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情深的安平王夫妻大結局
霍山王府的子嗣事情,趙佑保持安平王府的警惕。他坐着只用眼神和項林做交流,一個苦笑,一個面色平淡。
如果項林是個名利心很強的人,他也不會一直到今天還是這樣。但這個問題避無可避又擺在他面前,項林牙關咬了又咬,手指在袖子裏顫抖着:“我要想想。”
“你慢慢想,”趙佑一點兒逼迫地意思都沒有,他輕咳一聲,推門而入一個小廝:“世子爺,客人在候着。”
趙佑慢條斯理,極有派頭的帶起來,微昂的頭顱帶着傲氣點上一點:“失陪。”項林滿心裏不是滋味兒,既不情願又不甘心,眼睜睜見世子走出去,他還在房裏發獃。
沒有人來請他,窗外只有輕輕的腳步聲。春花在院子裏燦爛,有兩個人行過春花間。項林身子一震,手心沁汗,腦子發矇,舌頭髮苦。
來的這個人,是自己的二哥。項林一下子着了急,他再有手足情,再無進取心,也能感受到刀光霍霍就要架到脖子上。
大哥是焦躁的人,二哥是狡詐,三哥是魯莽,項林是懦弱。他要不是有母親和長平的遭遇逼上梁山,還是一個衣袖輕甩在清風間的公子哥兒。
隔壁的門響幾聲,重重的腳步聲在那房裏。項林心急如焚,團團轉幾步,才福至心靈地想到把耳朵貼到牆上。
偏偏,聽不清楚。只有低低的說話聲可以感覺到。中間,還有寂靜無聲。無數只螞蟻一下子啃上項林的心,梁山,是逼上去的。
他手扶着牆壁,只覺得腦袋裏有萬馬奔騰。差一點兒,他覺得自己應該破壁而入,痛斥裏面的兩個小人!
二哥背着父親和安平王府勾結,當然是個小人!安平王世子,也一樣是個小人!第三個疑問硬生生插進來,項林問自己,在這裏又是做什麼!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他的小廝推門進來:“四爺,還要往前面去呢。”項林猛地一驚回過神:“你剛才哪裏去了!”
“剛才二爺往這裏來,我就迴避了。”小廝如實回話,項林喘幾口氣:“果然是他!”這一切不是幻覺!
重新走回來飲酒,剛坐下見五弟也離席。項林在心裏默記着,五弟離席幾次,三哥離席幾次。又是三杯酒下去,林小王爺徹底的醉倒,茫然中不知所措,有一件事一直在心裏,剛才記得是什麼……。
他長嘆一聲,再也想不起來。
沒過幾天,安平王府世子成圓房禮。從早到晚又是人來人往不斷,酒席流水一樣上菜,廚房裏一直炊煙不斷。
世子有一幫知己拉着他灌了幾杯,對他說些不葷不素的話,到月亮高升,說是簇擁其實算是押着他往房裏來。
過了月洞門,安平王府早早安排幾個喜娘勸好勸歹,把閑人全勸出去。世子趙佑腳步輕快,獨自往房中來。圓房對世子來說,就意味着他要有兒子,父親要有孫子。世子一想到,就渾身輕快。
推開門,柔庄一陣慌亂。趙佑不覺得有什麼,走去坐下來抖抖衣角問柔庄:“明天要做什麼,還記得?”
“記得,一早給祖父母和公公婆婆行禮,再去拜父母親,再……”柔庄頭低着,低聲複述着。趙佑知道她緊張,有意和她多說話來緩解氣氛,再問道:“後天呢?”
柔庄還是低着頭:“後天幫着母親收拾東西,多去和祖母說話,咱們要離京,妹妹們留下來,還要和妹妹們多說話。”
趙佑一笑:“說得好,咱們幾時離京?”柔庄詫異地抬頭看他,那神色是有疑問,難道你不知道?趙佑微笑:“要你說。”
“這個月十八離京,要是父親問你,你可千萬別說忘了。”柔庄以為世子真的不記得,好心地來提醒他。
世子呵呵笑一聲:“我不忘。那你再說說,回到西北,大約要多久?”柔庄眉眼兒靈動起來:“這天氣里順風順水,咱們一個月出去,就可以到。正好我和妹妹們去年種的芭蕉,可以去看紅花。還有我的綠窗下,種了一排杜鵑。明華愛紅花,可以天天有花掐。”
一說回西北,柔庄就眉飛色舞。趙佑含笑:“我們都不在家,你一個人慢慢地掐吧。”柔庄啊地一聲,慌亂就此沒有,全是不舍:“你也不在嗎?”
“佐哥兒第一次入軍中,父母親送他去,我理當的也要去。”趙佑嘴角邊噙笑:“他算是嬌生慣養着的,雖然有摔打,軍中的苦他沒有吃過。我不去,他有話對誰說?”
柔庄對他笑笑,忽然含情脈脈。趙佑忍俊不禁對着這眼光:“你怎麼了?”柔庄低聲道:“我母親說,你對弟弟這樣好,就會對我好。”
“我對你不好嗎?”趙佑欠一欠身子,他和柔庄是分坐兩邊榻上,中間隔着小桌子。此時他半個身子過了小桌子中間,俊臉上有笑也有威懾,柔庄一下子呼吸有些緊,吃吃着還是不肯說假話:“你以前,以前你……不是不喜歡我?”
趙佑笑容可掬:“是嗎?”柔庄往後面坐一坐,覺得呼吸自如,又言笑自若:“是幾時你喜歡的我?”
“是幾時你喜歡的我?”世子反問一句。柔庄有些尷尬,眼波偷偷地掃視他。趙佑露出笑容,聲音輕柔:“乖,你什麼時候喜歡的我?”
隨着這話落音,可以看出來柔庄有幾分僵直。趙佑更奇怪,更要追問:“快說。”柔庄漲紅着面龐,好在她性子爽利是天性,沒有打結就說出來:“就是小時候,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
趙佑好笑:“那個不用提,你就說說你幾時喜歡的我?”柔庄羞羞答答:“母親說,看過男人的身體就是他的人。我一直在擔心,要是你不娶我,我可怎麼辦。幸好……。”
新房裏傳來世子的笑聲,柔庄陪着他笑:“你被我看了,也是這樣想的?”趙佑面色驟沉,不假思索地用手指輕敲紅木鑲螺鈿的小桌子:“不該問!”
他手指修長健碩,微彎着輕叩出聲,柔庄對着看,突然笑逐顏開:“你何必學父親?”趙佑對自己手指看看:“我學父親?”
“是啊,父親和母親說什麼,也是這樣很不悅,就要敲桌子。”柔庄笑得滿面是花:“就是你這樣,和父親很像。”
世子把手攤平了:“我是他兒子,當然很像。”柔庄明麗的面頰起一陣猶豫:“我不像母親,我是我。”
“你當然是你,怎麼會像母親。”世子心中一動,又微微一笑。當然,柔庄是柔庄,她不會是母親。
幼年的話浮上心頭,當年要找和母親一樣的,世子輕嘆一聲,母親是母親,柔庄是柔庄。
無意中轉過頭,又見燭淚滴下半支,沙漏快到二更,夜,要深了。
柔庄隨着他的目光到沙漏上,又漲紅臉扭捏坐着。那腦袋垂着,像是大氣也不敢喘。她既期盼又羞澀又有擔心,圓房用女官們的話來說,是琴瑟相合;用良月和別的過的不好的親戚們話來說,是混推混搡,恨不能去死。
到底是琴瑟相合,還是恨不能去死?柔庄心裏算是交戰着,聽對面衣衫輕動,世子站起來道:“你先睡吧,我想想還是出去看看。弟弟還小,得讓他歇着。我也大了,不能再讓父親母親操勞。”
不知為何,柔庄鬆了一口氣,脫口而出:“好!”
