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漁村的母神
艾琳明白眼前這個歡呼雀躍的老人對她沒有惡意，雖然他確實造就了自己目前的危險處境。
也許對他而言，我能夠加入漁村是一件好事。他正在為我高興也說不定。
老威廉的心情漸漸平復，那張青蛙似的臉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
“小姑娘我本來打算明天邀請你一起參加儀式的再把這些事告訴你的，回房間早些休息吧，明天早上儀式開始前我會通知你的。別太興奮，參加儀式時精力不足是對母神的大不敬。”
“好的，威廉先生，我先回去休息了。”
向老威廉微微躬身，沒有再顧及背後的老頭，艾琳轉身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的油燈還沒有熄滅，發出微弱的光。艾琳長嘆一口氣將提燈解開放在床頭櫃，隨後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發起呆。
和我想的一樣，村子裏有一位絕對的領袖，只不過沒想到還能和信仰扯上關係......母神海德拉。
艾琳翻過身，玩弄着自己垂到眼前的長發。
明天早上舉辦入海儀式嗎......任務時間是兩天，也就是說直到晚上我才會被轉化為村民。今天晚上我是安全的，為了入海儀式村民們不會對我動手，但也絕對不會允許我逃離村子。一晚的時間......我需要找到對策。
從床上坐起，艾琳從懷中掏出了《靈力的運用》重新翻閱起來。
我對於靈力的運用只停留在用外放的靈力強化自身，甚至連外放靈力的量也無法把握，如果不能掌握這個量，僅靠着自動排出的靈力我遲早會陷入靈力不足的處境。如果能找到靈力的出口的話......
這麼想着，艾琳閉眼凝神開始感受周身的靈力，很快她翹起了嘴角，隨後笑容越來越明顯。但好景不長，艾琳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又過了一會，她睜開了雙眼，渾身散發出失望的情緒。
出口找到了，但並不像她預想中的那樣集中於一個或幾個點。靈力的出口，是她全身的毛孔，這樣的結果遠超她的想像。
在艾琳本來的設想中，她只要將身體上的幾個出口進行擴展，就能以此來加大靈力的外放量。構想被擊破，讓她一時找不到思索的方向。毛孔的大小和數量決定了它們作為靈力出口的效率低下和難以擴展。
“門也沒有消息......瓊真的不是想害死我才讓我來做這個任務的嗎？”
一籌莫展的艾琳重新躺會床榻，仔細觀察起瓊交給她的吊墜。吊墜的主體是一種銀色的金屬，可以確定這不是白銀，它遠比白銀要來的輕盈。它被雕刻成了一隻用兩條前肢攀爬於石柱上的......龍？無翅，有鰭......殘暴且猙獰。
這樣的形象有什麼特殊含義嗎，瓊應該不會將毫無意義的道具交給我，它一定有我沒注意到的作用。
艾琳將吊墜翻面，在摸索吊墜的過程中她發現吊墜背後刻有文字。
“吾等追隨您，獨眼而強大的父。
吾等侍奉您，九頭而博愛的母
吾等聆聽大群的召喚，
於主宰的神國前侍立，
恭候祂的蘇醒。”
這是邪神信徒的吊墜嘛，瓊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艾琳能讀取出禱文的含義，卻理解不了用於書寫的語言，這種語言與利姆諾斯語相近，出於謹慎考慮，艾琳沒有將其念出。
在黑夜的靜默中，艾琳將所有線索在腦中整合，一條脈絡被慢慢構造，思路逐漸清晰。
瓊不會給我毫無意義的信息，《諾亞福音書》裏的內容必然和事件有關，除非她真想玩死我。九頭蛇，還有吊墜上提到的九頭的母親，如果它們指向的是同一個事物，那威廉口中的“母神”......
