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私奔是一個風氣
早上佐哥兒起來得早,他坐在床上先發獃。世子自己着衣,見他發愣道:“穿衣服去前院後院再看一回,你大了,都會私奔,”
說到這裏,世子忍不住笑,用腳輕踢弟弟垂下來的腿腳:“起來父母面前去買好,小小毛面前去買好,祖父母面前去買好。”
“大哥,我這可是步步艱難,”佐哥兒嘴裏嘟囔着,去取自己放在床頭的蔥白色裏衣,因為是母親的生日,裏衣上也綉着長壽和富貴的花樣子。
旁邊有雙鸞四鳥紋大銅鏡,鏡前走來世子趙佑理頭冠。見弟弟還骨嘟着嘴,讓人不取笑他都難:“你艱難什麼,在父母親膝下,你日子向來比我舒服。”
佐哥兒想想也是,他到處玩耍的時候,大哥要在廊下苦讀,再不就是去習武,滿身是汗師傅們也不容他休息。
“這不是眾人矚目,才有大哥您這樣的人兒。”佐哥兒把腳套進緋紅色絹褲中去,和趙佑開着玩笑,又皺眉自己的緋紅色絹褲:“這是個什麼顏色,我幾時要穿這樣顏色衣服?”他眉頭皺成幾條深紋,年青的面龐硬擰着才能成這樣:“大哥你看,我像不像紈絝?”
手扶着自己鑲珠玉冠的世子好笑,他目不斜視只對着鏡中的自己:“你已經是紈絝,哥哥佩服你們這私奔的人。”
“大哥,你不要看笑話好不好,我是你弟弟,除了我,你還有別的弟弟嗎?親的,只有我這一個,再親的,你就只能生兒子下來。”佐哥兒丟下絹褲,發揮他從小就會和哥哥耍無賴的強項,一條腿套在褲子裏,另一條腿還沒有穿好,來纏趙佑:“你不疼我,還有誰疼我。”
世子立即投降:“我怕了你,父母面前我為你說話,祖父母面前我為你說情,等你去到軍中,只要你不惹事兒,我件件依着你,行了吧,穿好你的衣服!”趙佑又訓斥起來:“衣冠不整,不要說話!”
“父親最疼大哥也是有道理的不是,”佐哥兒眉開眼笑,不再抱怨他的衣服顏色怪。穿上這條緋紅色的絹褲,再取袍子,這是一件大紅色衣衫,看看哥哥也是一樣,不過長兄身上是五福紋,自己身上是瑞草紋。
趙佑還在訓他:“親事我看十之八九了,從現在起,你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訓得佐哥兒直咧嘴。
“世子妃來請安,”丫頭們回過話,院子裏猶有的星光下,走來柔庄一行人。丫頭們在廊下停步,世子妃獨自上台階。
門帘高打起,趙佑負手面無表情緩步過來,在他身後,是佐哥兒對柔庄瞪眼睛無聲說著話。柔庄不敢笑,也不敢回他表情。對着世子行過禮,才問道:“昨天回過婆婆,今天的客人分三下里。一處在正廳上,是各公侯府上,一處在兩邊的偏廳,是官員們和女眷,二門裏祖母那裏是親戚們。我母親來,是坐在正廳上,還是坐在祖母那一處?”
趙佑問到她臉上:“你倒來問我?”柔庄嘟一嘟嘴:“人家不問,又要說自作主張。”趙佑厲聲:“站好了,那是什麼怪相!”
佐哥兒把自己大紅色瑞草紋衣服的最一個喜字兒盤扣扣好,見柔庄挨罵,對她咧開嘴笑。“今天客人多,你先生也有,母親也教,一會子不要沒事就跑來問我,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到了!”趙佑把柔庄一通訓:“你的三、五個搗蛋知己,不要全跟在身後。你是要待客的,別丟死了人!……。”
佐哥兒從他身後搶出來,打斷他的話:“大嫂,你這是什麼?”他搶到柔庄身前,手指着她衣上一個飛天玉佩。這玉佩不是水頭兒絕好的東西,卻勝在刀工細膩,透雕清晰。長袖的飛天舞着腰技,旁邊襯的是萱草花。
世子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柔庄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趙佑清清嗓子,板起臉喊弟弟:“這天好早晚了,父親應該到了書房,”說到這裏,見佐哥兒還不接腔,世子忍無可忍,扯他一把,踢起腳就是一踢,覺得對這個多嘴而且眼尖的人還不能解恨,又吼:“快去侍候!”
佐哥兒被踢出去幾步,回身不死心地對柔庄又看幾眼,看得世子和柔庄臉都紅成大紅布,佐哥兒才似笑非笑抬起一根手指:“啊哈,原來是大哥私下裏給的。”
“廢話多!快去侍候父親!”世子厲聲,把弟弟喝斥住。佐哥兒去指柔庄的手指就此停在那裏,他對着哥哥的冷臉一點兒不害怕,嘻笑把話說完了:“怎麼沒有我的,是幾時,沒有我的?”
這話丟下來,他才拔腿跑開。
柔庄頭快垂到地上去,趙佑對她看一看,低聲道:“不敢帶這個出來!”柔庄揚起面龐,眸子裏全是委屈:“給了人的,還不讓人帶。我問過媽媽們,是你給的,要帶才叫恭敬。”
趙佑也有被妻子打敗的時候,趕快息事寧人:“好好,你恭敬得很,去侍候母親吧,別在這裏羅嗦!”
世子妃對他一禮,候着他出門,和他路上分開往真姐兒房裏去。紅色燈籠照在她面上,清清楚楚的嫣然笑容。
手撫着玉佩的世子妃,是高昂着頭滿心歡喜走着。來到婆婆房外,她才後悔不迭。佐哥兒這鬼機靈兒,眼睛尖一下子就能看出來,要是婆婆也看出來,會不會也笑?