世子炯炯的目光放到她面上,他負手輕笑:“好?”本來是要出去,現在一步一步走過來。柔庄吃驚不已:“不好,不,你快出去看看……”
這高出她一頭的男人身軀幾步就到了身前,不見他多快步,只見人一下子壓過來。柔庄坐着就更覺得難以抵抗。見那着大紅色綉雲龍的胸膛過來,徑直把她抱進懷裏。
“這下子好不好?”趙佑對懷裏的這個人兒,柔庄把面龐深深地埋在他懷裏,只覺得那氣息如麝如檀,把自己縈繞起來。
身子一輕,是世子抱着她往大床上去。柔庄急了:“我還沒有洗呢。”趙佑不聞不聽,把她放在床上,伏身低笑:“我也沒有洗,有什麼關係。”
“我還沒有卸釵環,”柔庄覺得心裏怦怦跳個不停,她又找出來一個理由。發上一輕,世子幾下子就把她的釵環全拔下,烏黑的髮絲散在綉鴛鴦戲水的枕頭上,柔庄羞紅着面龐,人縮成一團,雙手擋在胸前:“我……。”
那紅唇上不僅有脂粉香,還有別的香氣。趙佑真正心動了,覺得自己身子發熱。他輕笑着伏下身,親了親柔庄的嘴唇。
覺得這味道不錯,又一次吻住,這一次還是輕嘗淺止。再離開時,柔庄深深的吸着氣,她閉上了眼睛。
“準備好了吧?”世子的柔聲問道。柔庄緊緊閉着眼睛點一點頭,紅唇立即被堵上,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手臂是霸道的環繞着,把她的身子抱起來,胸膛是強硬的,貼緊了她。柔庄只覺得暈暈如夢,如人在紅燭中,那燭暈無處不在;又似月光瀉地,流遍各處。
房中靜悄悄,只有低低的喘息聲……。房外傳來響動聲。
花叢中佐哥兒雙手抱着周期的手臂,周期用腳盤住他雙腿:“聽房聽房,不聽怎麼行?”佐哥兒死死拉着不讓他去:“大哥的房不好聽,沒什麼好聽的,你信我的。”
“怎麼個不好聽法?”周期胖臉上擰着,再神秘兮兮的道:“難道大哥不行?”佐哥兒啼笑皆非:“你才不行!”
周期昂起頭:“我怎麼不行,告訴你,豆腐我是吃過的。”趁他分心,佐哥兒把他拉后兩步:“你吃的麻辣豆腐還是八寶豆腐?”
好好的一片月季花叢,東倒一片西歪一片。佐哥兒顧不上花,只把周期往外面拉:“你洞房時再聽不遲。”
廊上有幾個人走過來,全是滿面笑容地媽媽們。周期急拍佐哥兒:“這是成了嗎?”佐哥兒目不轉睛看着媽媽們:“像是成了吧。”
“這也太快了吧,哎,佐哥兒,大哥是不是有什麼,說書的那個劉瞎子說書,說至少要一個時辰……”周期正貧着,佐哥兒對他呲出一嘴森森白牙:“那劉瞎子他自己能一個時辰嗎?”
周期一愣:“這倒也是。”
趙赦在竹架子下石凳子上坐着,聽媽媽們來報喜:“恭喜王爺。”對面一個和他對弈,展祁長身而起也道:“恭喜王爺。”
“坐吧,這一棋贏了你,我就可以去睡。”安平王在棋盤上按下一個白子兒,見媽媽們走去對真姐兒報喜。四下里無人,王爺才微嘆一聲:“養大一個兒子,真是老了老子。”
這一子“啪”地按在棋盤上,展祁目瞪口呆:“這,”趙赦自己一看:“咦,這就贏了。”清風把竹架上的新生綠葉吹起,露出一角月光漏下。
展祁不想離去:“王爺,再坐上一會兒。”趙赦懶懶有睡意:“展先生,且去明兒再來。”展祁抓住他不放:“您讓我備的東西,世子可知道?”
“不用他知道,我自己知道就行。你備下來,等我把佐哥兒送到軍中去,對了,這兒還有一個沒長成人的東西呢。”趙赦站到一半,似乎才想起來佐哥兒還沒有成人。
二更梆聲響起,展先生大樂:“小王爺已經成人,王爺您半生辛苦,這就可以閒遊江水,聊寄江月。我按您吩咐備下來,把我也帶去吧。”
趙赦白他一眼:“沒你什麼事兒,也不許你聲張,”他仰望星空眯一眯眼:“你那個外甥,還是總往你們家裏跑吧?”
“回王爺現在不跑了,是把我妻子和女兒全接過去做客。”展祁一笑,唇邊還是他名士風流般玩味的笑容。
“那就嫁吧,我看這姓商的小子是沒藥救,這輩子相中一個,別人再不入眼。”趙赦走出花架子:“辦親事吧。”
展祁在他身後躬身一禮:“是。”
夜風漸起,吹得人衣衫動。卻因近初夏,只見溫暖。趙赦徐步往趙老夫人房中去,路上遇到查上夜的人,卻是佐哥兒。
王爺與他錯身過去,不易覺察地點一點頭。再行幾步,見明華和寶華坐着軟轎出來,也是帶着人查上夜。
見到父親,小小毛兒很喜歡,喊一聲:“落轎。”趙赦卻道:“不必。”他走近女兒轎子,格外慈祥:“小小毛兒要當家了。”
“是啊,母親說她還在,我們先管幾天。”明華對父親抿着嘴兒笑:“要把我們丟下來幾年?”寶華凝眸扶着轎桿看過來。
趙赦豎起一根手指頭,對女兒們點上幾點,道:“從此不要了。”走開幾步,小小毛兒不依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父親。”
月色照着安平王再轉身的身軀,腰桿兒還是筆直。他笑容滿面:“祖母說打開庫房,給你們好好的挑。”
明華和寶華一起噘起嘴,長長的聲音道:“哦……”趙赦聽着心中不忍,他再道:“在京里挑兩年,回西北再挑兩年吧。”
明華和寶華還是長長的一聲:“哦……”
安平王笑一笑,要說什麼又沒有說,負手大步走開。
趙老夫人已經睡下,聽人回王爺來了,她推一推身邊的趙老大人:“你兒子來了。”趙老大人笑容可掬:“原來是我的兒子來了,夫人,你沒有份的。”
喊一聲丫頭:“床前擺把椅子。”趙赦進來坐在床前,趙老夫人先關切地問:“佐哥兒的親事,可怎麼辦?”
