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朝廷押運皇綱自有規制,鸚哥和黃庭憲見貢品已全數收回,自然不敢耽擱,次日,早飯過後,押運皇綱的隊伍便要重新啟程。

從曹家堡到鋸縣南界,劉鈞安排了二百人沿途護衛,直到下一處地方接應,鸚哥、黃廷憲二人見識過安平營的戰力,於是心下大定。

官道之上,一陣鑼鼓喧天之後,劉鈞、蕭瑋親自恭送兩位上使啟程,兩位上使紅光滿面,意氣風發,早沒了昨日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

說來也是,兩人遇難呈祥、因禍得福,此番非但有驚無險,還白白得了好大一份厚禮,自然心中雀躍,看着劉、蕭二位,也覺得分外順眼。

“蕭大人,你且放心,燒了縣庫的,是和天機道勾結的曹逆,本就和你無關!”黃廷憲握住蕭瑋的手,笑眯眯寬慰道:“何況,此番你與劉團練奪回了貢品,保住了朝廷顏面,如此大功,只會有恩賞,豈有加罪之理。”

“那就,有勞大人為下官美言了。”蕭瑋陪笑道。

“放心!放心!此番回去,一定向巡撫大人力陳蕭大人功勛,平原郡斷不敢胡來!哈哈”

黃、蕭二人這廂剛剛聊完同僚之宜,那廂,劉鈞和鸚哥也話起同鄉之情來。

“孟京多好啊,劉哥也是狠心,竟讓自個兒親弟來這種…….”鸚哥左右看了看,眼珠子一轉,一拍劉鈞的肩膀,悄悄說道:“咱家一回宮啊,就去找你哥,就憑他老人家如今的恩寵,嘿!老弟,你且瞧好吧。”

“不必!不必!”劉鈞忙笑道:“鋸縣不錯,快活自在,沒人管束,我倒受不了京里的規矩。”

“你啊,忒不會享福!”鸚哥嘴角一歪,白了他一眼。

“和家兄也有快兩年未見了,他……他一向可好?”

“嗨!好,好得很!”鸚哥頓時兩眼發光,將臉湊近劉鈞,說道:“如今,你哥啊,那可是首席秉筆座下第一紅人!”

說罷,他豎起大拇指,壓低聲音說道:“沒準兒啊,年後就能列入司禮監值守太監之席!”

劉鈞聞言一驚,這司禮監值守太監一共十人,以掌印、首席秉筆為首,乃宦官中最位高權重的存在,自己那哥哥……竟然爬這麼快?

“不,不會吧,這司禮監值守,可不是尋常能當啊!”劉鈞有些發愣。

“你有所不知啊,前年啊,因為你哥的引薦……”鸚哥左右看了看,拉着劉鈞走到一旁,低聲說:“首席秉筆王公公得了一副奇畫!”

“畫?”

“嗯哼。”鸚哥故作神秘地點點頭:“一副畫了東海仙山的畫!去歲年節時,王公公將此畫獻給了聖上,嗨,那是聖心大悅啊!”

“畫上……畫了東海的仙山?”劉鈞聽得目瞪口呆。

“我可沒見過,也是聽說的。之後沒倆月啊,聖上便下了中旨,許以高爵厚祿,詔令天下,勘拓東海以尋仙山。這事兒都寫進了邸報,你應該知曉吧?”

這道旨意如今天下無人不知,劉鈞點點頭。

“所以啊。”鸚哥又拍了拍劉鈞肩頭,笑道:“愛屋及烏,劉公公有牽線獻寶之功,這飛黃騰達啊,不遠了!至於老弟你啊,等着享福吧,嘿嘿。”

……

待送別了欽差隊伍,劉鈞、蕭瑋二人趕回了曹家堡。

此時,庄外早已人頭攢動,聚集了十里八鄉的莊戶人家,他們大多是以前曹家的佃戶,今日是專程來瞧殺人的!

原來,今日一早,縣裏便四處貼了公告,說是今日午時三刻,要在曹家堡外的大空地上,開刀問斬曹家逆犯共十七人!

“咚!咚!咚!”,隨着日冕指到午時正,臨時搭起的法場上,悶雷般的法鼓聲響徹四野。

隨着三通法鼓響過,曹家諸犯共計一十七人,皆五花大綁,被安平營軍士提溜了出來。

“哎呦,瞧排頭那個,披頭散髮的,可不是曹大老爺嘛!”

“看第二個,咯,就被拖着走的那個,臉腫得跟鬼一樣的,是不是曹家那少爺曹之斌,嘿嘿,瞧着得勁!”

“切,一個個軟得跟一攤黃泥似的,還以為他們多能耐,想當初人模狗樣的……”

“娟啊,老天有眼啊,害你的畜牲就要遭報了,你……你睜開眼,看看啊,嗚嗚,嗚嗚……”

“他爹…..可惜你沒撐到今天啊,沒能親眼看着,看着這些畜牲去死!”

“就是這畜牲砍了我的手!畜牲,去死,去死!呸!呸!”