可是要不帶出來,柔庄怎麼也不肯。想想婆婆生日的今天,以前喜歡過世子的人肯定會來。世子妃一想到這一條,信心無比堅定。
真姐兒正在梳妝,見人回世子妃來請安,讓她進來。她對着飛鳳花鳥鏡坐着,由菱花中讓請安的柔庄起身。目光只一轉,真姐兒笑容滿面。家裏人衣飾全由她經手,柔庄身上這一個玉佩,只能是世子送的那一個。
這刀工極細極精,卻又毫不拖泥帶水的清楚。萱草花怒放在玉佩上,讓人看得一清二楚。當母親的心中喜歡,見丫頭們取過自己首飾匣子在旁侍候,抬手讓柔庄來:“你自己來挑一個。”
“母親,我們呢?”小小毛們的聲音從後面響起。真姐兒笑得更歡暢,嘴裏是故作嗔怪:“你們又來了,給什麼都背不了你們。”
柔庄心頭一陣發虛,見小妹妹們攜手走過來,面上是她們常有的無憂無慮神態,對着母親走來。
她們的眼睛從來似明珠一樣明亮,明亮只對着母親在笑:“我們來得巧。”柔庄鬆一口氣,心裏祈禱小妹妹們,趕快看母親的首飾匣子,只看母親的首飾匣子吧。
一步、兩步……。柔庄侍立在旁,眼看着她們就要越過自己去,兩張面龐一下子轉過來,明珠般的眸子全是狐疑,小嘴兒里發出疑問聲:“咦,這一個是什麼?”
柔庄支支吾吾,忽然覺得自己好似不能見人,不敢見人,她因為心虛,不知道哪裏來的心虛,雙手心沁出汗來,打着尷尬的哈哈:“哈,這個……母親有好東西給妹妹們呢。”
明華奔到母親身邊,拉起她的一隻手;寶華奔到母親身邊,爬上她的膝頭,小小毛們一起揚起臉來問:“給大嫂了,也給我們是不是?”
“給大嫂,和你們的不一樣。”真姐兒只能這樣說一句,小小毛們很奇怪,出於家教不敢明白表示出驚奇,只是把兩雙眼珠子對着柔庄身上再一瞥。
這一瞥,柔庄覺得自己魂都快沒有。她吃吃的坦白出來:“是世子給我的,不是母親給的。”明華和寶華這才有一聲長長的:“哦……。”兩個人對着搖頭,心裏都有一句話:“大哥真不好。”
世子這個時候進來請安:“母親您起來了。”真姐兒含笑撫着兩個女兒,兒子進來得真不是時候。
趙佑進來,就見到明華對着自己面上看一眼,他笑容滿面:“明華,你今天很早。”明華不無委屈,噘着嘴回一句:“哦……”還是拖長音的語氣,把目光從趙佑面上收回,看到柔庄腰間的玉佩上去。
世子也心虛起來,有幾分慌亂地再對睜大眼睛看自己的寶華笑容滿面,這笑容已經有陪笑的味道:“哈,寶華也很早。”
“哦……”寶華也是一聲長長的,把眼睛對着世子看幾眼,再對着大嫂身上的玉佩看幾眼。沒有幾眼看下去,世子自己更心慌:“小小毛們,啊,大哥很疼你們。”
真姐兒看不下去兒子受窘迫,她含笑命他:“去侍候你父親,再告訴他,說來陪我吃面,不要中午喝上酒,又把我忘了。”
再拍拍女兒們:“送大哥。”明華和寶華帶着濃濃的不樂意,給了世子一個意思分明的眼神,再噘着嘴送他:“大哥慢走。”
趙佑覺得自己奪門而出,到門外擦一把頭上的汗,在心裏怪柔庄,好好的,就不應該帶出來。現在弟弟要計較,妹妹們已經得罪。
招手喊來自己的小廝吩咐他:“快去,等珠寶鋪子開了門,給小王爺和小郡主們各選一樣東西來,不不,小王爺給他兩樣,他前天說要一個田黃石的印章,給他買回來。小郡主們,一個人再多一樣。”
小廝拔腿正要走,世子又喊住他:“回來。”待他轉身,世子又交待:“給母親也備幾樣,除去我的壽禮不算,再有前天見的那墨梅,我就說買回來送父親賞玩,也買了吧。還有祖父那裏……。”
世子今天大破費,從祖父到岳父母,沒有一個空下來。讓小廝去採買,趙佑才松下這口氣來。兩個妹妹們委屈之極的眼神,分明是在說自己把她們忘了。
妹妹們委屈,父親母親就不會喜歡,世子想想自己也就要跟着不喜歡。他往書房裏去,一路走一路在心裏怪柔庄,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帶出來。
可憐柔庄要是知道,一定也是很委屈的。當丈夫的送她一樣東西,她帶出來是情意也是禮貌,不想在這樣的家裏,就有這樣的反應。
趙赦在廊下看着佐哥兒習武,一舉一動王爺都很滿意,不過還是不給他好臉色。小兒子早就應該打發到軍中去,只為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膝下無人相伴,才一再拖延下去。
這一次鐵了心要讓他去軍中歷練,王爺盯得很緊。去到丟人是小事,受傷就是大事情。見世子廊下請安,趙赦對他道:“你弟弟如何,去了不會讓你難堪吧?”