“母親,兒大不由爺,隨他去吧。”趙赦說過,趙老大人關切地道:“把孫女兒們留下來?”趙赦笑回:“可不是,把佐哥兒帶走,小小毛們留在京里。”
趙老夫人斜倚着一個杏色綉有壽星的枕頭,喜笑顏開:“虧你這名字想得起來,這名字和趙小毛一樣,是個上口的名字。”
“母親,小小毛的毛,和小毛的毛不一樣。”王爺微有得色,小毛是小禿毛兒的毛,小小毛是小多毛兒的毛。這二者,不可以混為一談。
到了趙老夫人這裏,就是:“反正都一樣,錯不到別人家裏去。”
燭光流動,把趙老大人的白鬍子和趙老夫人的白髮照得更銀白。王爺眼中也有了不舍:“父親,母親,”
“且去,不必想着我們。”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看出他的心意,一起這樣說。趙老大人微笑:“小小毛兒留下來正好。”
趙老夫人微笑:“我的首飾,早幾年就不給真姐兒,全留着給小小毛呢。”兩個老人笑容在眼前,王爺也笑一下。他不管是為承歡,還是為讓父母親安心,都得有笑容,
帶笑的趙赦嘴唇嚅動幾下,還是把要說的話又咽回心底。一片月光灑進房中,姣潔得讓人心裏只是明亮着。
王爺含笑,世子大了,佐哥兒也大了,小小毛兒們也大了,何必再說。就有父親母親上年紀,還有孩子們在。
見母親睡眼惺忪,只有父親還是極有精神地和自己說著話。趙赦用眼光示意父親看母親,趙老大人掩口笑着,對兒子擺手:“自去。”
真姐兒在房裏也還沒有睡,明華和寶華查過上夜正在陪她:“母親,真的丟下小小毛兒?”真姐兒撫着兩個女兒的頭:“陪陪祖父母。”
聽到人回王爺回來,明華和寶華一起迎出去,在台階上對父親盈盈施禮:“父親才回來。”趙赦又有不舍的心,忘了他自己常說的大了不可以再親近的話。
他走近女兒們,一左一右也撫上她們的頭,左邊看看,是明華笑眯眯,右邊看看,是寶華笑嘻嘻。王爺柔聲道:“進來,再陪父親一會兒。”
真姐兒在房裏輕輕一笑,她在核對家裏的帳目,坐着不起來,只打趣道:“表哥今天想她們呢。”忽然見到趙赦眼中的不舍,真姐兒愣了一下,再一想表哥最疼的就是小小毛,他自己說不必親近可以,現在要離開小小毛們至少一年,他當然是不舍的。
真姐兒丟下,沒有再多想。
父女又說笑了一會兒,才各自去睡。第二天柔庄羞羞答答來行禮,得了趙老夫人和真姐兒的賞賜,開了臉作了新婦人。
沒過兩天,安平王攜子離京。一大早,來送行的人就不少。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送他們到府門外,趙赦和真姐兒帶着孩子們辭行。安平王跪下來,眼中有了淚。趙老大人不明白他為什麼今年這樣動情,由他這眼淚也跟着有了淚。
趙老夫人不能看這淚水,含淚催促:“去吧,早上路早到家。”趙赦拭過淚起身,明華和寶華一起擁過來:“父親,”小小毛兒嘟高嘴:“要寫信,不能忘記。”
安平王擰擰女兒面頰:“要寫信,不能忘記。”
真姐兒坐轎子時,問了趙赦一聲:“要不要讓親家帶那姑娘來送行?”
趙赦輕拍她背,讓她往轎子裏去:“你多上的心,他們家自己難道不知道。”真姐兒想想也是,道:“果然我老了。”
轎帘子放下,王爺的聲音才從外面傳進來:“你是老了,早就老了。”真姐兒抿着嘴兒一笑,這樣也能調侃人。
到碼頭上,送行的人也跟來。寶京王妃和寶京王在這裏候着,在他們行來的,果然是傾城。寶京王妃拉着柔庄的手只是哭,有說不完的話:“要和世子和氣,不懂的事要問你公婆……”寶京王有離別痛,都聽得不耐煩。傾城只初下車時,尋了一下佐哥兒,見他專心致志看着家人裝船,就不去看他只和柔庄道別。
周顯把周期交到趙赦手上:“表哥,他不聽話你只管揍。”周期可憐巴巴地瞅着趙赦,趙赦舉手不輕不重給他一巴掌:“讓你表哥好好收拾你。”周期再可憐之極去找趙佑,學着小貓叫一樣的聲音喊他:“大表哥。”
佐哥兒把他拖走:“做事。”周期被他拖着走,眼睛往人堆後面看。看來看去看不到,嘴裏嘟囔着:“無情人。”
衣箱上船,禮物箱子上船,一行一行都上船,眼看着要到中午。碧水長天微有風,吹得人心蕩漾。
佐哥兒站在跳板上,整一整衣衫拭一把汗水,再把腰帶理一下,大步對着傾城過來。寶京王讓一讓,又體貼地推一把寶京王妃。兩個人讓開,柔庄歡歡喜喜拉着傾城走上幾步,佐哥兒也恰好走到,對她站了一站,帶笑道:“隨我來。”
王爺是人群中的焦點,小王爺也一樣是。送行的人幾乎都停下來看着他們,佐哥兒在前引路,柔庄是按品大妝和傾城並肩而來。
真姐兒對趙赦笑靨如花,趙赦和剛才一樣面無表情,雖然沒有太喜歡,也沒有太不喜歡。周期最知道佐哥兒心意,他急着分人流:“讓開讓開。”
引得周顯罵他:“要你這麼賣力。”
一條路分出來,直通到趙赦和真姐兒面前。離開幾步遠,佐哥兒命傾城:“叩頭吧。”親戚們不敢相信的發出嘖嘖聲,傾城漲紅面龐,在柔庄的指引下跪下來行了禮。
真姐兒含笑伸出手:“過來吧。”見傾城走近,褪下手上一對鑲滿寶石的鐲子遞過來:“這是見面禮兒。”
傾城很是害羞,卻知道這是應該接的。她雙手接過來,低聲道:“多謝王妃。”真姐兒笑盈盈:“你喊我伯母吧。”
良月的母親眼珠子快瞪出來,不顧人擁擠衝到寶京王妃面前:“你們家是怎麼回事?”寶京王妃笑眯眯:“沒什麼,就是要再和安平王府結一次親事。”
有接就有送,佐哥兒又在前面引着,把傾城帶離父母親身邊。陳公子挨打的傷好些能動,勉強掙扎着來送他,見到這一幕,黑眼珠子也快瞪出來,和幾個人喊佐哥兒過去:“如今京里又時興這樣?”
周期口沫紛飛,快要噴別人一臉:“是真名士自風流,這樣,才叫真性情。”幾個人一起質疑他:“你說話還能信?”
“信不信的,你們自己試一試就知道。既然喜歡,當然是自己作主。”周期說出這一番話來,還是有人半信半疑:“道理也有幾分。”
再就圍住周期:“你的呢,不會說你這麼大了,是鐵石心腸?”周期難堪了,他左顧右盼地笑,又伸長脖子往人堆後面的大路上看,只見一條黃土路空漫漫,沒有一個人再來。
失望的神色浮在他面上,陳公子也不忍說他,只是低聲道:“原來是失意人。”這樣一想,陳公子原諒周期,拍拍他道:“你儘管去吧,按月份,我們給你寄吃的。”
“肉點心,小醬瓜,八大件兒,還有鴨子羊肉,千萬別忘了,我這身子可不能瘦,一瘦就不叫我。”周期沒有等到送行的人,卻等到一大堆吃的。
悠悠碧水中大船起錨,小小毛兒搖着手中帕子:“要寫信來。”趙赦對女兒們含笑:“知道。”佐哥兒大大方方,站在母親身後對傾城擺一擺手,傾城羞得垂下頭,寶京王妃和寶京王一起着急:“回到家你再害羞不遲,這會子不是你害羞的時候。”
柳梢兒下,傾城飛紅面龐輕搖了搖袖子。見佐哥兒又露出他恨死人不賠命的笑容,傾城嫣然,回了他燦然一笑。
周顯和妻子對著兒子招手,見兒子沒精打彩,侯夫人很是心疼:“他長這麼大,一步沒有出過京。這初一出京,就去那吃沒吃睡沒睡的地方。”
“我這一輩子沒有出過京,所以心裏後悔,得讓他出去走走。”周顯說過,侯夫人好笑:“你半輩子還沒有吧?”
側身看丈夫,侯夫人立即拍他肩頭:“快看你後面。”周顯回過頭,怔忡一下,再回身看已離碼頭的大船,已經很遠。
“讓路,大公主到!”如狼似虎的侍衛們飛奔而至,後面是轎夫們奔跑着抬着轎子過來。一氣衝上碼頭,一個少女從轎子裏急急出來,見樓船上離開已遠,急得跺了一下腳:“來晚了。”
水面上,傳來一聲吆喝:“哎……。”一隻手臂高舉着,揮舞着醒目的一條帕子。大公主也揚長身子,用力揮着她自己的衣袖。
周顯輕咳一聲,侯夫人輕咳一聲,陳公子是納悶,喃喃自語:“這京里的風氣,又變成這樣了?”
