徐自堂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將來徐小姐會是徐胡兩家的繼承人,從而被其他勢力虎視眈眈。」
我注視着胡音猶如死水般的眼睛,「就算是不為百姓,您也要為徐小姐考慮考慮。未來還長,一個女子要站在頂峰有多麼的不易,我想您會比我更加清楚。」
胡音嘴唇抿了起來,似乎是開始動搖。我見狀直接把武勇去了邢道奎家的事告訴了她,隨即裝作累了,就開始送客。
徐雲濃歡歡喜喜的抱着幾匹布出來,完全沒看到她母親的表情凝重。胡音邁出門口的一瞬間,我對着她的背影說:「今日之事,還望胡大夫人多考慮考慮。本宮在此,隨時恭候。」
胡音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走了出去。只聽到徐雲濃嘰嘰喳喳好奇的問怎麼啦怎麼啦,胡音全程默不作聲。
送走胡音她們后,稚紅有些擔憂的問:「王妃有把握胡大夫人會跟我們合作嗎,萬一她不願意呢?」
我用食指戳了一下稚紅的腦門,「傻稚紅,你記住了,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愛。」
夜色漸濃,我在院內納着涼風。稚紅匆匆走到我的身邊附耳幾句,我便跟着她來到後院處。
一個人影披着跟夜色一樣濃墨的披風,緩緩拿下帽子。露出胡音憔悴蒼白的臉,我對着她會心一笑,便邀請她進屋一敘。
剛剛進房間還未坐下,胡音突然撲通一聲直直跪下,一旁的稚紅連忙想要將她拉起,胡音卻拒絕了。
胡音抬起頭,眼神堅定的看着我。「民婦,求陵陽王跟王妃做主,救陵陽百姓跟胡家。」說罷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在地上發出一陣悶響。
「胡大夫人先起來吧,有事好好說。」胡音的額頭都磕紅了,
我示意稚紅將她扶起。
「胡大夫人所說的救百姓跟胡家,從何說起呢?」我問道。
胡音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開口。「這陵陽,在外人看來都是安康之地,實則早已被蛀空。那糧倉里,除了最外面的是好的米面,最裏面的其實都是馬都不吃的糠。」
我的心猛的一緊,抓住椅子上的把手。這些人竟然大膽妄為到了如此地步,真是荒謬。
「這還不止,那徐家庶出的二房不滿徐自堂的管理,總是在背地行雞鳴狗盜之事。搶掠農民的土地,偷換朝廷給予的錢款。而那徐自堂昏庸無能,不願跟自家人撕破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認了。」
我有些詫異的看着胡音,沒想到她會供出自己的丈夫。胡音看着我的表情,自嘲的笑笑。
「王妃定是覺得我無情無義,竟然連自己的丈夫都不放過。可我從來不願嫁給那偽君子徐自堂,只是當年家中逼迫,為了挽救家裏奄奄一息的產業不得已而為之。我嫁過去以後,才知道那徐自堂根本就不是人!」
說罷就跪倒在地,開始解開衣物上的盤扣。我有些愕然的想要阻止胡音,卻被接下來的畫面驚訝得說不出話。
只見胡音的肌膚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疤痕,傷上加傷已成凸出來的瘢痕,縱橫交錯紅紫滿身十分恐怖。除了她露出來的手腕、脖子、臉頰,身上的其他地方竟然一塊好皮都沒有。
屈辱的淚從胡音的雙眸中抑制不住的流下來,我心疼的將她的衣服扣好。那些傷疤看起來已經是陳年舊傷了,但還是足以看出施暴者是多麼的殘忍。
「胡大夫人,本宮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你先坐下,平復一下心情。」我拉起胡音坐了回去。
胡音努力控制着抖動的肩膀,扣好自己的衣服。擦拭去臉上肆意的淚水,我看着她真是難以想像她度過了怎樣恐怖的日子。
胡音稍稍的穩定情緒後繼續說道:「我與徐自堂成婚後不久,因為我發現了徐家的秘密,他就一改婚前對我百依百順的模樣對我施暴。徐家將陵陽近三成的鹽產瞞報。偷偷的運往毗盧國售賣,從中獲利。」
我怒意漸起,「鹽礦是燕岐命脈所在,徐自堂竟然敢這樣做,這是叛國。」
胡音點點頭,「徐自堂做的不止於此,他還與邢道奎聯合起來,做假賬,瞞報鹽稅以中飽私囊。所以邢道奎才心甘情願的做他的走狗,只是這幾年隨着陛下開始嚴治官吏,他們不敢再那麼囂張,所以可以撈的油水變少了許多。」
「邢道奎就和武勇狼狽為女干,企圖吞納徐家為自己所用。武勇看似是跟徐家一夥的,其實一直在徐自堂處探聽消息。」胡音恨恨的說。
「百姓們原以為有武勇這樣一個父母官來了,是來救他們出水火之中的。豈料給陵陽帶來了更大的災難。」
我心情複雜的送走了胡音,叮囑可莫護送別讓人發現。伯珩臉色鐵青的從屏風後走到我身邊。
「殿下,這陵陽,怕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