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閉門

“張叔，他在裏面不會出意外吧？”

村外的少女注視着遠處，心思如何不為外人所知，但他們這一行人確實在外面待了整整幾個時辰，也沒見到裏面有人出來。

那原本的陰煞之氣倒是有了變化，可是在那種感覺消散之後，又有一股更為強大的陰氣出現在村莊之內。

雖然他們這一行人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變化，也看不見什麼神異的門戶，但直覺告訴他們，裏面很危險，一步不慎就可能性命不保。

張無救也希望進去查探虛實，但經過槐木成魅一事之後，已經沒法再這樣一往無前。

原以為他已經十分高看林抒了，可現在再細想，那人應該完全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昨夜的誅邪與今日身處陰寒之地，雖然張無救都無法看出這天地之間到底有什麼變化，但那種變化卻絕對是自己無法應付的。

此時，江澄如此問張無救，他也沒辦法回答，只能安慰一番。

其他的，便什麼都做不了。

期間，張無救倒是感覺到了村裡氣息的細微變化，隨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巨大的吼叫，便重歸了平靜。

不過林抒此刻自然是不平靜的。

正常人白日見鬼，還是傳說當中的黑白無常，估計也不可能保持平靜。

旁邊被黑白無常拘禁而來的大蟲此刻也是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全身的煞氣不敢放出半分，只敢畏畏縮縮地蜷縮在一地，等待這兩位強大人物的發落。

它又怎能知道，自己好端端在洞府里躺着，竟然會無端引來這等人物的出手。只是這等凡俗地界，為何會有這種存在出現，難道也和前幾日出現的修真者一樣，是前幾日的異象引來的？

不過，這兩人打扮得怎麼這般奇怪？

“二位上仙？”

“閉嘴！”

陰司不得干預陽間之事，這是鐵律。

不過今日事出有因，所以黑白無常二位拘來了這隻虎精，了解身旁那位······“半個修行者”所說事情的前因後果。

剛才二人打了眼，沒想到身前的這個見到鬼神不驚的怪人原來不是凡人，而是踏入了鍊氣期的低階修士。

讓他們看錯了原因在於，這個人不知道腦袋搭錯了哪根筋，吸納入體的靈力竟是盡數打散，分進了各處經脈穴道中，根本沒有納入玉府形成周天，顯露不出什麼修行者的氣象。

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難道沒有人教他？還是純粹腦子有坑？兩無常更加傾向於後者。

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個小子的事情都弄清楚。

這頭虎精便是這事情發生的根源。

原本在這種凡俗世界，那稀薄的靈力根本不可能支撐得起哪怕一個真正鍊氣修士的修行，又怎麼可能在這樣一處無比普通的山林里孕育出一隻成精的虎精？

雖然遠遠沒有達到結丹化形的境界，但竟然擁有了初入築基的修為！這也是它剛才之所以能口吐人言的緣故。

如果按照林抒本來的想法進山，估計就與以往前來誅殺大蟲的人一般無二了。不一樣的，無非是虎精嘴裏好吃一些的一塊肉了。

這讓剛見到虎精的林抒就感到了一陣的后怕與慶幸。

事情的起因其實是虎精一日意外得到了一枚妖族內丹與一門修行秘籍，從而得以踏入修行的道路，開了靈智。

原本虎精還安分修行，尋求超脫，但當它好不容易進階築基后，內丹中的靈力便消耗殆盡，它的修為便陷入了停滯。

一時之間，心煩意亂，便想要再行口腹之慾。本來，它還只是如往常一樣，吃些野獸山珍飽腹。可當有一次，它咬死幾個想要攻擊它的獵戶，吞食入腹后，感覺到了一種十分的滿足感，甚至是境界壁壘都感覺到了一絲鬆動。

於是，這種殺戮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虎精是殺身障在身，看不清楚前路，痴迷在殺戮中就會迷失本心，反而不可能在修行路上有所成就。等到殺劫降身，反而會魂飛魄散，連一點生機都沒有。”

黑白無常這等鬼神自然能夠看出虎精的真實狀況。

所謂殺身障，是野獸踏入修行路上必然會遇到的一次劫難。

野獸因食慾捕食獵物是天性，即使殺戮有靈之物業算不得“惡”，只是天地使然。

不過，一旦野獸真正踏入修行，就必須分辨出天性與慾望的界限。一旦任由慾望侵佔，力量無拘無束，那無論再如何修行，都不過是力量大一些的野獸。若是被慾望蒙蔽雙眼，更會被力量反客為主，迎來殺劫。

其他生靈到了某一個階段，也會迎來這等劫數，若是不慎，也是萬劫不復。

至於那村莊裏的槐木，本來意外成魅，甚至有可能誕生真正的靈性，可由於虎精幹預，也墮入了陰煞之劫，成了虎精殺身障的犧牲品。

“它這身上還有什麼東西？”

