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不好意思啊。”女生站穩后歉意道，又問，“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不知道，眼前這名一直捂着嘴、眉心微擰的高挑少年，正在努力剋制自己想咬她的慾望。此刻地鐵的車門已經打開了，白祈鈺顧不得回答女生的問題，匆匆擠出人群下了車。

白祈鈺下車后避開同樣下車的眾多乘客，悶着頭徑直跑到地鐵站內的自動販售機前。

不管有什麼吃的，只要在待售狀態，就會被他一股腦地掃碼付款買下來吃掉。

可是無論他吃下多少東西，飢餓依然如形隨形，沒有得到絲毫緩解。他的胃也沒有被食物填滿的感覺，彷彿他剛才吃的東西沒有進入胃裏，而是都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白祈鈺怔住了。

腦子轉得飛快的他，似乎想到那個叫“你張哥”的微博用戶，為什麼當初連續幾天沒發微博了。

“你張哥”第一天發微博說有異能了，第四天說聞到香味。

第五天開始他不發微博了，白祈鈺猜他跟自己一樣，在為這種莫名其妙的飢餓感和食慾發愁，沒有時間精力發微博。

第八天他說加入了組織，意味着飢餓問題已經被解決了，並且很可能就是組織解決的。

思及此處，白祈鈺在飢餓的驅趕下掏出手機，想通過微博私信詢問“你張哥”是怎麼解決的。他打開跟“你張哥”的私信界面，卻只是低垂着精緻的眉眼看着屏幕，拇指點在對話框上不動。

不能就這麼貿然地問。

他不信任“你張哥”和這個組織。尤其是組織，如果這是個不幹正經事的組織，他承情很可能要被迫入伙。

但要是不問，他越來越飢餓，剛才還有想咬人的衝動，他怕自己會變成鯊魚臉男人那樣的怪物。

白祈鈺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先不問。

首先，他現在還可以忍耐，沒有餓到失去理智的程度，接下來他還可以再試試，有沒有食物能緩解他的飢餓；

其次，他覺得“你張哥”是個很愛發微博分享生活的人，也許再過兩天就會在微博上說組織怎麼樣，他可以先觀望一下。

想好以後，白祈鈺關掉跟“你張哥”的私信界面。

考慮到他現在的狀態不安全，白祈鈺想給小姨打電話說晚上不過去吃飯了。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手機便震動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小姨”。

白祈鈺還沒考慮好到底要不要說，猶豫了幾秒，這才接通電話：“小姨，我今天——”

他本想說今天晚上不去吃飯了，但小姨似乎沒聽見他說話，自顧自道：“小鈺，你什麼時候到啊？我今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了菜，中午就開始忙活了，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白祈鈺拒絕的話頓住了。

他能聽出小姨正為他的即將到來而開心，而且小姨為了給他做頓飯，從早上忙到現在。

手機那頭，小姨正站在滿是煙火氣的廚房裏，高興地清點她這一下午做好的菜：“你聽啊，有軟炸裏脊、四喜丸子、木須柿子、燒茄子、糖醋排骨……”

白祈鈺知道，如果他這時候說不去吃飯了，小姨會很失落。

對失去母親的他而言，小姨幾乎就是第二個母親，他不想讓小姨失落難過。但他現在的狀態有些危險，不適合接觸人……可是，這一次他推遲見面了，下一次呢？他不能總推遲見面。但要是跟小姨說了實話，她肯定會擔心。

他現在真是進退兩難。

“不說了，我現在要殺魚了。是你喜歡吃的平魚。”小姨似乎準備掛電話了，她問，“你想吃清蒸還是紅燒？”

白祈鈺站在自動販售機旁。

聞言，他沉默了兩秒，雪白的睫毛微顫。

如果他真的無法解決飢餓問題，成為鯊魚臉男人那樣的怪物，他就再也不能去見小姨了，那麼今天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至少，他想在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時候，跟家人最後見一面。

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紅燒吧。”白祈鈺輕聲道。

“好，那我掛電話了。”小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還沒說呢，什麼時候到啊？”

“我在染髮，染完就過去了。”白祈鈺說，“可能會晚一點到。”

他這麼說有兩個目的，一是讓小姨知道他“染髮”了，對他現在的模樣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二是他去晚一點，減少與小姨一家的接觸時間，不然他怕跟人接觸時間太長會控制不住自己。

當然，控制不住的話他會立刻離開。

“知道了，”小姨道，“那你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好。”白祈鈺道。

電話掛斷，白祈鈺準備離開地鐵站，去商業街買美瞳。他是在第五站下的車，正好是他要去的商業街。

地鐵站出口就在商業街的某個大商城下面。

白祈鈺乘扶梯上樓，行走時盡量避開密集的人群，尋找眼鏡店。

或許他還不夠餓，亦或許人的味道現在這樣就是極限，他能聞到空氣里瀰漫著的、淡淡的香味，讓處於飢餓的他產生食慾。偶爾有人與他擦肩而過時，就像先前在地鐵上撞到他的女生，近距離會讓他感覺這股淡香味濃郁許多，讓他的食慾增強，很想咬上一口，但依然沒有強烈到非吃不可的程度——可能是他控制得好，也可能他只是還沒餓到發狂的程度。

