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春闈事發朝堂動
會試放榜的第二天,景恆跟劉博雲他們一起,參加了瓊林宴。
瓊林宴后,就有落榜的北方考生,發出了科舉陰謀的聲音。本來這種聲音,是每次會試都有,因為每一個落榜的考生心中肯定是不服氣的,在一些領頭的考生帶領下,就有差不多數十位考生在貢院門口示威。
原因無他這份試題確實偏向南方多些。抗議的考生舉起本次和上一次春闈考試的題目,詩題赫然都是江南山水,這本身就對於沒有到過江南的考生極為不公,關鍵是連續兩次,那可就是六年的時間。
抗議的考生抓住這點,猛烈地抨擊春闈主考官劉三省等人。劉三省在貢院中,聽得外面這些考生的謾罵,絲毫驚慌都沒有,他主持過太多次考試,每次都會有學生鬧事,他打發手下人,把前十名的考卷糊了上去。
副考官白委陶建議劉三省道:“老大人,今年的題目出得確實有些偏頗,要不大人去外面跟這些學子解釋一下可好?”
“老夫主持春闈數十載,只認無愧於心,那些叫囂的考生,不去思考自己為何技不如人,還存着僥倖的心理想推翻考試結果,那讓那些勤學苦練的考生如何自處。老夫懶得於這些及營狗盜之輩計較。”
說完抖抖袖子,去監督最後的收尾整理工作,入榜的考生試卷,都要整理好,交到禮部留存,以備查驗。
貢院的小廝把前十名的試卷貼了出來,這不貼還好,這一貼更是讓這些考生群情激奮,這前十名居然就一個北方的學子,加上這段時間在京師跟南方考生之間的摩擦,眾人的火氣瞬間被點燃。
貢院門口正群情激奮的時候,在及第樓掌柜的見證下,景恆正美美地收下劉賀親手寫的輸字,還有他隨用的硯台。
“感謝劉兄贈硯,這硯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一定不會辜負這份好意的。”
景恆嬉皮笑臉地調侃道。
這句話差點讓劉賀破防,自幼讀書就頗有天賦,加上又是奪得有着小會試之稱的江南直隸秋闈第一名,自然傲氣十足,結果被這個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一個武夫的景恆踩着頭奪了第一,自己啟蒙時用的硯台也被奪走,氣得胸口疼。
“景兄客氣了,好馬配好鞍,好墨潤妙筆。在下願賭服輸。”
景恆老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老父親一般的微笑。
劉賀羞惱地離去,景恆坐在靠窗的雅座上欣賞得來的戰利品,貢院那邊的喧囂他自然留意到了,他其實並不認為考試有問題,這些群情激奮的考生中,肯定有些心懷不軌,起鬨的人。他待了一會,便回府去了。
劉三省認為隨着前十名的試卷公佈出去,這捲起的喧囂馬上就能過去,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場風波,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很快就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抗議舉動。
數千的落榜舉人,坐在貢院門口,無聲抗議。這些人都是有功名的舉人,就是五城巡檢司也不好拿他們。四月底的天氣,還有有些陰冷,加上下雨,不少考生都受寒得病,但是沒有一個人主動退出,他們在賭,賭一個機會,賭一個未來。
朝堂上,關於這件事的討論一直沒有停止,大乾立國數百年,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出現。皇帝已經表示出震怒,這件事情如果不趕緊結束,將會極大地影響朝廷的聲譽,之前帶回犬戎族人立的威,馬上就會被抵消。
劉承唐下令丞相李聞組織十二人的隊伍,對本次考試,全部考生的試卷進行再一次審閱,並傳了劉三省進行詢問。
劉三省花白的鬍子,面對劉承唐,依然不卑不亢,擲地有聲地道:“老臣認為,雖然試卷中的詩詞出了江南山水,但是大乾的會試主要還是側重文章和時事,詩詞在老臣的判卷標準下,只是作為相同水準的試卷中,擇優的考核標準。”
“只要試卷的文章時事作得好,是不可能因為一篇詩詞而落榜。老臣雖然愚鈍,但是主考這麼多次,從未有所偏頗哪方,還請聖上明鑒。”
劉承唐心中有數,也不想為難這位清廉耿直的老臣,於是佯裝發怒。
“這次春闈引起這麼大的事端,你難辭其咎。朕下令,劉三省免去職務,罰俸一年,在家戴罪,等待事情的有說法后再行發落。”
劉三省耿直,但是不是傻子。他知道這裏面事情不簡單,但是他不想昧着良心去迎合聖上,參與這種事情。聽得劉承唐的話,內心不禁對皇帝充滿感激,連忙道:“罪臣謝聖上寬恕。”
說完,卸了帽子,退到邊上。
劉承唐命人收了他的官帽,命丞相李聞組織十二人的小組,對本次春闈的所有試題進行重複閱卷的工作,副考官白委陶配合。然後下了一道聖旨給外面的考生。
告訴考生這次春闈的主考官已經被勒令停職,聖上非常重視這件事情,一定給廣大的考生一個交代。
聖旨出來后,劉承唐在百姓中的威望甚高,再不服的考生也只能先行散去。看熱鬧的京師百姓得知之後,也相信他們的皇帝可以給他們一個答覆。考生隨後散去,李聞任命的十二人小組也在白委陶的帶領下來到貢院進行重複閱卷。
重複閱卷工作一直進行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晚上,一個貢院的小廝叫住主持複閱工作的張興,遞給他一封信。張興接過後,收在衣袖中,悶不做聲地回到貢院進行最後的整理工作。
臨睡前,張興在自己的屋子內打開信封,是自己妻子寫的。張興越看越心驚,腦門上的汗珠不停地落下。他把信揉成一團,正準備一把火燒了的時候,又頹然地坐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複閱的工作結束后,到了彙報的時候。開朝會的時候,張興十分嚴肅地報告。
“臣查閱了所有考生的試卷,在排除了詩詞這項考試中,唯有一位遼陽府的考生劉博雲可以進入前十,他的文章和時事策論做的很好。其他人,沒有什麼可以更改的地方。”
白委陶也站出來複命:“回稟聖上,這些試卷是我們整理的落榜考生中還算不錯的試卷,還請聖上過目。”
說完呈遞上試卷,劉承唐看了一眼,發現滿卷的狗屁文章。
他冷冷地看着白委陶,正在此時,一般都不說話的開國功勛隊列中的修國公出列說話。
“回稟聖上,這張興和白委陶二人其心可誅,竟然拿一些倒數的考生卷子以次充好,蒙蔽聖上!”