黑無常勾勾手指，從虎精身側便飄出了一本藍皮白線的書本，上面寫着“天明實錄”幾個字。

黑無常隨手翻了翻，發現不過是一本低階修士的修行法門，稍微出彩一點的也就是人族與妖族都可以使用。

這東西對鍊氣、築基的修士還有些用處，對於他們就連雞肋都算不上了。

隨手一丟，林抒眼疾手快的也趁機接住。

雖然他此刻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即使是從這種鬼神身上掉點皮毛也足夠他吃撐了。

黑白無常也看向了他，他只是尷尬地笑了幾聲，隨後把這本秘籍揣進了懷裏。

“這不是幫二位清理清理廢物嘛······”

“你少在這裏插科打諢。前因後果我們都已經清楚了，但這並不代表你能夠私自打開鬼門關，迎這些魂魄進入冥界地府，照律你仍然必須要受罰！”

“不是吧，我這不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呵呵。你們這種凡夫俗子自然認為是替天行道，但鬼門大開的後果你們考慮過嗎？要是鬼門關可以隨意讓人打開，隨意放魂靈進入地府，這天地之間還哪有章法？你開一個，我開一個，明天乾脆陰間、陽間混為一體好了。”

黑無常突然的嚴肅，也讓林抒心中一驚。

他也不是不知道這種事顯然是不能做的，可當時那個情景，也是迫不得已。

“那，那些道門、佛門超度亡魂的呢？”

黑無常拂袖轉身，不打算和他說什麼了。

這時候好脾氣的白無常過來說道：

“他們所度的大多都是些壽終正寢的，就算有些冤魂，也都走了正規的程序的。”

林抒大概想像不出來，就因為他這一操作，多少未進名錄，沒有路引的孤魂野鬼闖入了冥界，地府有多少鬼神要忙碌。

當然，一般這種隨意打開鬼門的人，地府早已經有了一套完善的補救方案，以及對肇事者的處置方案，可林抒這一次卻與眾不同。

他的《招魂》，不僅引來了鬼門關浮現陽世，更是讓忘川河沸騰，閻羅十殿震動。上一次發生這種事情還不知道是幾百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次，地府仍然按照慣例處理，結果被一位大能攪得天翻地覆。若不是驚動地藏王菩薩與酆都大帝出面，好言相勸，整個陰司都要被人拆了。

正是因為如此，地府面對這種情況才會愈發謹慎，黑白無常才會破例來到此處，還左右調查，甚至任由林抒在這裏干擾他們的時間。

雖然黑白無常左看右看，這人都不過是一名修為微乎其微的螻蟻，根本不可能有那位的力量。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再鬧一出，可就是地府面上無光，他們兩位也要勇敢背過了。

“你且將如何招魂度魂的前後說出來！”

黑無常將趕魂鞭往地上一抽，激蕩了些許威能來，一陣陰風吹向林抒，吹得他一陣身抖心顫。不過他身邊的魂靈慢慢輕搖，竟也有一點更舒適的風吹了過去，抵禦住了那股陰風。

這雖然是黑無常故意控制力道的結果，否則他真正發力，千多隻靈光不顯的魂魄能做什麼。不過這仍然讓他一陣驚奇，很少見過會有魂靈主動幫人的。

林抒不知道兩位無常在想着什麼，他自己在考慮一件事——該不該給他們看那塊“磚頭”。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那塊刻有“歸去來兮”與《招魂》的黑色盒子，卻沒想到立馬就被黑白無常注意到了，一揮手竟是直接將東西招了過去。

“什麼東西？上面雕的是些什麼？字嗎？”

上面的刻紋，兩位無常也算見多識廣，竟是根本分辨不出來。

可黑白無常都感覺到那些字裏有着莫名的道蘊，雖然並未明顯顯露，但這種東西怎麼都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個小修士身上才對。

他們神念立馬交談一番，都直勾勾地望向林抒。

黑無常冷冷地道：

“你就是按照上面的東西招魂的？”

林抒見他們已經拿到了東西，也就不再隱瞞，直接點了點頭。

“你再念一次，給我們看看。”

“······這不是要釣魚執法吧······”

林抒暗自嘀咕，沒想到黑無常直接瞪了過來。

沒了辦法，他只好接過了“磚頭”，打算再念一遍《招魂》。

“魂兮歸······”

可一個“來”字還沒有念出口，手上的磚頭才剛開始準備亮光，鬼門關內突然探出一隻巨手，直接將黑白無常兩人抓走，似乎還傳來了幾聲“混賬”、“成事敗事”之類的話語。

巨手還順便接走了被林抒度化的冤魂，而隨着巨手的收回，鬼門關直接“嘭”的一聲緊閉，倒懸的牌樓剎那消失。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原地，只留下了在風中凌亂的林抒以及在那股滔天氣勢下昏過去的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