一個多月以後,趙赦帶着家人回到西北,住了幾天命世子先行,他帶着真姐兒、佐哥兒和周期,又住幾天動身。
馬蹄踏上關外青草地,王爺聊發豪情,揚鞭遙指遠處藍天白云:“河山大好,只待故人。”真姐兒莞爾:“故人大好,只待君來。”
周期和佐哥兒在身後,一路快馬不覺得累,每天上路都撒歡兒一樣笑鬧。一個月後到了趙赦的中軍,軍營綿延不下十里,戰旗飄飄下黑壓壓殺氣騰騰一群人出來,世子趙佑帶着人迎出來。
“王爺,”將軍們一聲聲呼喊着,眼中都浮上淚水。有幾個,是老將軍。鬚髮已經銀白,還是威武威風。
趙赦覺得心頭熱乎乎,他繃著面龐眼睛裏是深深的感情,一一掃視過這些人,只說了一聲:“進營。”
紅氈直鋪到大帳前,趙赦下馬,真姐兒下馬,佐哥兒挺起胸膛,就是周期也改去面上的嘻笑,在這莊重氣氛中變得鄭重。
世子躬身為父母親打起帳簾:“父親請,母親請!”趙赦大步進來,見帳篷依就,書案旁五枝兒燭台上明晃晃燃燒着手臂粗的牛油蠟燭,他舒展着身子,覺得無處不是舒坦的。
世子不用別人,自己近前為他解去披風,佐哥兒為母親解下,趙赦來到書案后坐定,看着真姐兒也坐在側邊,他一隻手放在書案上,沉聲道:“升帳!”
鼓聲“咚咚”響起,將軍們潮水一樣湧進來。周期初來時還覺得這帳篷太空曠,現在吃驚地看到滿滿當當的,全是將軍。
他悄悄地掃視自己的將軍盔甲,他和佐哥兒全一樣。這身衣服是走父萌而來,在京里公子們中間,向來是份炫耀。今天他認真的打量着來的人中,有面上有傷的,有手上的傷的,有黝黑的,有鷹鼻厲眼的,周期素然起敬,他們一定是自己一刀一槍拼殺出來。
再看佐哥兒目不斜視,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情。
趙赦一開口,聲若洪鐘,帳篷里雖然大,卻到處充斥他的聲音。王爺中氣十足:“我把世子交給你們,現在看來不錯。我的小兒子,也帶來了。”喝一聲:“趙佐!”
佐哥兒出列,大聲道:“是!”將軍們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他身上,佐哥兒只覺得熱血沸騰,這些眼光是檢視自己,這些眼光是觀察自己。
要讓他們說自己不愧為父親的兒子,佐哥兒心裏這樣想着。
“這個孩子一直養在京里,來得晚,你們別笑話!”趙赦威嚴地掃視將軍們:“是我的兒子不能只在深宅里,好與不好,戰場上見真章!”
將軍們衣甲齊齊地響一聲,往前一步全都跪倒:“王爺威武,小王爺威武!”佐哥兒微微露出笑容,世子瞪了他一眼,把他面上的笑狠瞪下去。
趙赦再一指周期:“這個,是我侄子,威遠侯府的世子,他也交給你們,不要管是不是世子,是不是小王爺,該磨礪的,只管磨礪!”
周期也大步出列,大聲應道:“是!”
趙赦把他們教訓一通,再對世子道:“弄幾場仗給他們打打,不是來玩的。”周期一聽就喜歡上,他來這裏是種炫耀:“大伯父,”
“閉嘴!”才一開口,就被趙赦喝了一聲,趙赦怒目他:“下次再多口就叉出去!”周期嚇得不敢再多話。
帳篷里靜得針掉下來都可以聽到,佐哥兒見識過皇帝上朝的威風,是第一次見識自己父親在軍中的威風。
他緊緊抿着嘴,本着不給父親丟人的心思筆直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趙赦心裏對兒子是滿意的,侄子多話,是他從小就嬉皮。
王爺盯着自己幾百員戰將,再盯着世子趙佑,他微眯起眼睛站起來:“世子,你來吧。”走到妻子面前伸出手帶她起來,和她頭也不回的走到內帳中去。
世子趙佑帶着將軍們送到父母親,虛了父親的位子,黑眸中很是嚴肅地道:“將軍們……”
回到內帳中的趙赦,正在給妻子解衣裳。馬車上的行李已經送進來,真姐兒這才發現內帳里開了一個門。
“這是怎麼回事?”真姐兒微笑問趙赦。王爺從丫頭手上接過衣服給她:“方便我們出入,又不會打擾到兒子。真姐兒,換上衣服,隨我出來。”
送給真姐兒的,還是方便騎馬的衣服。她只以為趙赦要帶她出去奔馳,換上去兩個人走出來。
上馬往營門外去,展祁在北營門口等着。見王爺和王妃出來,他拱一拱手:“王爺,請帶我一起去。”
“不用了,”趙赦擺手:“這一行我只想和王妃去。”展祁欲言又止,真姐兒卻覺得蹊蹺。展先生身後,是一個千人隊。他們全都上馬,馬上帶着帳篷和充足的食水食物。
她驚疑中,聽身邊的趙赦對她溫和地道:“表哥陪你去,去你想去的地方。真姐兒,你喜歡嗎?”
真姐兒鼻子一酸,眼睛一酸,她淚如泉湧,更咽道:“兒子們……”趙赦沒有取帕子,用自己的手指拭了妻子的淚水:“世子知道,佐哥兒也交給他。走吧,不去一趟你的心不安。”
他催動馬匹前行,真姐兒跟上。展祁在後面看着千人隊隨王爺而去,他不無嚮往。日頭下的草原一望無際,這一望無際中,千人隊分開,可以看到王爺和王妃並騎的身影。
這一對夫妻,就這麼並肩而去。
趙赦一面走一面問真姐兒:“是什麼國家來着?”真姐兒抹着眼淚帶笑:“英格蘭,英國。”王爺每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可笑:“英國?難道全是英雄不成?有意思,這樣名字他們也敢叫。”
“人家的那個英,不是英雄的意思。”真姐兒得對他解釋一番。她行在趙赦身邊是無處不敢去,不過還是有猶豫:“表哥,你真的陪我去?”