說罷拿出昨晚張興收到的信件,以及一些精挑細選的考生試卷。
白委陶看着修國公呈上的試卷,眼睛都瞪大了,這些不都是他昨晚整理好的,讓張興呈交給聖上的嗎?他也為官多年,看着身邊跪着,面如死灰的張興,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事情本來就是一個大大的笑話,自己很不幸成被講笑話的人。
劉承唐接過試卷,一言不發。右僕射張弘文站出來,彈劾門下省柳鈺的女婿作假身份,識人不清的罪名,還有帶來一份去年一位在京師參加秋闈得中的北方舉子的證書,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自己是如何收到南方學子的迫害,上面攀咬出多位高官。
見到這幾個人出列,再迷糊的人都知道了。考生鬧事根本就不是什麼春闈舞弊,就是皇帝要清理朝堂,尋了一個由頭罷了。這些事情看似幼稚,但是只要有,皇帝就能順藤摸瓜,站在朝上的大臣,哪位能說自己絕對乾淨。
就算自己乾淨,自己身後的家族難道就沒有什麼腌臢事情?一時間朝堂上的官員人人自危。
李聞站了出來,道:“老臣作為百官之首,居然沒有發現這些事情,是老臣的失職,還請聖上責罰。”
劉承唐揮揮手。
“丞相每日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只是失察之罪罷了。”
頓了頓,接著說道。
“張興,白委陶失職,蒙蔽聖聽,判了流放。丞相李聞失察之罪,罰俸一年,令校事府都尉趙星枝徹查科舉和秋闈傷人的事情。”
“再令戴罪之臣劉三省,重新對此次春闈考試去掉詩詞,重新評卷。時間兩天,兩天後貢院重新張榜,告知天下。”
說完散朝。
朝堂的大清洗在所難免,李聞回到家中閉門謝客。校事府的都尉趙星枝穿黑袍,雖然只是三品官員,但是校事府的黑袍名聲太過於兇惡。就連江湖上最兇狠的惡人聽到都要瑟瑟發抖,因為校事府把江湖洗了不知道多少便。
官員更是對這身黑袍恐懼萬分,只要黑袍出現在府上,不家破人亡都是好事。
韓木志坐在號稱大乾閻王爺的趙星枝的馬車上,喝着他的茶葉,道:“小趙你這個茶葉還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先拿兩罐。”
趙星枝一臉無奈地看着老頭,“韓先生,有話就說,你又偷我的東西幹嘛。”
“嘿嘿,誰叫你這好。”老頭笑道。
“這個事情,你一定要注意方寸,聖上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吧。我這裏有一份名單,你按照名單上面的職位去合計一個,多空點出來。”
趙星枝翻了個白眼,“韓先生,這算不算以權謀私?”
“去,說這麼多幹什麼,你去辦事吧。”說完,直接躺在馬車的軟卧上,趙星枝的馬車改建的十分豪華,老頭一趟,竟然是佔據了全部的位置。
趙星枝跳下馬車,跟車夫吩咐了一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景恆拜訪了一趟賈府。
第二日,賈政聯名其他開國公府,上書請罪。
張興的妻子出自繕國公府,家中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愧對太祖皇帝。願捐獻銀兩補充國庫。劉承唐安慰了一番開國公候府的人,又誇讚了一番他們。現在整個大乾都在等待最終的結果。
在所有人的期待下,終於又重新放榜了。
還是前三名並沒有變,劉博雲擠到了第五,然後榜單內多了許多位北方考生。朝堂上,除了已經被流放的白委陶和張興,還有大大小小差不多五十多位官員被罷職,空缺的職位都換上了年輕的面孔。
隨着春闈結果最終張貼,殿試很快也就要到來了。在最後會試放榜的第五天,各進士入保和殿進行殿前殿試。
殿試是科舉中最後一道考試,雖然殿試不往下刷人,但是一二三甲的排名和出身還是很重要的。壓力最大的一般是三甲的頭名和二甲的末尾,他們都會拼勁全力爭取二甲,避開三甲。
畢竟科舉場有句俗話。同進士,如夫人。三甲不僅做官的起點低,而且未來的發展也不會很好,所以都拼着命擠進二甲名單。
另外的就是前五名的進士了,還有一場機會,狀元之名花落誰家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