法場周圍,層層疊疊圍滿了附近的村民,一見到曹家眾人被狗一樣拖出來,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各種謾罵、怒吼、唾棄之聲此起彼伏。

十七名人犯,含曹大老爺在內,皆垂着頭,神情恍惚,一聲不吭,唯有曹之斌雖然拖着一條瘸腿,但依舊昂着頭,眼睛惡狠狠地四下掃視。

“啪!”隨着一聲驚堂木的脆響,“威~~武~~~”監斬台兩側,衙役們開始沉聲威喝。

頓時,四周安靜下來。

蕭瑋端坐於監斬台正中,再次舉起驚堂木,又重重“啪”了一下。

接着,他取來手邊案卷,緩緩展開,念道:“查逆犯曹修茂、曹之斌等一十七人,勾結邪教、荼毒百姓、火燒縣庫、殘害官軍,進而劫掠皇綱,意圖謀逆!今罪證確鑿,本縣依《大魏律》,判令斬刑!待今日午時三刻,典明正身,當眾處決,以匡天地正道!”

“一派胡言!”曹之斌突然抬起頭,面容猙獰,雙目血紅,朝着台上嘶吼道:“一派胡言!狗官!你們貪圖我家財,故意設計陷害,該殺的,是你們!是你們!”

“劉鈞!”他死死望向蕭瑋身側的劉鈞,眼中一片怨毒:“你這個閹宦賤賊!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劉鈞!黃口小兒!你怕了老子嗎?為何不敢說話!哈哈哈!”曹之斌瞪着劉鈞,狀若瘋狂,罵不絕口。

劉鈞端坐於台上,氣定神閑,面露微笑,靜靜看着曹之斌,對後者的咆哮充耳不聞。

“大人,人犯出言不遜,是否彈壓?”蕭瑋朝着劉鈞一拱手,問道。

“無妨。”劉鈞輕蔑地瞥了曹之斌一眼,笑道:“瘋犬狂吠,何需理會,蕭大人繼續吧。”

“驗明正身!刀斧手就位!”蕭瑋朗聲說道。

片刻之後,十七名着紅衣的刀斧手手執鬼頭大刀,魚貫進入法場,在人犯身後一一站定。

曹之斌扭頭一看,頓時白了臉,原來,分別站於自己和父親身後的刀斧手,正是伍桂寶和張川!

“本官乃八品宣武營副將!”他頓時慌亂起來,朝着監斬台厲聲大喝:“未得郡府明令,私殺朝廷命官,這是謀逆!”

說罷,他便要奮力站起,卻被身側的軍士狠狠按在地上。

曹之斌死命抬起脖子,聲嘶力竭喊着:“我是朝廷命官!你們,誰敢殺我!”

“啪!”蕭瑋一拍驚堂木,指着曹之斌厲聲怒喝:“孽畜!還敢臨死狂吠!”

“為富不仁,欺男霸女,三年來,殘害民女十一名!死罪一也!”

“縱兵行兇,燒毀縣庫,殘殺軍吏二十一人!死罪二也!”

“勾結邪教,公然劫掠朝廷貢品,致使二百零五名官軍血染沙場,死罪三也!”

“爾等犯下如此滔天血案,還問本官敢不敢殺你!”蕭瑋怒視曹之斌,指着他,厲聲大喝:“樁樁件件,皆是死罪!爾等倒行逆施,早已天人共憤,我蕭瑋,便是拼着頂上烏紗不要,也要殺你!”

蕭瑋此言一出,周圍圍觀百姓之中,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泣之聲。

“青天大老爺啊!”

“謝大人,謝謝!謝謝!”

“殺了他!”

“殺了他!”

人群中,不少人哭着朝向監斬台跪了下去,感激聲、稱頌聲、嗚咽聲、喊殺聲交織成一片,響徹寰宇。

眼見群情激憤,曹之斌臉色慘白,但他兇橫慣了,還想張口,卻見身後伍桂寶前跨一步,轉身,一個巴掌就扇了下來!

“啪!”隨着一聲脆響,曹之斌整個臉被抽到了一邊。

“哇!”他噴出一口鮮血,一顆牙混着血水吐了出來,片刻后,嘴邊便腫得老大,哼哼唧唧地,再也說不清楚話了。

“咚!咚!咚!”監斬台下的法鼓再次響起。

蕭瑋抽出令箭,往台下一丟:“午時三刻已到,斬!”

眾軍士將人犯按倒在地,刀斧手們接過酒碗,將酒水緩緩倒在刀刃上。

接着,將手中酒碗一摔,雙手緊握鬼頭大刀,運起勁力,將刀高高舉起。

此時,一直神情恍惚的曹修茂似乎回了神。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嘴上青腫一片的曹之斌,開口問道:“兒啊,你這嘴…..”

他話還沒說完,只覺眼角一片寒光落下,頓時……天旋地轉。

隨着十七把鬼頭刀落下,在眾人的驚呼中,十七個人頭落地,法場內立時便猩紅一片!

“咣當!”,“咣當!”兩把沾滿鮮血的鬼頭刀掉落在地。

伍桂寶、張川兩人雙膝跪地,仰天號啕大哭!

監斬台上的劉鈞緩緩站立,此時,他面容整肅,目光如電。

他望向列隊於法場一側的安平營軍士,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

“我營上下,休戚與共,榮辱一體!辱我一人,罪同全營!無論何人,犯我安平營者,雖強必戮,雖遠必誅!”

現場百餘將士聞言,無不雙眼濕潤,血脈噴張,齊聲高呼:

“安平營威武!”

“營督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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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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