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隔壁的房門打開,傳出一陣輪椅滑動的聲音。
“怎麼喝了這麼多。”司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看來也是美夢被人驚擾。
“不多!絕——對不多!就只有小螞蟻……那麼點。”
司容“嗯”了聲:“知道了,去睡覺吧。”
他的語氣和音遙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不不不能睡容容,我聽說你今天手術很成功,我……我得祝賀你,來!乾杯!”
司容的嘆氣聲傳來:“謝謝,去睡吧。”
“不行不行,我告訴你啊我親愛的容容,這事兒你可得好好感謝我,那個……角膜,是我找的!為了你,我……我花費三年時間養了一個……”
音遙挑了下眉,耳朵貼緊門板。
養了個什麼,繼續說啊。
“容容啊!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知道么。”
得,這人真是鬼精,都喝成這樣了也不忘死守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不想結婚,那個音遙,連你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比不上,容容,以後咱倆好好過日子,你就算最後……分化成beta也沒關係,我就是可喜歡可喜歡你了。”
聽到這句話,音遙噗嗤笑出了聲。
失去理智的廖垣宇原來還不如只猴子有思想。
“你這話什麼意思。”意外的,司容的語氣雖然依然發笑,但從中卻聽不出一點笑意。
“能有……什麼意思,他音遙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一個貧民窟出來的雜種,身上都是一股子寒酸味,我看得上他?我……我瘋了吧!”
音遙並不惱,反而還配合地扯過自己的衣襟聞了聞。廖垣宇不愧為優質Alpha,還能聞到窮酸味兒這麼抽象的概念。
“廖總,如果你不想和音秘書結婚希望你不要耽誤他,也不要在背後說他的壞話,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你現在去睡覺,不要惹我發火,可以么?”司容的聲音很是溫柔。
“容容!我好傷心,你竟然為了一個雜種指責我。”
“嘭”的一聲巨響,接着是肉.體與地板親密接吻的聲響。
司容抬起一條腿踩在廖垣宇胸前,稍顯空蕩的褲腳下露出一隻瘦削細白的腳。他俯下身子,無神的雙眸不知在看向哪裏,表情卻依然從容和煦:
“你告訴我,什麼是雜種呢。”
廖垣宇躺在地上,滿眼愛意地凝望着司容,好像也根本沒聽他到底說了什麼。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你運氣好投了好胎,不代表可以踐踏別人的尊嚴。”司容在刻意壓低聲音,好像很怕把音遙吵醒。
事實上,他們口中的主角音遙同志已經在門口聽了十多分鐘的喜劇片。
“廖總,所謂的雜種,就像你這樣,被我們Y.S踩在腳底,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現在你聽明白了么。”
“為什麼?為什麼啊,你為什麼要為了音遙這樣對我?我連你是個beta都不在乎,你為什麼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廖垣宇聲音悲愴,聽起來不甚委屈。
但好像司容沒有再理會他,在一陣輕微的房門關閉聲后,廖垣宇好像也喊累了,酒精驅使下,他開始在司容門口打起了呼嚕。
等了許久,音遙輕輕打開房門。
他走到呼呼大睡的廖垣宇身旁,俯視着他。
雖然看不見,但能感受到他此刻可笑的模樣。
曾經的自己,真的對他掏心掏肺,雖然算不上喜歡,但也明白是這個人給了自己機會,讓自己這樣一個為人不齒的劣性O能夠在第一區紮根生存,甚至一度迷失在他虛偽的溫柔之下。
只是現在的自己已經清醒了,那麼要做的事就是——
音遙慢慢後撤一條腿,繼而用力甩向前狠狠一腳踹在他的臉上。
聽到廖垣宇睡夢中發出的痛苦呻.吟,他嫌臟似的拍拍鞋尖,從容不迫地轉身回了房間。
*
翌日一大早,宿醉的廖垣宇坐在餐桌前,精神萎靡。
他完全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一覺醒來自己就躺在司容的房門口,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意,一照鏡子,滿臉鼻血,左邊臉頰腫成了饅頭。
但沒關係,礙不住他心裏高興,聽說昨天司容的手術很成功,再過一周就可以拆線,到了那時他就可以和司容二人你儂我儂比翼雙飛,至於音遙……
音遙?誰,不認識,你認識么?
