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醋溜土豆絲
春正是萬物萌動的季節,院子裏,各種雀兒的叫聲連成了一片。
一隻黑色的小鳥蹦蹦噠噠,從一個枝頭躍向另一個枝頭。
然後它瞅准了最高的那一枝,縱身一躍,完美落……
“砰!”一聲巨響把它從上面震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一個虎背狼腰的男人拳頭死死抵在桌子上,交界處還冒着熱氣。桌子硬是被他這一下砸出一個坑來。
他面前的茶水翻在桌子上,淌了一地。
對面坐着的是一個女孩,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嬌小。頭髮和皮膚都是雪白,身上穿着款式奇異的淡藍色古衣,有點像道士袍。
她安靜地扶起杯子,又倒了一杯茶,推到男人面前,她的眼睛是淺灰色的,乍一看有點嚇人。
男人看她不作聲,更是怒火中燒,可是又不敢發作。
或許是因為這個女孩“卜算子”的名號,又或許是因為被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盯得發毛。
他坐了回去,目光還死死盯着女孩。
“有因必有果,你那三任妻子都在嫁入的五年後去世,定是有一份引,長年累月積下來的引。”女孩不緊不慢地說著,“如果我親眼看看她們,說不定能找出那份引。”
“你是說他們去世都因為我?”
“誒呀,在下絕沒那個意思,王有財先生。”
“卜解。”王有財咬牙切齒得念着這個名字,“銀舌頭,說到底厲害的只是那張嘴而已。”
“那麼,王先生,不送了。”卜解伸手對着門,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不需多言,王有財一腳踹開門。
“滾開,別擋道。”門外跪着的乞丐也挨了一腳。
門緩緩合攏,卜解左瞟右瞟,聽他走遠了,看窗外也沒人,拿起對面的那杯茶一飲而盡。
“真是沒馬的東西,白瞎了老子一杯好茶。”卜解說著翻了個白眼,把左腿翹在右腿上面。全然沒了剛才那種世外高人的氣質。
又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摺扇,刷得一聲甩開給自己扇起風來。
扇子上寫着幾個大字“天機不可泄”。
“老子怎麼知道他馬子怎麼死的,他媽的我見都沒見過那幾個娘們,生辰八字也不跟老子講,胡編都不給我機會。”
“這玩意該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卜解越想越有道理,手在桌子上自然地一掃。
“噼里啪啦。”
兩個茶杯碎了一地。
“沃日!”
一個看起來有三四十歲的男性從屏風後面鑽出來,拿着掃帚給地上的東西收拾了。
“停停停!”
卜解看他要把碎片倒走,立馬叫住了那傢伙。
她走到旁邊的柜子邊,翻找了一陣,拿出了一管膠水又回去。
“師傅,這碎片扎手。”
“扎啥扎啥,多少錢呢這。”
卜解說著咋了兩下嘴,小心翼翼得撿起碎片,拿着膠水給拼起來。
男人看她這樣,也拿起幾個碎片拼起來。
“小鄭啊。”
“啊?哎。”
不管多少次,蔣鄭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叫自己小鄭都感到不適應。
“早上去教會了?”
“嗯,是,今天是星期日。”
蔣鄭胸前的十字架隨着動作晃蕩了兩下,在陽光下折射出金燦燦的光。
到現在了蔣鄭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同意收一個基督徒為徒。
師傅這種人,為了避嫌,被一般人稱作“先生”,陰陽風水驅鬼,什麼都管上那麼一點,也什麼都賺一點,但是他們並不是道士。
不是僧人,不是信徒,不是道士,也有人叫他們“三不管”。
“你們那個教皇……”
“教皇是天主教的東西,咱們這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普遍和教皇沒什麼關係。”
“哦哦。”
她也不是信徒,甚至可以說是對教會什麼的一無所知。
到底是為什麼呢。
蔣鄭想了想,最後還是把一切歸為主的旨意。
氣氛沉了下去,蔣鄭正好拼完了一個杯子,而卜解還在和另一個杯子的碎片奮戰。
“師傅。”
“嗯。”
“您覺得那個人,三任妻子都死的那麼奇怪,是湊巧么還是……”
卜解抬起頭看了蔣鄭一眼,又低下頭去,說:“你覺得呢?”
“我覺得,有可能是那個男人自己………”蔣鄭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樣子。
卜解放下手中的碎片,說:“這麼說你很了解他了?”
“不……自然沒有。”
“這樣吧,我們換一個比方。”
卜解敲了兩下桌子說:“如果你見到一個人,這個人正在失魂落魄地賣一雙嶄新的童鞋,那麼你覺得這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童鞋……應該是墮胎了或者說孩子沒了吧。”說到墮胎,蔣鄭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不錯,在推理小說裏面可能是這樣,但是在現實裏面不一定。”卜解往後靠去,“失魂落魄可能是因為今天比較倒霉或者股票虧了錢,嶄新的童鞋可能是別人托他賣的,也可能是他本來就是賣鞋的,這雙是他賣剩下的,又或者說他買錯了鞋正想着賣了換錢。”
“推理小說的一切都是由作者安排的,干擾者只有作者一個,但是現實中的干擾者可能有許許多多。”
蔣鄭低下頭思索一會,說:“也就是說我們不能通過行為去判斷一個人?”
“是,也不是。”
卜解站了起來,又拿了兩個杯子,把剩下的茶分了,給蔣鄭一杯自己一杯。
“我只是說,干擾因素太多,你不能通過一個行為去決定他,但是你可以去猜測他。”
蔣鄭拿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裏面有一根茶葉豎在裏面。
“譬如說,福爾摩斯看到自己的委託人身上帶着中國銅錢的時候,不能確定他是否是從中國回來的,但是當他看到他身上只有中國才有的金魚紋身的時候,他確定他是去過中國。”
“中國銅錢給了思路,得到了猜測,而金魚紋身佐證了這個猜測。剛剛那位王先生,你那麼猜測他是沒問題的,但是你一定要找到那個金魚紋身去佐證。”
卜解將茶一飲而盡。
蔣鄭也學着喝完,將那片豎著的茶葉咽了下去。
“那麼先生您怎麼想。”蔣鄭說道。
“我想,今天晚上吃醋溜土豆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