“當然!”王爺斬釘截鐵,對真姐兒懷疑自己不滿。真姐兒甜蜜蜜地笑一笑:“表哥,很遠很遠。”
趙赦再不滿:“我知道,走上十年又如何,兒子們大了,小小毛兒也大了,表哥再不陪你去,就老了。再說你不去一趟,心裏一直惦着。”
真姐兒很心虛:“我就是想,也許咱們不用走那麼遠,就可以遇到和我一樣來這裏的人。”趙赦默然用眼角看看她,覺得真姐兒這話不是味道:“什麼是這裏,這裏是你的家。”
真姐兒又心虛:“表哥,從你信我的那一天,你就應該知道,我另有家人。”她萬分的不好意思,可是覺得這一行又是她一直盼望的:“我就是想,既然能來別處就能回去。”
“走吧,說這些也沒有用。”趙赦只往前面看:“十年八年也不值什麼,錢帶得足夠,我怕占重量,讓他們多帶寶石,金子也沒有少帶。咱們自己的兩隻商隊,一支在大食,一支在西域。他們前年走的時候,我就讓他們留人呆在那裏,候着我們去。”
真姐兒暈生雙頰,動情地喊一聲:“表哥,你真好。”得到誇獎的趙赦笑容滿面:“那是當然,小丫頭,”這一對全是中年夫妻,安平王喊這一聲小丫頭喊得還是自然自如,他用馬鞭子輕敲真姐兒的髮髻:“表哥都這麼好,你有時候看不見,怎能和你一般見識。”
真姐兒忍不住笑,給趙赦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表哥不和我一般見識。”她嘟起嘴:“真姐兒嘛,是一定要和表哥一般見識的。”
趙赦哈哈大笑,用力打了幾馬鞭,座騎狂奔而去,聽身後有馬蹄聲,真姐兒跟上來,在急奔中笑得有如銀鈴:“我跟上來了。”
野花遍地隨風宛轉,正是花開草青的好季節。他們時而急馳,時而慢行喁喁私語。王爺有時候摘下一朵開得正燦的花朵,送到真姐兒面前。
真姐兒接過時,總是含情脈脈。有時候也想到孩子們,總是趙赦勸解開來。
路上遇到過行路人,遇到過走商路的商人。他們人數眾多,又有嚮導,不到一個月,已經過了草原腹地。
天氣在六月里熱得不行,趙赦興緻勃勃,他是個遇難更要上的人。見真姐兒汗流浹背,只心疼她:“有樹林歇一歇,咱們晚上傍晚趕路。”
真姐兒頭臉全蒙在輕紗里,對趙赦嫵媚地笑着:“這樣也好。”前面有小樹林,又有流水一彎。真姐兒坐在水邊,讓人取出筆墨紙硯來。趙赦站着,真姐兒坐着,草地上擺上小書案,她在給小小毛兒寫信。
“告訴她們,咱們就要進沙漠,這樣天氣敢走沙漠,母親是了不起的。”趙赦說,真姐兒來寫。
她寫上這幾句:“父親要陪着母親進沙漠,這樣的天氣走沙漠,雖然有嚮導,父親還是最了不起的人。”
趙赦笑一笑:“你筆下藏私了。”真姐兒笑嘻嘻:“筆在我手裏呢。”再接着描繪周圍的景色:“有流水,裏面有美麗的小石頭,明華寶華,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你們也能來看一看。”
信寫完了,把筆遞給趙赦:“表哥該你了。”
王爺接過信,大筆一揮幾個字:“為父甚好,不必挂念。汝母思念汝等,望汝等安樂。”
信寫好,也沒有處寄。趙赦為謹慎,怕這沿途遇上敵兵,帶的一千人一個也不打發。真姐兒的這些信寫好,只是候着墨干封起來,留着以後再給小小毛兒。
長途跋涉去遠方,王爺數年前就有這樣的心思。他對着真姐兒時有的思鄉憂愁時,就安排下來這件事。
帶路的嚮導,是家裏和西北挑出來熟悉商路的人。每天都問路,真姐兒和趙赦對下面的路也很熟悉。
“表哥,等咱們到了海邊兒上,就可以找發人回來送信給小小毛,再告訴兒子們咱們平安。”真姐兒喜笑盈盈,拍着手中的信。
休息避過正午最熱的時候,一行人在黃昏時上路。由星星認方向,由月光來照路。到夜裏冷得難過時,這才紮下帳篷來休息一會兒,清晨趕早再趕一會兒路。
趙赦對於這樣行路是不覺得苦,真姐兒是可以在馬上睡一會兒的人,也沒有覺得太累。帳篷搭好,是他們的圍在正中間。大木桶,居然也帶的有。真姐兒鑽進帳篷里,還可以享受一下熱水浴。
還是四個丫頭在旁邊侍候的格局,丫頭們全面有笑容,笑聲格格,爭着對王妃說今天路上遇到的新鮮事。
趙赦帶着兩個小廝巡視小小的營地,小廝們也很興奮:“等過幾年隨着王爺回來,對我爹我娘說這些路上的趣事,他們肯定不相信。”
“王爺,說西洋的女人們全是穿着露大腿的衣服,是真的嗎?”一個小廝太興奮,問趙赦。對於商隊傳回來的這些話,趙赦一直只是聽着。直到真姐兒說,他才算是相信。他這一次出來是做好幾年的準備,會帶兵的他對跟來的人也有親切:“你小子不是想找個西洋婦人吧?”
小廝嘿嘿:“王爺,西洋婦人生得沒什麼好看。那鼻子那麼高,眼睛又是藍的。”
帶着千人隊的是兩個將軍,這兩個是以前跟趙赦的趙吉和趙祥。他們面色沉着過來,低聲道:“有情況!”
嚮導也過來,一行人來到營地外圍,這裏死了十幾條野狼。黑夜裏,兩個百人隊士兵們在匆忙排起的工事後,不停張弓往黑暗中射着。
“是有大狼群。”趙赦一看也就明白了,他行軍數十年裏,最怕的就是草原上夜裏單身遇上大狼群。
幾隻狼眼珠子冒着綠光,衝過來就被射殺。趙吉道:“要是白天還可以分散了打,這是晚上不能分散。請王爺和王妃速速後退。”
趙赦先命一個人:“全營拔營上馬!”他伏地聽了一聽,果然有蹄聲震動而來。跳起來對趙吉道:“現在離天亮有四個時辰,咱們可以避開,實在不行也可以放火擋到天亮。不過咱們避開,後面遇到的那些行路人就慘了。”
那些人,全是漢人,有不少是安平王治下的商人。王爺手指身後:“白天那裏有個樹林,咱們退到哪裏去,把樹砍下生火擋一時再殺一片,撐到白天就好辦得多!”
他這樣決定,趙吉和趙祥立即應命:“是!”再笑着道:“以前跟着王爺殺敵,今天咱們殺狼!”
說這些話的功夫,傳話的人把話傳到營地中。等到趙赦和趙吉趙祥過來,帳篷收好人在馬前。真姐兒發上還滴着水,明睜着一雙妙目,有如深邃夜空中的星星。
“擾了你,”趙赦對她微笑,手扶在真姐兒肩頭上只一下,轉身負手大聲道:“上馬!”所有人上馬,王爺也上馬,馬鞍橋上摘下弓箭揚一揚:“到最近的那個樹林裏集合,狼群要是追上來,只管殺!”
真姐兒驚了一下,往黑暗中不知明處看一眼,深夜狼群?她不及細想,見趙赦帶馬奔出去,打馬跟上。
趙吉帶人墊后,在營地上放了一把火。火光暫時擋了一擋,前面奔來的狼群停止不前。只一會兒,就見綠光一堆堆一片片,趙吉也心裏一凜:“這麼多!”
這是大狼群。
帶兵追上趙赦,把看到的大聲告訴他。趙赦再命:“再快些!”往後面看,見火光熄下來已經不見。雖然看不到,也可以感受到狼群緊跟在後面。
座下馬都快,有一個時辰左右到了那片樹林,還沒有下馬,趙赦就命人:“一半人砍樹放火,一半人射狼。”
所有人都投入進來,真姐兒也是砍樹的人,她手持自己的寶劍,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此時用力砍在樹榦上。
“看着點兒,別傷到自己。”趙赦的吼聲又響起來,第一排樹嘩啦放倒,趙祥帶着一隊人,把燈油倒在上面,一點兒火就着。
火光熊熊而起,趙赦才鬆一口氣,就聞到腥臭氣,狼群過來。“這麼多!”有人這樣說著,王爺緊皺眉頭。真姐兒輕聲道:“表哥,得想法子除去才行。這一群狼在商路上,也傷咱們的人。”
“是啊。”趙赦看着士兵們開始射狼。一聲狼嚎聲厲聲傳出,狼群後退,和他們對峙着!這中間狼嚎的,是一頭皮毛油滑的野狼。
王爺自言自語:“這是頭狼。”看看距離,卻在射程之外,又在狼群保護之中。他緊鎖眉頭,想着對策。
弓弦聲一響,王爺稱讚道:“好箭!”那帶着火光的箭射倒一隻狼,真姐兒嫣然:“表哥誇獎。”
“趙吉趙祥!”趙赦有主意了,高聲喝命他們過來,就着火光在地上開始畫圖:“這裏,還有一個樹林,白天看到過只是不在道上。咱們那裏去,圍成一個大火圈,先不要放火,把狼群引進去再放火,讓它們出不來,再把引火的東西拋到火圈裏,可以燒個精光!”
正在引弓射狼的真姐兒聽到趙赦高聲喊自己,她飛跑過來,趙赦吩咐她:“你帶八百人,去這個地方,把這個樹林子砍下來,圍成火圈,等我們引着狼群到,就放火。不用等我們全過火圈,我們自己會過去,狼群只要進了火圈,你們就放火!”