不知道徐恩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但如果不出意外,那個貧民窟出身的雜種大概已經沉屍海底,完成了他存在的唯一價值。
“早上好王姐,今天我去公司吃早餐。”
想到音遙,廖垣宇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
那個身材纖細腰板筆挺的男人提着電腦包緩緩從二樓下來。
即便對他不屑一顧,可不免還是被他迷人的身姿勾去了半條魂兒。
“音秘書這麼勤快啊。”王姐笑呵呵端着餐盤走到廖垣宇身旁,“廖先生,我給您煮了醒酒湯,喝一點身體會好受一些。”
廖垣宇猛然站起身,目光隨着音遙的背影緩緩移動,嘴裏不自覺喃喃道:
“他,他是誰……”
王姐笑嘻嘻地捂住嘴:“哎呦廖總,一大早玩什麼呢,連自己的小情人都不記得了?我看您真是喝了不少。”
音遙勾起嘴角,聽着遼源內心發出不可置信地嘶吼:
“他為什麼沒死!不可能還活着的!那司容移植的角膜是誰的?!”
音遙摸索着上了車,今天的司機已經從譚叔換成了一個年輕小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音遙,只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便瞬間挺直腰板,小臉一紅,說話也有些結巴:
“音音音秘書你好,我是新來的司機阿德。”
“你好。”音遙微笑着沖他點點頭。
阿德低下頭,想多看他幾眼,又覺得自己冒犯了對方,全程紅着臉,到了公司門口,他還熱情地過來幫音遙開門,手貼心地擋在門框上生怕音遙撞了頭。
音遙聽到一個聲音一直在激動地吶喊:“音秘書好可愛!我可以請他吃飯么?但是聽說他是老闆的情人,哎,我這個小司機,還是個沒用的beta,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音遙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夾心麵包遞過去:“阿德,如果不嫌棄的話吃這個吧。”
第一天上班生怕遲到連早餐也沒來得及吃的阿德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被上天眷顧了,忙伸出雙手虔誠地接過麵包。
他聞着麵包包裝袋上留下的音遙的香氣,激動的雙眼直冒桃心,以至於這隻麵包後來成了他的傳家寶。
一進辦公室,音遙再次嗅到了空氣中淡雅的玫瑰香氣,他走到桌旁,從一大束盛開得絢爛的粉玫瑰中摸索出一張心形小卡片,上面寫了幾行清秀的小字,不過因為寫字的人視線尚不明朗,所以有幾個字不免擠到了一起。
【音秘書早安,記得按時吃飯。】
想起昨晚這個人冷酷地拽着廖垣宇的衣角質問他“什麼是雜種”,音遙笑了笑。
但那張滿含愛意的卡片還是隨花束一道被扔進了垃圾桶。
他去茶水間打算泡杯咖啡提提神,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聊天聲。
員工A:“聽說了么?好像有財團要入股咱們集團了。”
員工B:“聽說了,我一晚上都沒睡好,你說咱們公司不會易主吧,我聽說這樣的公司老員工都很慘,都被總公司的來的新員工可着勁兒欺負。”
員工C:“他媽的財團就是最不合理的存在,全國的經濟命脈被他們一手拿捏,國家都要跟着財團姓了,我還聽說財團下周空降,咱幾個收拾收拾,實在不行就另謀他路吧。”
音遙有些奇怪,如果真像這幾個員工說的有財團強行入股,自己作為執行董事的秘書不會不知道這事,那多半就是這幾人道聽途說,一傳十十傳百傳着傳着變了味兒。
音遙也沒太在意,大概是不由他手經辦的事一律視為謠言。
他端着咖啡杯,鼻間充斥着濃郁的咖啡香氣,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音遙摸了摸手錶,嘴裏輕輕數着:
“十、九、八——”
但最後一個數字“一”出口后,走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果不其然,一起都在他的計算範圍內,那個在家裏多方確認過後的廖垣宇終於風風火火地來了,一來就直衝音遙的辦公室。