白祈鈺找到一家眼鏡店，進去買了日拋的黑色平光美瞳，直接在店裏對着鏡子戴上了。

由於是第一次戴美瞳，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戴好。

戴好以後，白祈鈺打算找個人少的地方逛一逛，消磨些時間再去小姨家。

他邊走邊百無聊賴地刷微博，刷到一條同城新聞視頻。

“今日早九點，Y市F區藍碧小區外發現一具屍體，經勘驗發現，受害人死亡時間約為凌晨兩點，身上多處傷痕均與‘F區碧藍公園案’受害人一致，可能為連環殺人案。”

“目前，犯罪嫌疑人仍未歸案，維安局正在進行警戒搜尋工作，呼籲F區及周邊城區的居民外出時注意安全，夜間盡量不要在外逗留。”

視頻播完，白祈鈺覺得有點不對勁，又把進度條拖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Y市F區藍碧小區外發現一具屍體……”

他回家的那條小路與藍碧小區距離很近，只要橫穿綠化林再走過一條窄路就到了，路程不超過十分鐘。他去小路撿手機是在凌晨一點左右，那個時候鯊魚臉男人已經不在了，會不會……是去了藍碧小區那邊？

也不太對，如果真跟鯊魚臉男人有關，他昨天去維安局報警時就應該得到重視了，但兩位安警顯然對此毫無所知。

難不成是案發現場附近的監控，都沒有拍攝到鯊魚臉男人的身影？

也許只是他想多了。

白祈鈺看着這條視頻新聞沉吟片刻，給視頻點了個贊，打算持續關注這件事。

之後他繼續刷微博、在商業街人少的地方閑逛，拖到快六點才去了小姨家。

F市D區，平安小區。

祁月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外正在摘帽子的白髮少年，先為他初雪般的白髮愣了下，隨即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小鈺，快進來。”祁月讓開身子讓白祈鈺進門，笑着道，“你來得正好，我剛做完最後一道菜沒多久，菜都溫乎着呢。”

白祈鈺將帽子掛在門口的衣帽架，溫聲道：“小姨辛苦了。”

他的聲線比較清冷，當他溫和地說話時，聲音便像冰雪消融后的清冽春水，多了幾分暖意。

“客氣什麼。”祁月從旁邊的鞋櫃裏拿出拖鞋，放到他前方，看起來很高興，“這件襯衫是我買的那個吧？你穿着真合適！”

她又看了看白祈鈺的頭髮，誇道：“頭髮染得不錯，顏色很好看。”

白祈鈺正低頭脫鞋，垂下的劉海掩住了他眸中的神情。

他輕聲道：“您覺得好看就好。”

白祈鈺換拖鞋時，表弟趙祁亮跑了過來。

見白祈鈺一頭髮絲潔白如雪，趙祁亮比了個拇指，樂道：“表哥，酷啊，一畢業就染了個白毛！”

白祈鈺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只“嗯”了一聲。

“我也想染，哎。”趙祁亮嘆口氣，他看了眼祁月，“我媽不讓。”

祁月笑着在趙祁亮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說：“臭小子，明年你要是能像小鈺一樣考上B市的燕寧大學，這頭髮隨便你怎麼染。”

“媽，這可是你說的！”趙祁亮比劃一下自己的頭髮，期待道，“我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白祈鈺：“……”

祁月：“…………”

*

在小姨家吃完晚飯，白祈鈺忍着飢餓的不適與想要啃誰一口的衝動，陪小姨和小姨夫聊了會兒天，還陪表弟趙祁亮打了幾盤遊戲。

他準備離開時，時間已經接近晚上九點，小姨祁月想留他在家裏住一晚，被他拒絕了。

……再不走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一家三口站在玄關處送白祈鈺離開。

“路上注意安全。”祁月在白祈鈺穿鞋時還在不放心地叮囑，“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你那邊晚上不安全……”

白祈鈺換好了鞋，頷首道：“您放心吧。”

小姨夫客氣地招呼道：“改天再來啊。”

白祈鈺道：“好。”

趙祁亮朝他擺手：“表哥再見！”

“再見。”

白祈鈺開門走出去，突然想起帽子還沒拿，正要轉身拿帽子，恰在此時隔壁家的門也打開了，走出來一個面容有些憔悴的高瘦男人。

隨着男人的步伐，空氣里出現一股潮濕微腥的味道，彷彿海水裏打撈上來的魚。

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愣。

雖然男人看起來樣貌平凡、沒有任何異狀，但這個味道，白祈鈺非常熟悉，難以忘記——

這是鯊魚臉男人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