“表哥,那你呢?”真姐兒擔心地看着他,趙赦看一看那遠處候着這裏火滅的狼群道:“我帶五百人在這裏引狼群往你那裏去!快去吧,要小心。”
趙吉和趙祥一起不答應:“王爺和王妃一起去,我們留下。”趙赦不由分說,瞪一瞪眼:“聽軍令!”把真姐兒一推:“快去!”
和趙赦做了這麼些年的夫妻,真姐兒有一件事最明白。那就是趙赦說什麼,就是什麼。她抱一抱趙赦:“表哥小心!”
趙赦微笑:“你也小心。”他眸子裏分外光彩奪目,是大戰前一個將軍的興奮性兒上來!
目送真姐兒上馬,趙赦讓人不要再砍樹,只把餘下的樹燒着。狼群中又是一聲狼嚎長嘶,趙吉道:“狼很聰明,它猜到這火要滅。”
“不過他還是不如人聰明。”趙祥接上話,對着狼群目不轉睛注視着。
火,漸漸的小下去。有幾隻狼試探地衝上來,被射殺在地。頭狼又是一聲長嚎,兇狠無比地瞪着這一群人。
“上馬,”趙赦在火光要滅時,大喝一聲全體上馬。“走!”兩百人急急奔出,奔出沒幾步,趙赦回身射倒一隻狼,再遺憾地回身催馬快跑,他瞄的本是頭狼,卻臨時有頭狼奔出來,這一下子沒射中!
這群餓狼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聞到生人和馬匹的味道不能忍耐。有幾隻狼奔得極快,見馬匹就在身前,奮力一躍用力咬住馬腿,馬長嘶一聲滾倒在地,馬上士兵急急跳下,用力拔刀出鞘!
趙赦再回身大喝:“放箭!”群箭齊發,射倒撲向落馬士兵的十幾隻狼,一個繩索拋出,士兵伸手接住喝一聲:“好!”身子被大力帶出去,落在一個士兵馬後。
又是群箭齊發,再就是趙赦的喝聲:“快走!”
真姐兒趕到樹林裏,帶着人頭也不抬地砍樹抬樹,有一棵樹摔下來時歪了,差一點兒打到人。
等到排好火圈,心情還是如在火中烤,直到看到趙赦一行人的身影,她才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才松下去,又提起來。
表哥身後沒有幾步,就是狼群。那綠瑩瑩的眼珠子看上去,好似更多了。真姐兒心提到嗓子眼裏,大聲吩咐:“張弓,保護王爺!”
馬蹄聲狂奔,狼群也狂奔,在這些狂奔聲中,趙赦還是聽到真姐兒的這一聲,他笑逐顏開再打馬:“快!”再回身連珠箭發,把幾隻狼射倒在地。
他開百石弓,弓箭都比一般人重。那箭把狼釘在地上,箭身還嗡嗡地抖動着。
這樣的弓箭並沒有嚇倒狼群,反而讓它們更兇殘。落後的十幾個士兵馬匹又被撲中,幸得真姐兒讓人發箭力援,才救得他們生還。
“放火!”一聲令下,火圈迅速的燃燒起來。真姐兒滿頭是汗,和一身汗水的趙赦擁在一處,喜笑顏開的看着士兵們把助燃的東西拋到火圈中狼身上。還有的人,直接用箭射進去。
有大着膽子逃出來的狼,則被射殺!
天空中幽藍下,這裏一片火燒焦皮毛的聲音。趙赦只盯着那匹頭狼,頭狼也兇狠地緊盯着他。這一人一狼,全認準對方是個為首的。
人人覺得可以鬆一口氣的,天氣突然轉變,風大起來,一下子就冷嗖嗖吹得炭灰到處都是。嚮導忽然撲地大聲悲號,再撲到趙赦面前去:“王爺,大風暴,有大風,您看那邊!”
天邊陰沉沉過於最重的陰雨天氣,風中帶沙吹得人眼迷離,好似有什麼在天空下慢慢移動。趙赦一把擰住嚮導衣襟:“你才知道?”
他面上的兇惡之色把嚮導嚇得身子癱軟:“小人,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前運氣好,沒有遇到過。又是晚上,他沒有看清楚。因為是晚上,降溫也沒有及時發現異常。
“歸隊!”趙赦鬆開他,耳邊是趙吉和趙祥大聲在吩咐:“射箭,快射!”風捲起一塊燒着的木炭筆直對着真姐兒打去,真姐兒用劍身擊打開來,剛直起身子,就驚呼一聲:“表哥小心!”
風聲中火炭吹開的地方,狼群紛紛從那裏破圈而出。頭狼呲着白牙,對着趙赦背上撲過去。趙赦回身亮劍,用力刺入頭狼的咽喉。他冷笑一下:“你也敢!”
再一劍,削去另一隻狼的腦袋,也驚呼:“真姐兒小心!”真姐兒用力一跳,跳到幾塊燃燒的木頭後面,看準位置跳出來,一劍刺入狼腦袋。
夫妻剛相視一笑,就見風聲漸大,一下子吹得人睜不開眼。趙赦微眯着眼在風中大步奔來,直到拉住真姐兒的手,才有笑容:“抓緊!”他用力坐馬,並試圖能抓住身邊最近的東西。
這裏的樹全被才砍光,趙赦手中一空,身子飛捲起來。他把真姐兒緊緊抱在懷裏,還安慰着她:“別怕!”
“大家抓緊,互相抓緊!”趙吉和趙祥是多年的將軍,雖然遇變也不慌亂。他們在風中強睜開眼,都是驚恐萬狀:“王爺,王妃!”
風中捲起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金冠長身,一個髮髻高挽,正是趙赦和真姐兒。
兩邊是風沙灰濛濛漫無邊際,真姐兒在這風沙中對趙赦微笑:“表哥,你恨不恨我?”趙赦緊緊抱着她:“傻孩子,要走就一起走。”
地上,傳來嘶心裂肺的呼喊聲:“王爺!”似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風忽高忽低,吹得趙赦和真姐兒也忽高忽低。真姐兒受不了這風勢,只覺得暈眩不已。趙赦還能穩着自己,在風中不時強着睜開眼來。
這樣的大風,他也以為自己要去了。他勉強睜開眼,只想再多看一眼真姐兒。兒子們,女兒們,父母親……。王爺再一次睜開眼,見到的是真姐兒蒼白暈厥的面容。
在這蒼白暈厥的面容下,有一抹子暗色是個白楊樹高高的枝頭。趙赦心頭一喜,在空中雖然不着力,也用力氣息往下一沉,手拚命一抓,手心裏滑溜一下,幾片樹葉被他擼下去,樹枝子牢牢握在手心裏。
趙赦緊緊抱着真姐兒,只有一隻手用力抓着。他從來不信上天的人,此時拚命祈禱着。他的祈禱聲中,真姐兒慢慢睜開眼。
先入眼帘的,就是趙赦緊緊抓住白楊枝頭的手臂。那手臂上已經青筋必露,而他抓着的那個樹枝子也很不穩當。
真姐兒緊緊抱住趙赦的腰,右手揚起,一道烏光從她袖中射出,緊緊釘入樹身。這是她愛玩的江湖暗器之一,是個帶鐵索的暗器。
“格吱”一聲,王爺手中的樹枝子折斷。趙赦和真姐兒藉著鐵索的力道回到樹下,兩個人緊緊抱住樹身,王爺左手握住真姐兒左手,真姐兒右手握住王爺右手。夫妻還能偏過頭來在風沙中笑:“好險!”
手指緊扣着手指,一刻也不分離。真姐兒吐一下嘴裏的沙,不然就張不開口說話。她先羞愧:“表哥,是我不好。”
“傻丫頭,不要這樣說!”兩個人一張嘴,又灌了一嘴的風沙。真姐兒把頭偏回到樹後面,把沙子吐一吐,再把頭伸出去大聲道:“表哥,我們回去吧,我再也不會亂想!”
趙赦笑容滿面:“是真的,咱們也走到這裏,風沙過了再走就是!”真姐兒發誓:“真的,是真的!”
她大喊出來,趙赦大笑一聲,又呸地一口:“又是一嘴沙!”