佐哥兒對哥哥笑逐顏開,雙手提起來比劃成一個玉佩的圖形出來。世子瞪他一眼,再回父親:“請父親放心,兒子會管教他。”
“父親,要是我丟人,憑着大哥打。要是我不丟人,”佐哥兒嘻嘻笑,趙赦罵他:“你要怎樣?”佐哥兒嘿嘿嘿:“賞我一個玉佩吧,我喜歡玉佩,就想要一個玉佩,刻上飛天最好,旁邊再有幾朵子花就更好了。”
世子用眼角掃他,佐哥兒也用眼角掃他。趙赦對這兄弟兩個人的啞謎又猜不明白,不過王爺愛看。
他身為獨子,雖然有眾多的表弟表妹,不過個個怕他。周顯是和他走得最親近的,也是被趙赦訓過來訓過去。
此時兩個兒子在這裏互相使眼色,王爺好笑:“你們又像有什麼說的。”世子覺得背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冒出來,幸好父親沒有追問,只擺一擺手:“世子帶着他,以後也是要交給你。”
“父親,還是您看着我,”佐哥兒一聽就急了,趙佑露出笑容:“二弟,父親交待下來,過來過來,隨為兄去好好習練。”他雙手互握,拳頭中發出幾聲響,揪起佐哥兒衣領子,把他一路拖走。
被拖走的佐哥兒對着父親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要父親。”趙赦笑起來,再罵:“小混帳!”
院門口衣衫一閃,明華走進來,寶華也走進來,兩個人平時來面上總是笑靨,今天見到父親,就很是委屈,很是可憐。張開手臂撲過來:“父親早。”
趙赦板起臉:“說過不少次了,大了,你們大了。”明華和寶華一起嘟高嘴了,明華對寶華道:“大哥不疼我們,父親也不疼我們。”
“母親也說大哥是對的,母親也快要不疼我們了。”寶華也和明華這樣說。
趙赦對着女兒板起臉,小小毛們鼻子眼睛裏全是委屈地回看過來,父女對視一時,王爺落敗。一手拉着一個女兒進來,進到房中就裝着嘆氣:“當初不該嬌慣你們。”
“並沒有嬌慣,還差那麼一點兒呢。”小小毛們全是嬌聲。趙赦一笑:“胡說,一直就嬌慣着。”他要往榻上去坐,小小毛們不答應,手指着他的大書案:“去哪裏。”兩個小小毛一起央求他:“今天是母親生日,要再坐一回。”
王爺是真的嘆氣:“唉,不該嬌慣你們。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寬大雕螭的書案上,並排坐着小小毛們,她們笑逐顏開。趙赦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對着女兒們好笑:“要告狀了,大哥怎麼不疼你們,母親又怎麼不疼你們。”
小小毛們噘嘴,異口同聲說出來:“大哥背着我們,私下裏給大嫂買了一樣東西。”趙赦哈哈笑出來,見兩個女兒鼓着小腮幫子十分可愛,那樣子十足的淘氣,而她們自己卻表現出十足的生氣。
“父親,”小小毛們不依地再喊一聲,趙赦還在笑:“怎麼是背着你們,你大哥給你們大嫂買東西,是他該當的。你們呢,不許盯着不許亂要,聽到沒有?”
明華和寶華搖晃着腦袋:“不行,沒有我們的,不行。”明華黑着小臉兒:“不要成親,”寶華也黑着小臉兒:“成親不好。”
最後黑臉的是趙赦,他慢慢嚴厲起來:“再說一次給我聽聽!”
明華和寶華不說話,只把嘴再嘟高些。她們對上趙赦嚴厲的眸子,突然有了淚珠兒。水晶般的淚珠兒掛在那黑色卷長的眼睫上時,王爺趕快服軟,放溫和聲音:“怎麼了,小小毛們受了什麼委屈?”
“不要當潑出去的水,”
“潑出去就沒有父親母親疼。”
趙赦微笑:“怎麼會,不會讓你們走得太遠,就是走遠了也是最疼你們。”明華問道:“真的嗎?”寶華很狐疑:“走遠了還怎麼疼?”兩個人一起撲到趙赦懷裏,齊齊喊一聲:“父親。”
王爺的懷裏就那麼大,兩個女兒猝不及防撲過來,趙赦懷裏立即滿噹噹。明華皺眉:“碰了我的頭。”寶華也皺眉:“姐姐你踢到我的腳。”
兩個人腳碰到地上,站好就去和趙赦歪纏:“父親不想要我們,才讓我們去成親。”趙赦含笑看着,左手擰起明華耳朵,右手擰起寶華耳朵,稍稍用些力氣,明華立即小聲叫起來:“年年去看我,年年來接我,年年……”
寶華也手護着自己小耳朵開始小聲叫:“天天想着我,三天要一封信……”
“好,”王爺寵溺的全答應下來:“孩子們,成親是必須的,不是有妖怪,也不是有鬼怪。成過親,就有人像你大哥一樣,只給你大嫂買東西。”
“不給父親買嗎?不給母親買嗎?不給祖父買嗎?不給祖母買嗎?……。”明華和寶華一句一句說下去,說到最後是:“不給大嫂買嗎?”