聽見這堪比拆卸門板的巨大聲響,他馬上抬頭循聲望去。
猜測着這人多半是在家裏到處給道士打電話詢問是不是鬧鬼了,所以到了十點才姍姍來遲。
音遙端起雙手正襟危坐,臉上是溫和的笑:“廖總,怎麼了,火急火燎的。”
看着如一幅畫般坐在那裏的音遙,廖垣宇伸出的手頓在半空,喉嚨里像卡了根魚刺。
他使勁咽了口唾沫,收回手,像是掩飾一樣撓了撓額角:“昨天的體檢結果,怎麼樣。”
“托你的福,一切順利,身體健康。”
“那……那就好。”
廖垣宇摩挲着手指,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后才晦澀開口:“音遙,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說聲對不起,就是,結婚的事。”
音遙故作驚訝:“結婚的事怎麼了?”
“可能婚期得延後,原定的婚禮日期正好和很多工作撞一起了,如果扔下這些工作不管會給公司造成很大的損失,你能理解吧。”
音遙笑笑:“沒關係,一切以你這邊為主,正好我也覺得那個婚禮日期不太喜慶,延期也可以,今天我找個明白人算算日子,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聽到音遙這麼說廖垣宇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那你忙吧。”
送走了廖垣宇,音遙才終於放鬆下身體,他倚着轉椅後背,細白的指尖嫻熟的轉着鋼筆。
看來司容並沒有和他全盤托出昨晚發生的事,他醉成那模樣估計自己做了什麼也記不得,有點失望,還想看看他那花兒一樣五彩斑斕的表情呢。
但有些人真是不經念叨,剛說完他,這頭就發來了消息。
【音秘書,玫瑰收到了么?——司容】
音遙不想浪費時間回他的消息,隨手刪掉信息。
但是司容這人就跟死腦筋一樣,即便是得不到音遙的一點回應,他還是每天堅持請人往他辦公室里送玫瑰,花束中小卡片上的內容也極其無聊,甚至還為自己的拆線日期做起了倒計時。
越是看到這種消息音遙越覺得窩火。
下班后他直奔司容的卧室,敲開門,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警告,以後不許送花,不許發消息,再有一次警局見。”
司容抵着門框,手指輕輕撫摸着輪椅把手,語氣有些失落:“那我可以做什麼,給我列個清單可以么。”
“隨你想做什麼,只要和我無關。”
“可以想你么?”
“不行。”
司容笑笑:“我盡量控制。”
接着,他微微低下頭:
“對不起,給你造成了困擾。”
音遙揉着眉心:“你知道就好,所以能乖乖的別再煩我了對不對?”
司容直起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標準微笑:“我知道了。”
但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雖然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到了第二天,一覺醒來第一件事還是給音遙發了消息。
【音秘書,我今天要去拆線了,如果一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你,或許我前半生所有的遺憾都能彌補了。】
殊不知,他抱着手機一個字一個字費勁手寫下來的短訊音遙根本沒看到,畢竟他的號碼早就被音遙拖進了黑名單。
*
音遙坐在辦公室里,桌上是一束嬌艷欲滴的粉色玫瑰,附帶一張小卡片:
【音秘書,別太勞累,注意休息。】
看着怎麼說也沒用、怎麼說都死皮賴臉的粉玫瑰,他痛苦地揉着太陽穴,只覺得腦袋嗡嗡生疼。
如果再這樣下去,倆人那點破事鬧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廖垣宇那邊肯定也包不住火,自己的計劃就得被迫中止。
現在,必須,得想個什麼辦法讓司容反感他離他遠遠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