天快亮時風沙漸小,趙赦和真姐兒依偎到樹下,又不放心,用鐵索握在手上。趙赦摟着真姐兒,兩個人全是灰頭土臉極不中看,眸子裏卻全是喜色。
“表哥,你怪我吧,”真姐兒用帕子給趙赦擦着面頰。趙赦笑着道:“怪你什麼,你這個傻丫頭。”
真姐兒抱住他脖子:“都是我不好,表哥,對不起。”她吸着鼻子,快要哭出來。趙赦只能一隻手摟她,抱着這小蠻腰,溫柔地道:“真姐兒,表哥說對不起!”
真姐兒扁着嘴抽着鼻子,淚眼汪汪:“為什麼,為什麼表哥要對真姐兒說對不起?”趙赦含笑,只是不能用去為她擦拭,他把真姐兒摟近一些,用額頭碰碰她的額頭,親昵地道:“你總說表哥以前不疼你,表哥對你說對不起。”
“就是不疼嘛,不過現在,是很疼很疼。”真姐兒貼着趙赦面頰親一親他,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風又小下去,天色大亮起來。
他們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意中……。
直到有快馬聲奔來,伴着大喊:“王爺王妃,王爺……。”趙赦道:“咦,風停了。”他解開鐵索,終於可以為真姐兒擦一下面頰,再大聲回道:“在這裏!”
士兵們過來,請趙赦和真姐兒上馬,回到營地去。趙吉和趙祥一起搶上來,抱着趙赦的大腿就開始哭:“王爺王妃回來了,幸好回來了,不然怎麼回去見世子!”
“哭什麼哭什麼,我的兵少了沒有?”趙赦一頭灰濛濛的沙子,先問他的兵。趙吉又帶着淚笑:“他娘的王小五,就是一個鬼托生的。一聽到有風暴,他先把馬上的金子全搬下來,又把能系的馬全系好,馬韁全壓在金子和帳篷下面。他先還沒有搬完帳篷,風沙就來了。可這也足夠使的,我們全在這裏。”
被吹走的,只有趙赦和真姐兒。還有一些士兵們受傷,是吹在風中的東西打到了人。趙赦忍不住一笑:“幸好我帶的全是金錠,要是金葉子,這會子全都飄起來。”
一千個人,人手幾塊磚頭大的金錠,原本是系在腰間。現在全取下來放在地上堆得好似一座小山。
這風也有好處,把狼群全吹跑了。這裏的死狼,也全都不見。
重新整起隊伍,燒水大家洗面造飯吃過。對着又恢復美麗的草原,趙赦柔聲問真姐兒:“真的不去了?要去再走!”
“不了,”真姐兒眸子熠熠生輝,盈盈對趙赦一禮:“請表哥帶我回家!”
“好!咱們回家。”趙赦很高興,他喜歡遊歷,可是離家幾年,他其實也不情願。為了真姐兒心愿,趙赦才有這樣的一個舉動。真姐兒說不去,王爺更喜歡。他扶起真姐兒,心疼地撫摸着她面上在風沙中受的擦傷,柔聲道:“回去把信給小小毛兒看,讓她們羨慕咱們。”
真姐兒嬌滴滴道:“真的要給小小毛兒看,她們只會這樣,哇,不帶我們去。”趙赦放聲大笑:“你學得很像。”
日頭高升,被風摧殘餘下的花兒綻放依就,趙赦和真姐兒帶着人轉頭走,夫妻雙雙把家還。
行上半個月,見前面有蹄塵。
又走上一天,“咚咚”聲隱隱傳來,趙赦提起精神:“這是咱們的戰鼓聲。”再有大聲地“殺!”如潮水一般傳過來。
就是真姐兒,也聽到是自己人的聲音。
左邊有山頭,趙赦一行人登上山頭往下看,王爺微笑了:“這小子倒也不錯。”山下平原處,兩隊人馬糾住在廝殺。
一隊突厥人,為首是一員將軍。漢人為首的,紅盔紅甲濃眉秀目,是佐哥兒。
“這孩子,怎麼跑到這裏來?”真姐兒奇怪地道:“難道咱們不在的這一個月裏,皇上又要打大仗,不對呀,不過一個半月,打大仗先要集合人還不夠時間。”
趙赦眸子裏笑意盎然:“真姐兒,孩子們是來找我們的。”真姐兒更是內疚。綠草紅花中這一個內疚的人兒,得到安平王的格外安撫:“孩子們多孝敬,這樣多好。咱們不出來,怎麼能知道。”
真姐兒哭出來:“表哥你不要再這麼說,孩子們全是孝敬的。”趙赦再溫柔地道:“人有思鄉之情,這發自於性情。”
他攜起真姐兒的手:“咱們去找他們。”才走幾步,聽到歡聲大作,夫妻一起回身看,見佐哥兒把敵將斃於馬下,指揮着手下士兵大殺敵兵,佐哥兒面對群山放聲高呼:“父親,母親,你們在哪裏?”
山丘上衝下一行人,趙赦滿面春風,真姐兒眼中含淚。佐哥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着眼睛再看,果然是自己的父母親。他大叫一聲,放馬過來。
到了這裏,馬沒有停穩,人跳下來奔過來,兩步到趙赦腳下,抱住他的腿仰面開始哭:“父親,你要帶母親哪裏去呆上數年,是什麼地方要去這麼久?”
趙赦用馬鞭子敲敲他,努力才板起臉:“沒出息!不要哭,去看你母親,我們又不去了,現在是回家。”
佐哥兒用袖子拭一把淚,再到母親馬下哭哭啼啼。真姐兒下馬抱著兒子也大哭起來,趙赦在馬上還在取笑她們:“小小毛兒沒有哭,你們倒先哭上了。哎,小子,剛才那幾刀你不錯,老子看得心裏舒服,小子過來!”
王爺喝一聲:“再哭不要你了!”佐哥兒還繼續哭:“差一點兒就不要了。”他個子高於真姐兒,也是隨父親的高個頭,抱着母親肩頭繼續大哭不止。
“哎,小子,老子讓你回去就成親,”趙赦才說到這裏,佐哥兒不哭了:“真的?”趙赦再笑話他:“你有了媳婦,就可以不要娘。”
佐哥兒抱着母親,再開始哭起來。王爺在旁邊皺眉瞪眼睛,拿這娘倆兒沒有辦法。一個是為內疚而哭,一個是為找到父親母親而哭。
哭了有一頓飯時候,母子兩個人哭完,戰場也打掃完。大家上馬往回走,佐哥兒吸吸鼻子,對父親有些得色:“我們只等你們三天,三天沒有人回來報信說在哪裏,大哥就說不對,還是大哥最聰明,我對大哥說我自己來找就行,一定把你們全找回去,大哥不信,這不是我找到了。”
前面又一隊人迎上來,是同樣紅盔紅甲的周期,來到近前也是大喜過望,又有些遺憾:“真的不打了,這就回去?我們來尋大伯父和大伯母,這一路殺得痛快!”
趙赦衝著他笑:“你小子這一身血,也不洗洗去。仗有的是,另着急!”周期用血跡未乾的手擦一下臉,對趙赦嘿嘿:“聽到您和大伯母找到了,我顧不上洗。大伯父,找到您和大伯母是大功一件吧?”