趙赦又大笑起來,正笑着,見世子手裏捧着一盤子東西匆匆忙忙進來。世子笑容可掬,進前雙手呈上:“父親,這是兒子孝敬您和母親的。這裏,是妹妹們的。”
明華和寶華一下子笑得有些心虛,一左一右依在父親身邊,悄聲問他:“可以要嗎?”趙赦對世子看一眼:“世子,你大破費了。”
世子陪笑:“不敢。”他放下盤子,親手展開那一幅墨梅:“這是古畫,請父親賞玩。”再打開兩個紅木鑲珠盒子,裏面是幾件藍寶石的簪子,花鈿,耳珠和戒指:“這是給妹妹的。”
小小毛們對他笑嘻嘻:“大哥,我們就是說一說,你其實不必再買。”趙赦哼一聲:“兩個小壞蛋,這會兒再說好話也是小壞蛋!去吧,拿上東西,再把給母親的送過去。告訴她,她生了兩個小壞蛋。”
小壞蛋們笑眯眯:“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對着趙佑謝過,拿上東西出去。
趙赦打開書案旁黑漆彩繪嵌螺鈿的抽屜,隨手取出一疊子銀票扔給世子:“拿去吧,以後給你妻子買東西,是理當的,弟妹們再羅嗦,你來對我說。”
世子臉又漲成大紅布:“回父親,這……。”他吃吃了一會兒,只引得趙赦發笑:“讓你疼愛弟妹們,不是讓你縱容他們。去吧,再有下次你這樣不清楚,老子先揍你。”
“回父親,弟妹們不喜歡,父母親就不會喜歡,兒子並不是縱容他們。”世子定一定神,回話從容起來。
趙赦筆直的身子有如無形壓力,他目光如炬對着世子:“這,就叫縱容。去吧,以後不可如此。”
佐哥兒在窗下玩着自己新得的田黃石印章,見大哥出來趕快迎上去:“大哥,我沒錢了。”趙佑朝頭給他一巴掌:“習武去,射五百箭,射不完不許吃飯!”
三月春意融融,春花大放,春草茸生,安平王府今天由大門影壁到門外乾淨街道,全擺滿春花。
寶京王妃的馬車來得這裏,也覺得賞心悅目:“是會收拾的人家。”傾城往馬車往看,她支肘凝視,還是氣虛柔弱。
一大壺烈酒對於一個平時不喝酒的人來說,她今天能起來,算是萬幸。
安平王府給王妃真姐兒慶生日,下的貼子上有傾城的名字。傾城猶豫一夜,決定前來。
大紅門頭上金字如新鑄造,安平王府四個大字出現在眼前,傾城心裏還是一顫。她在家裏兩天,寶京王和寶京王妃對她再三保證,他們私奔的事情無人知道。
可是一向疼愛她的姨媽和姨丈也是有可能說假話安慰自己,馬車過了大門,往停馬車的大樹下而去。
那裏已經停了不少親戚的馬車,還有人正在下車。傾城露出淡淡的笑容,給自己鼓一把勁兒。下車以後面對眾人,是羞辱還是如平時一樣,這就可以看得明白。
“弟妹,傾城,我們可追上你了。”良月的母親帶着良月從後面趕上來,她們的馬車也才到這裏,良月的母親從馬車裏探出身子,對寶京王妃和傾城笑得格外喜歡:“等等我們,咱們一起進去,這是你的親家,也算是我們的親家不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寶京王妃再不喜歡看到她,見她滿面帶笑,又知道她來是有事情,也對她有笑容:“我們得早到,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這不,還有來得更早的。”
“弟妹,你要早來應該一大早來就對了,幸好你沒有來得太早,這不,我們趕上你了。”良月的母親喜滋滋地,好似是她過生日。
傾城和良月對着行一禮,不好不說什麼,就問一句客套的俗話;“表姐夫不來?”良月面色蒼白,對母親惱怒地看看。人人都知道她成親后在夫家待得不好,良月三天兩頭鬧着回家來。這一次在家裏呆了足有一個月,還不願意走。
因為還在家裏,良月的母親拉她來,她不得不來。寶京王妃對她微笑,閉口不提她在娘家住的事:“你們姐妹可以和柔庄好好說說話,她見天兒上什麼學,嘴裏就差之乎者也。”
安平王府的大門在腳下邁過,寶京王妃自以為自己沒有得意,說出來讓別人聽到全是一片得色:“真不知道她能學出來個什麼,好似我們家捨不得給女兒上學一樣。”
“弟妹,都說女子無才就是德。我們良月沒有上,也是為著德才沒有念書。”良月的母親親熱地接上話,寶京王妃找到知音,對她又親切幾分:“可不是這個話,這念書……。”
轉角處走過來安平王,寶京王妃一下子閉上嘴,對着趙赦行一禮,笑容可掬。良月的母親也隨着殷勤拜倒,她還有兩句話,是很熱絡的:“王爺哪裏去,是迎什麼客人?”
傾城和良月拜倒,隱約感覺到腳步聲從身邊走過,傾城的身子微微顫抖。
趙赦沒有看她,是正眼也沒有看她一眼,只點一點頭就走過去。等他走過去后,寶京王妃也原地不動,良月的母親也原地不動。
直到趙赦的背影離開十幾步,寶京王妃才繼續對良月的母親抱怨:“這念書有什麼好,我對柔庄說,還是做活吧。這做活才是正經的,表姐你說這念書,這是女人的正經事情。這一點兒,世子就不好,他事事聽王爺的,件件不聽我們的。”
良月母親一肚子話也被勾出來,良月羞憤地聽着母親把話全倒出去:“女婿只聽他自己家人的話,我們這一個也一樣,良月回家來這麼久,他一面也沒有露過。”
“母親,您不要說了,”良月年青,她還沒有家長里短的愛好,又認為這是恥辱。良月的母親對她皺眉:“親戚們誰不知道。”
只這一句話,良月漲紅着臉恨不能走得遠遠的。“這不來接就是不對,”寶京王妃打抱不平,和她們走進二門。
楊柳輕飄在春風中,幾株早開的夭桃下,有幾個人站着。傾城只覺得全身的血全擁到頭上,那是佐哥兒。
不過幾天沒有見,對這一對人來說,好似隔上許多年。
她們行走在垂花門直對的石徑上,佐哥兒帶着人開庫房搬東西,是在柳樹下看人收拾。寶京王妃和良月的母親說得很投機,沒有看遠處。
今天王妃過生日,大門和二門裏外全是有人,她們沒有注意到遠處有佐哥兒。只有心坎兒上有他的傾城看在眼中。
佐哥兒當然,也把傾城看在眼裏。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抬起眼眸,一個人溫和有笑意,一個人羞澀如脫兔。
身前小小方寸地,好似天涯在中間。佐哥兒輕輕點一點頭,並沒有再做太大的動作。傾城心中陡然慌亂,郎心依就,妾心又如何?
“世子妃說王妃房中人多,請王妃先到她房中去。”柔庄派了一個丫頭過來接母親。寶京王妃想想也是:“我們先去給老夫人請安,等中午再給王妃拜壽。”
良月的母親躊躇,她來就是為見真姐兒。寶京王妃見她猶豫,小聲提醒她:“這會子在她房裏的,不會是一般的人,你就去了,也不得說話。那麼權臣的女眷們,平時遇到不也是不說話。”
這話才打動良月的母親,她想想也是,重打笑容:“我只和柔庄去說,這是個正理兒。”
柔莊房裏,也是坐滿了人。趙家是大族,真姐兒當年進京,來往的姐妹們足有十幾個。到了世子這一輩,只見多不見少。
歡聲笑語傳到房外,寶京王妃先喜歡上:“看看,多親香。”她不是有心炫耀,也說得別人聽到心裏難過。
良月想想她嫁的那個人家,家裏的大姑子小姑子表姑子,個個討人厭惹人煩。再聽聽這房裏的笑聲,她在房門止步欲滴下淚來,只想就此轉身而去,再不過來。
“世子妃有客人,請快進去。”丫頭們含笑待客,傾城已經進去,良月只能邁步進來。見房中明鐺翠環,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居中坐的少女,粉面朱唇,含笑殷然,是柔庄。在她下首主人位上,坐着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明華和寶華也在這裏當主人。
見有客人來又是長輩,她們含笑站起來迎接。寶京王妃一把摟在懷裏,左邊看看再看右邊,喜歡得不行:“我的兒,你們是兩個最好的孩子。”
良月的母親對良月瞪一眼,低聲道:“看到了吧,我讓你回家來,把你小姑子也只管帶來做客就是,你不聽,看看她們家不就是這樣。”
“母親,那幾個就是小妖精,我恨她們還來不及。”良月也回了這樣一句。寶京王妃還在和小郡主們說話:“念的什麼書,不管念什麼,都比你大嫂強。”
柔庄對傾城挑一挑眉梢:“在母親眼裏,我什麼都不是。”寶京王妃罵她:“你本來就沒能耐。”柔庄對母親笑眯眯:“母親說得是,妹妹們還會舞劍,昨兒母親暖壽,她們一個人做了一首詩,父親拿出去給先生們看,都說是好詩。”
明華和寶華一直阻止她:“大嫂,看別人會笑話。”寶京王妃喜不自勝,剛才已經給過見面禮,又取下自己手上鐲子給她們戴上:“別嫌棄不好,是給你們會做詩的嘉獎。”
“母親,我也會做呢,我也做了一首,世子說不好,不必丟人,不過我也做了。”柔庄跟在後面要東西,寶京王妃恨得給她一下:“給你一頓打,快招待你的客人,別打擾我和郡主們說話。你看看多麼乖巧的兩個孩子,你幾時有這樣過。”
柔庄對姐妹們笑:“咱們說話,別打擾我母親和妹妹們說話,我母親一見到妹妹們,我就得站到門後面去。”
良月拉一拉母親的衣袖,對她低聲道:“你要這樣巴結我的姑子們?”看着就讓人身上發麻。
良月的母親甩開她,聚精會神看着兩個小郡主。安平王府的兩個郡主是名符其實的掌上明珠,每一次看到她們的穿戴就可以明白過來。
明華是杏黃衣裳,寶華是水紅衣裳,全綉着芙蓉白鳳花樣,衣襟上掛着小荷包,上面各繫着一串貓眼石。
發上是紅寶石的首飾,迎面大珠鳳,兩邊各有一個鑲藍寶石的簪子,戴珠花,花蕊的珠子全有手指頭大小。
珠花旁是一串新鮮的香花,散發著撲鼻的香氣。房裏姑娘們正在說香花:“劉家鋪子裏,每天都有新鮮花球賣,他們是穿好的,拿回來就可以戴。早上讓丫頭們去買,有時候晚了就弄不來。”
姑娘們最愛的,就是花兒粉兒朵兒。正在說著,世子進來,這房裏也沒有安靜下來。世子問候過寶京王妃,坐下來不看別人先看妹妹們。
他滿面笑容問小小毛們:“哥哥給的東西,喜不喜歡?”小小毛們手扶一把藍寶石簪子,道:“喜歡。”
四表姑娘的三個女兒在這裏,聽到就要細聲細氣地討要:“我們也要,怎麼不給我們。”這房裏一圈子表姐妹,有一個帶頭的,頓時都來討要:“買花兒去,給我們一人一串子帶就不再煩表哥。”
趙佑笑起來:“安靜下來,哪一個吵鬧就不給她。”姑娘們嘻笑着用帕子掩口候着,趙佑先問妹妹們:“要什麼樣的?”
明華道:“要表姐才說的那花,家裏好多花,獨沒有表姐們說的那樣子花球,把夥計請來讓他忙上一天。”
寶華道:“要是有現成的,先拿些來給母親和大嫂帶。”寶京王妃又喜歡上來:“我的兒,大嫂不給她,只給你們姐妹和姑娘們罷了。”
趙佑帶笑對柔庄看一眼,柔庄對他做個鬼臉兒,再就老實坐在那裏。明華和寶華遲疑着,對傾城微笑:“你也要一個好嗎?”