“你想幹什麼?”趙赦還是瞅着他樂,那手上血跡抹在胖臉蛋子上,這孩子像是瘦了。周期正巧說這個:“給我做頓好吃的吧,大表哥騙人,說什麼軍中的羊肉湯最好喝,一汪子油飄在上面,還全是大肥肉。”
趙赦一笑:“不肥還叫肉。”周期咧嘴,有些像苦笑:“我以為全是火腿那樣的肥肉,沒想到全是大油塊兒肥肉。我瘦了,大表哥也說我瘦了,就是不肯給我弄好吃的。大伯父,這大功一件,給我一頓可口兒吃的。”
“你想吃什麼?”趙赦和他並騎,佐哥兒和母親並騎,路上頻頻追問她:“去了哪裏?怎麼面上有傷,不打算要我們了,這樣可不好。”
真姐兒不得不對他板起臉:“這麼多話。”
前面周期的聲音傳來:“給我來個冬菇吃吃,沒有冬菇?不會吧,大伯母吃什麼,我就吃和她一樣的。那火腿呢,這東西好放不容易壞,也沒有?不會吧……”
周期很是失望,這兵當的,吃什麼都沒有。紮營扎到關外,連個買的地兒都沒有。再看看馬蹄下面,草根倒是不少。
回到佐哥兒的營地,王爺雖然累,還興緻頗高的巡視一遍,又誇了一句:“不錯,紮營也挺能耐。”
“這是我的能耐,是我說扎在這裏挺好。”周期又上來,趙赦道:“好,給你一頓好吃的。”周期咧開嘴,這就很喜歡。
天色還早,埋鍋造飯,吃過一起往回走。有人先回去快馬報信,沒有走上幾天,又回來報信:“世子爺也趕過來,明天能到。”
王爺這才有責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該亂跑。”佐哥兒在旁邊昂首挺胸,只是眼角對着父親看一眼,不知道是誰千金之軀還要亂跑。
第二天的天色才蒙蒙亮,就見到遠處有彩旗飄揚。真姐兒見趙赦不悅,忙道:“表哥,”趙赦止住她的話,對妻子還是笑容一堆:“這不怪你,是我讓你出來,不是你拉我出來。”他手指着遠處行來的大軍:“世子,不應該亂動大軍。”
世子趙佑還沒有到,先落一個罪名在身上。
彩旗更近,大大的趙字在風中招展。王爺不無揚眉,這個趙字在這一處招展了幾十年,以後還要招展下去。
大軍更近,人馬肅殺,行伍不亂。趙赦滿意地點一點頭:“這小兔崽子,就是亂動大軍這一條老子饒不了他!”
十幾匹戰馬當先奔出,世子趙佑奔在第一個。他漸近,趙赦眉頭越皺。世子奔到十幾步,滾鞍下馬,那馬還往前又沖幾步才停下。趙佑奔跑過來,面上也淚水滾滾。他不像弟弟性格外露的多,奔到趙赦腳下才開始大哭:“父親,你怎麼忍心丟下我們!”
趙赦本來想提腳給他一下,被他這一哭,弄得心頭一顫。他去看真姐兒,又面上帶了淚。王爺不耐煩:“起來,別又把你母親招哭。”
趙佑拭淚起身,抬眼看到父親和母親的面容,又一次大哭撲到趙赦腳下,他也是緊緊抱着趙赦的腿:“父親,”大哭不止。
“你們還真不愧是兄弟,都抱着老子腿,滾起來,老子要和你算賬!”夏天是單衣,前幾天被小兒子抱着腿,都覺得淚水濕衣衫,現在大兒子也這樣來上一次,王爺覺得腿上濕地不是汗水,又全成了淚水。
他再把世子喝起來,世子抽抽泣泣道:“父親,您和母親千金之體,不該這樣行走。”趙赦話噎住,對著兒子瞪起眼睛,最終還是笑了一笑:“你教訓起老子來。”
趙佑低頭拭淚:“是該諫的要諫。”
安平王對着自己的兒子認輸:“你小子有理,行了吧,別哭了,看着我煩,醫生帶的有,讓他給你母親看看。”
“母親怎麼了?”趙佑嚇了一跳。安平王道:“沒事兒,就是擦着了碰着了,看一看我放心些。”
世子吩咐醫生過來,送母親到帳篷里去,佐哥兒和周期陪着去。世子來請示父親:“請父親示下,就地紮營如何?”
“你的事情別來找我。”趙赦搖着馬鞭子,對着自己的大軍笑,這小子還真不含糊,找自己和真姐兒他還真的敢動大軍。
世子吩咐下去,再請趙赦到帳篷里去。讓人取兩把扇子來,一把送給趙赦,一把接在手裏給趙赦打着,再小心地道:“父親,將軍們有諫。”
“哦,是什麼?”王爺坐着正在涼快。世子陪着小心:“將軍們說,王爺擅離軍中,這樣也不好。”
趙赦“啪”地一下把扇子砸到他身上:“什麼!”世子呈上自己手裏的扇子:“這還有一把。”陪笑道:“父親您看,這大家的話,我也不好因為您是父親,就全駁回去。要是您不樂意聽,我這就說他們全不對。不過這個對不對,自在心裏。”
趙赦對著兒子黑着臉,世子恭敬地站起來,侍立在他身前。安平王也站起來,在兒子身前左右轉着看他:“你長能耐了,兵權才到手就尋老子的不是!”
“父親,兒子只給您當將軍就行,這兵權還請父親掌着。”趙佑還是陪笑。趙赦哼一聲:“給了你,老子不要。以後閑下來,和你母親烹一壺茶,下兩局棋,饞些你們這些小壞蛋!”
世子笑眯眯:“既然還是兒子掌兵權,這又是在軍中,不是在父親的大殿上,父親的不是,也是說得的。”
天熱,帳篷帘子打起來透風。可以看到佐哥兒和周期急急的奔來,兩個人面上全有喜色。趙赦和世子先不打這一場王爺對與不對的官司,一起來問佐哥兒:“怎麼了?”
佐哥兒正要笑,周期一把捂住他嘴,大聲地開始提要求:“好吃的,冬茹燉雞,雕弧飯,冰壺珍,不然不說!”
佐哥兒把他奮力摔出去,周期又跳回來,再次掩住佐哥兒的嘴。
趙赦皺眉笑:“世子,你把你表弟餓了多少頓,餓成這訛詐的人?”趙佑站直了,喝一聲:“周將軍!”
周期條件反射地“啪”一下子站直,腳根併攏:“在!”
世子怒目:“說!”
“母親有喜了,”佐哥兒大聲說出來。周期雖然沒有趕上先說,也是眉開眼笑:“好吃的,這下子不能不給好吃的了吧?”
他話才說出來,王爺父子一起急急奔出去。不分前後來到真姐兒帳篷外面,趙赦瞪了兒子一眼,世子退後一步,讓父親先進去,他隨後也進去。
真姐兒也是滿面喜色,端坐着嬌聲喊一聲:“表哥。”趙赦激動得有些手抖,站在真姐兒身前,停了一停,才愛惜地把她抱在懷裏。
世子在聽醫生道喜:“王妃有了。”趙佑含笑,讓人重賞他。再候上一會兒,見父親還不放開母親,他小聲提醒一下:“父親,是不是容我對母親和您道喜?”
王爺呵呵笑着放開真姐兒:“世子,你又要有弟弟了。”趙佑喜形於色,對父母親道過喜,又出來。
外面佐哥兒和周期在打賭:“弟弟!”
“表妹!”
“弟弟!”
“小表妹!”
兩個人胸脯對上胸脯,誰也不讓誰!
真姐兒對趙赦深情地看着,趙赦到這個時候開始責備人,他責備的是自己:“表哥不該由着你,不該看你思鄉心疼你,不該想着哄你喜歡就陪你出來。”真姐兒伸出手掩住他的口,柔聲道:“表哥,我愛你!”
世子重新再進來:“父親,我讓人騰出一輛馬車,雖然簡陋些,也可以坐。”嘿嘿一笑正要退出去,王爺叫住他,對兒子大為滿意:“你很懂事,辦得好!”
再拔營時,馬車上堆滿了花。正是花開季節,處處有花。王爺陪着真姐兒說說笑笑走着,佐哥兒不時冒出來,送上一束子才採的花:“給弟弟的。”
周期不時也冒出來,送上一束子才採的花:“給小表妹的。”
真姐兒和趙赦相視一笑,趙赦低聲笑:“兒子女兒都好。”
第二年的正月,大雪漫天飛舞,安平王妃又產下一子,取名趙智。是安平王覺得這個兒子來得是時候,理當是個有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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