柔庄趕快推推傾城,並為她回答:“要呢,也給傾城姐姐一個。”良月有些傷心,這房裏全是她們的表姐妹。
趙佑喊來自己的小廝:“去到那賣花鋪子裏去,有現成的拿些來,說他們生意賣得好,只怕沒有。把老闆和夥計請來現做,好生着請,不要嚇到他們。”
和妹妹們說話等着,問她們:“可還要什麼,每天要什麼,只來找哥哥要。”眼角看到傾城在,世子想想,應該讓佐哥兒來和她說幾句話,對柔庄使一個眼色。柔庄偏偏沒看到,正和別人高談闊論。
“柔庄,”世子不悅,柔庄這才聽到,趕快看他:“怎麼?”世子沉下臉:“喊你呢,你偏聽不到。”
明華對哥哥皺鼻子:“母親說,你不要對大嫂不好。”寶華道:“是啊,我們去告狀吧。”柔庄哈地一聲笑出來,良月聽着這笑聲,把臉轉到一旁灑下幾滴子淚水來。
世子對妹妹們只能是笑臉:“哥哥和你們商議,這狀不告也罷。”明華和寶華一起輕搖頭,世子道:“一人給做一件衣服?最好的給明華和寶華。”
寶華有些動心,明華還不動心:“父親讓人做去了。”世子哈地一聲笑:“這就為難了,那吃的玩的,隨你們要,就是以後少告狀。”
小小毛們還沒有想出來,表姐妹一起不答應:“偏心眼兒呢,不給我們,我們一起告狀去。”世子舉起手,點着她們:“看看,全來勁了。”
一眼見到柔庄坐在旁邊,捂着嘴竊笑,世子瞪眼她:“還不快來哄妹妹,坐在那裏只知道笑。”
良月的母親用心用意對寶京王妃看着,寶京王妃只裝看不到。她的眼裏,只有她文武雙全,但是在父親和岳父之間,一定聽父親話的女婿。至於她的女兒,出落得明**人,有婆婆護,也有妹妹幫着,寶京王妃看趙佑,是多麼好的一個女婿。
趙佑重出門,讓人喊佐哥兒來。喊的人不一會兒回來:“和威遠侯府的小侯爺出門去了。”世子微怒:“胡說,今天不管什麼日子,沒有出門的理兒。讓人尋去,今天客人多,他不在家又想討打!”
佐哥兒此時和周期匆匆行在路上,往相熟的一個朋友家裏去。“是真的嗎?”佐哥兒在馬上問周期。周期提着馬韁:“你不信這不是一起去看他。”
跟來的人在後面不時提醒:“小爺,家裏在待客,早回吧。”兩個人不聽,打馬來到一個門前有石獅子的府第,這是陳御史家。
下馬來問門人:“你們家公子呢?”門人認識他們:“我家老爺夫人去您府上拜壽,公子得了不是,挨了打在床上躺着呢。”
“我沒說假話吧,”周期拎着馬鞭子晃着:“還要去別家看嗎,我一家一家陪你。”佐哥兒捶他一拳:“來了怎麼能不去看看,咱們進去。”
陳公子在床上睡着,見到這兩個人來,取過自己枕頭就砸周期:“你倒好好的沒事。”周期一把接住在手裏,對他有些點頭哈腰:“兄弟,我一身不是你沒有看到。”
見陳公子有些泄氣,周期帶着一臉諂媚的笑容,揣着小心走過來:“我也不知道你要和表妹私奔,我要是早知道,我就勸你了。”
“佐哥兒,你不打他!”陳公子動一動身子,疼得哎喲一聲,就來尋佐哥兒,手指着周期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自己要私奔,怕沒有人陪他,請我們一場,鼓動我們一起私奔。我只問你,我們全私奔了,你看看,我讓我爹打成這樣,壓根兒沒有跑出二百里地去!你呢,你和哪一個私奔的!”
周期陪笑,媚笑,低聲下氣地笑:“我真的私奔了,就是不能說。我實告訴你,我比你好不到哪裏去,我爹不要我了,要把我發配到大伯父的軍中去。你想想,好兄弟,我以後要到那戈壁灘上去,寫信對你求點兒吃的,你想想我多可憐。”
陳公子又消了下氣,用余怒道:“我半點兒東西也不給你寄!”周期陪不是再陪不是,陳公子勉強消氣,答應以後至少給周期寄一包子四塊點心。
他完全不知道佐哥兒的事,還在對他道歉:“我實在是動不了,不然伯母壽日豈有不去之理。”佐哥兒安慰了他,在家裏還有客人,和周期沒有多坐走出來。
到了街上,周期對他笑:“如何,我說得陪你肯定陪你,還有幾家也這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兄弟一場,大家陪你才這樣,去看看吧。”
“小王爺,”有一個家人追上來,抹一把面上的汗:“世子爺發脾氣呢,讓您趕快回去招待客人。”
佐哥兒張開手臂,在馬上抱一抱周期:“好兄弟,不愧是我兄弟。不過這些受你鼓動的兄弟太可憐,你小子壓根兒沒私奔。”
周期笑得賊兮兮:“我是打算那麼著,可是公主出宮,你說是不是按律要說一聲。賢妃娘娘聽過對我們說,你們不必急,先去吃飽了再說。我們就去吃東西,等我吃完,我父親就到了。”佐哥兒笑得快從馬上摔下來,眼角看到一旁的家人,忙又坐直:“沒說的,到了軍中你我一心。走,現在先回家待客去。”
兄弟們嘻笑着回家去,大門上真姐兒的丫頭候着他們:“王妃讓去。”真姐兒聽到兒子回來,從客人身邊走過來單獨見他們。
對兒子冷下臉:“沒獻幾天殷勤,你又亂跑。剛才你老子還喊你,是我攔下來,說打發你出去買東西。你這孩子,差一點兒你又要觸你老子的霉頭。幾時挨一頓狠的,你就老實!”
真姐兒是擔心傾城過來,佐哥兒和她私會,讓趙赦知道,又要惹他生氣。她指著兒子先一通罵:“不是大家公子的作為,你全不要來!”
佐哥兒忍不住笑,真姐兒又要罵他:“去看陳家的小子,那又是一個不知道丟人的,剛才陳夫人來,拉着我背地裏說了半天,她氣得不行,說一會兒只怕不能終席就要走。你這些常玩的兄弟,怎麼都這樣。姬家你表弟也這樣了!”
周期雖然很想忍住,但是心情實在難以控制,他撲哧笑出來,引得真姐兒嗔怪他:“期哥兒,你又搗蛋了?”
“沒有,大伯母,我就是笑一笑。”周期對她嘻嘻。真姐兒對他的了解不亞於周期的母親,她板著臉看佐哥兒也笑起來,和周期還交換眼色。
“說吧,幹什麼去了?我知道,有事情幫你們攔一攔。今天是我生日,表哥不會打你們,不過先記着也是有的。”真姐兒對兩個孩子看着。
佐哥兒哈哈笑了一聲,周期就更忍不住。他上前來對真姐兒把話說一遍:“……大伯母不用再擔心,私奔的人不止一個。如今京里的風氣,就是私奔哈。”
說到最後,他一個人笑得止不住。
真姐兒白眼他,一直白眼他,再怒目自己的兒子:“這是什麼好主意!”自己身上臟,再把別人拉下水:“這也叫風氣,哼,兩個氣死人的孩子!”
佐哥兒老老實實站着,周期還有話說:“大伯母別生氣,我們兄弟做什麼,就是這京里的風氣!”他再咧一咧嘴:“當然這話太狂躁,不該當著人說,不過大伯母不是外人,我才說出來。”
真姐兒對他只繃著臉,她要是不繃著臉,就是哭笑不得。“出去!”把這兩個慫孩子斥走,真姐兒手撫着額頭無奈的笑,孩子們,長大了!
雖然這個時候這心思有些不對,不過孩子們是長大了!他們兄弟做什麼,就是這京里的風氣這話,他們也會說了!
佐哥兒和周期出來捂着嘴對着笑,攜手往客廳上去,遇到世子趙佑過來。趙佑二話不說,過來一人給兩巴掌:“今天是該出去亂跑的日子嗎!”
“大表哥,這不是回來了。”周期揉着頭嘀咕:“回來了就趕快來幫忙。”趙佑再給他一腳,給了佐哥兒兩腳:“到了軍中不守軍紀,看我收拾你們!”
挨打的佐哥兒嘻嘻:“大哥,附耳過來。”他伸長頭頸在世子耳邊下說了一通話,世子趙佑也露出笑容,對周期讚賞地看一眼,誇獎道:“你有點子。”再翻臉罵道:“到我手底下,要再自作主張,更要收拾!”
周期和佐哥兒一起縮頭,世子又罵弟弟:“父親才剛喊你,我回說你在庫房裏取東西,再有下次,我可不幫你!”說過世子走了。
“什……什麼?”佐哥兒和周期面面相覷,母親說自己出了門,哥哥說自己在庫房?春風拂來,佐哥兒覺得背上一陣寒冷。他想一想對周期道:“我還是老實地去找父親認個錯比較好。你別去,你這件事辦得好,不過只有母親和大哥才會放過去。到了我父親那裏,把你也饒進去。我一個人去,你在外面候着,要是有什麼,去找我祖母。”
周期摸着自己胖腦袋:“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幫你喊人。我不是沒義氣,是不敢陪你去。我父親打我幾下,不過了了。大伯父要是打人,打一下是一下,這事情上,沒有兄弟情,你自己去,反正我也是為著你才這樣。”
佐哥兒到書房裏來,周期在外面找個地方瞄着裏面的風向。不一會兒佐哥兒無事人一個出來:“父親沒說什麼,讓咱們幫着大哥待客。”
趙赦懶得和兒子計較,今天又是真姐兒的好日子。
正午席開芙蓉,鋪設錦繡。安平王妃在安平王的陪伴下,徐徐而來。歲月,似乎優厚於她。她身邊走着她的兩個兒子,都高大已經成人。膝下,走着她的兩個女兒,都如明珠一樣燦爛。
可是大家看她,還是青年人一個。
趙老夫人笑呵呵,對西平侯夫人道:“我的真姐兒也上了年紀,”西平侯夫人酸澀地笑一笑,她幾時上過年紀?
還是容貌秀麗,額頭光潔的一個玉人。姍姍然含笑行來,王爺跟在她身邊也是滿面笑容。西平侯夫人嘆一口氣,這人,可怎麼說才好。
大廳上,清一色紅木的大圓桌子。桌子旁邊坐的人,不是佩珠玉,就是佩金寶。來慶壽的,當然是笑容滿面。
真姐兒在這笑容滿面中行來,先對趙老夫人行禮,安了她的座。再請謙讓再三的霍山王妃和靈丘王妃坐下。
寶京王妃是客,隨後坐下看着女兒請真姐兒坐下。她心裏一陣激動,柔庄有條不紊,絲毫不亂地安席,一點兒也不錯。
小小毛們,陪着表姐妹,柔庄陪的,是年青的婦人。趙赦和兩個兒子早就出來,餘下的人這才得已坐下。
安平王妃正在盛年,十分美貌,又有權勢。在今天的壽宴上,真姐兒還是一干人注目和嘖嘖稱讚的對象。
酒過三巡,趙佑急急過來:“請母親更衣,聖旨下了。”真姐兒更衣過到前廳去和趙赦一起接旨,是單獨賞她的一件白玉壽星。
真姐兒拿在手裏,送去給趙老夫人看。再和世子一起送到佛堂上去供着。西平侯夫人怎麼能舒服,心裏一不舒服,話就尖刺不顧左右有人。她對趙老夫人道:“這份體面,比你強呢。”
因為趙老夫人有些耳背,西平侯夫人說得大聲。
趙老夫人是耳背,所以回話也大聲:“這份體面,是我家裏的。”西平侯夫人氣得有些抖。這兩個人全是白髮蒼蒼,老小老小,人老子有時候像孩子。此時鬥嘴,是半句兒不讓。
“不體面的名聲,也是要一直帶着。”趙老夫人笑得似個孩子,也給了西平侯夫人一句。西平侯夫人越發氣得很,白髮畔的一枝子花搖搖欲掉下來。
她的三個媳婦勸住她:“母親不要再說。”再來對趙老夫人陪不是:“母親用多了酒,老夫人不要怪她。”
趙老夫人笑逐顏開,誰也不看,面朝著天說了一句:“和我,和真姐兒比,怎麼能比!”女眷們都掩口笑,裴家的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尷尬,低聲應道:“是。”
三少夫人雖然也尷尬,不過她並沒有害顧姨娘,她覺得自己可以問心無愧,就把腰背再坐直一些。
這裏拌嘴,雖然扯得上是親戚,這話也很快傳到西平侯和他的三個兒子耳朵里。裴三公子面上抽搐幾下,把淚水壓住。倒一杯酒走到趙赦面前:“王爺,我敬你一杯。”
趙赦這個面子還是給他,和他喝了一杯。裴三公子淚水止不住掉了幾滴下來,在趙赦詫異時,他再沉聲說了一句:“我佩服你。”轉身走開。
後面有家人悄步上來,把裏面那場爭論說給趙赦聽。趙赦笑一笑,他背後再心狠手辣,不為這些小事去爭風。
再說明擺着的,裴家不僅是門第比不上,是對人上,比不上。好好的一門姻緣,被他們弄成斷頭的,這怪他們自己!
皇上送來的壽星,真姐兒帶着柔庄和世子去供上。在佛堂里聽到家人來回趙老夫人和西平侯夫人的吵鬧,真姐兒也和趙赦一樣笑一笑,親切地對柔庄看了一看。
有時候姻緣是沒有選擇餘地,如真姐兒和趙赦,裴三公子和前三少夫人,高夫人和高大人……。再就世子和柔庄。
佐哥兒和傾城,也讓父母親措手不及。可是這不意味着,這一對人過不好。就是兩情當時相悅,過不好的人也大有人在。
世子明白母親的心,他抓住母親的手輕輕搖上一搖。真姐兒另一隻手抓住柔庄,對小夫妻溫柔含笑:“隨我過去。”
這樣的鮮花着錦之勢,人人看得羨慕。被伍側妃和舞陽郡主弄來的項林,他只覺得心中悲涼。他素來是個心地柔軟的人,和項簡雖然一直不對,他現在病卧再也不能起來,項林再對着安平王府的富貴,只覺得鼻子發酸,心裏發澀。
“小王爺,請您更衣。”他的小廝走到他身後湊耳說過,項林差一點兒淚水咽到肚子裏。咬一咬牙起來,隨着小廝走到客房。推門進去,見一個頭戴鑲珠玉冠,身穿大紅錦裳,正是世子趙佑。
趙佑一掃剛才的笑容和氣,是面色冷峻。他年紀比項林要小得多,此時冷若冰霜,看上去氣派比項林還要大。
項林苦笑:“世子,你有何事?”趙佑淡淡道:“聽說你找我?”項林一下子語塞,他長長的嘆一口氣:“你們想怎麼樣吧。”
“您母親和妻子找到我父親,要讓你兒子當世子。”趙佑也不同他客氣,他對於各家子弟研究得很深。項林是個優柔寡斷,成事不足的人。趙赦不肯見他,全交給兒子。
“她們說起來,是覺得很容易。”項林冷笑,安平王世子生下來就手捧着世子之位,他說別人家的事情,也好似他生下捧的那個世子之位一樣易得。
世子漫不經心:“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估計也不行。”項林怒睜雙眼:“那你不要來問我!”世子慢吞吞:“是你母親和你妻子找到我父親的!”
這話重複兩次,項林還是不想聽。他想想睡在床上的項簡,想想家裏磨刀霍霍的餘下幾個弟弟,他們沒有想到,這黃雀在這裏,他們眼睛裏看的,已經是霍山王府的再下一代。
項林雖然沒有爭鬥的能耐,卻有想像的天才。他可以預見到兩個哥哥和幾個弟弟大打出手,最後得力的,是自己的兒子。
到時候,人人以為自己投靠安平王,人人以為自己是內奸。項林對着世子不無痛苦,要他說不,他又覺得對不起母親。
母親伍側妃做夢想的,都是重新執掌霍山王府。她是不管別的人好與不好,可項林覺得自己應該在乎,這是他的兄弟,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想法,是他的同胞手足!
有時候折磨人的,未必就是大家相仇。大家互相猜忌,不敢去對別人付出,生怕付出還像以前那樣受人輕視,甚至受到迫害,這一條,也是一個讓人不得不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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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今天大結局,寫到下午發現沒寫完,希望明天大結局。有時候不是卡在那裏,是寫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