如果祂是九頭蛇的形態，所有問題就......不，剩下還有武力問題。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點，艾琳嘆了口氣。
只能老老實實參加儀式了。
想見到海德拉，這是最快捷的方法。
漁村又度過了一個靜謐的夜，這裏沒有太陽，他們有自己的方法辨別黑夜和白晝。
保持輕度休眠的艾琳很早就被街道上吵鬧的村民們叫醒，一絲不苟的將自己的裝備穿戴整齊，在窗口觀察着他們準備儀式的過程。
儀式的地點就在碼頭，艾琳將腦袋伸出窗外就能看見。石質的祭壇不知何時被安置在了碼頭朽壞的木板之上，祭壇整體成長方體，同阿瑟在海蒙的大教堂里看到的類似。不同的是祭壇上雕刻的圖案還有燭台擺放的位置，距離太遠艾琳只能隱約看見燭台被擺成了人形。
在等待老威廉的時間裏，艾琳不斷地深呼吸來舒緩緊張的情緒，她的心臟跳得很快。
終於，她的房門被敲響。
“嘿，小姑娘。老威廉來邀請你參加儀式了。”
“好的，威廉先生。”
再次檢查了一遍裝備是否齊全，艾琳打開了房門。
“早上好，威廉先生。”
“早上好，小姑娘。你看起來有些緊張。”
“畢竟能親眼見證這樣神聖儀式的機會不多。”
“哦，小姑娘......不艾琳小姐。我很高興你昨晚沒有逃走，以前有許多愚蠢的傢伙這樣做了，明明有機會加入母神的大群是天大的幸事。你猜猜看，他們的結局是怎樣的？被處死了，被大群的戰士們。”
我也很高興......自己的意志足夠堅強。
“他們真是不知好歹。”
艾琳笑着附和。
“可不是嘛！走吧艾琳，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稱呼，今天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
“我當然不介意，走吧威廉爺爺。”
老威廉閉不上的青蛙眼上下滾動，笑聲爽朗。
“哈哈哈哈，你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艾琳跟着老威廉走出旅館，街道的兩側早早的站滿了村民，中央被人群留出，供儀式的主角步入祭壇。
“威廉爺爺，我今天能見到母神嗎？”
“當然了，小艾琳。神聖偉大的母神會主持我的入海儀式，如果你的運氣夠好今天下午你的入村儀式也會由母神主持。”
“很遺憾，我的運氣一向不好。”
“別灰心小艾琳，你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
謝謝你，我希望瓊也這麼覺得。
兩人走入街道，艾琳見到了一個熟人。
“伊迪？”
“你好，威廉爺爺還有艾琳小姐。”
伊迪從人群中走出，向艾琳和威廉問好。
“你好，小伊迪。艾琳就拜託你照顧了，她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好的，威廉爺爺。”
“小艾琳，我要去面見母神了，希望我們能早些在大群見面。”
“願母神庇護您。”
“願母神庇護您。”
學着伊迪的模樣，艾琳為威廉送行。他們倆似是熟識。
威廉笑着點頭，走上了被海水浸濕的大道。
“願母神庇護您。”*n
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威廉神情肅穆的走向了祭壇。
艾琳跟隨着伊迪來到了一處靠近祭壇的位置，帶着心中的疑惑，艾琳看向祭壇，這時她才看清祭壇的模樣。
祭壇四周刻着的圖案病態，瘋狂，令人厭惡。艾琳看到有光滑的膠質觸手從氤氳的着黑暗的海底探出，穿過腐朽的爛木於泛着金屬光澤的祭壇上舞動。它們既褻瀆，又神聖，它們的舞蹈亦然！引導着化身異類的老威廉，邁向深海，面見偉大的至尊！
來自古老存在的瘋狂囈語不斷湧進艾琳的大腦，她彷彿看到了看到了咀嚼屍體，吞食污泥的野獸，它們長着扭曲雜亂的角，堅硬的麟......
“艾琳！”
急促地呼喚將艾琳猛的從幻境中剝離，她側頭看去，伊迪正站在身側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謝謝你，伊迪先生。”
“是我忘記提醒你了，不要去看祭壇的圖案，那不是外來者能夠直視的。”
艾琳喘着粗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順帶着確認臉頰上生長出的異物。
鱗片......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靈魂在自發地戰慄，精神被瘋狂的意志污染，肉身向褻瀆之物轉化......
艾琳記得上次給她這種感覺的人是誰——
瓊。
肉體上的變化隨着意識穩定而褪去，但被污染的精神沒那麼容易恢復。艾琳強打起精神，再次看向儀式現場，刻意忽略了圖案。
在她被祭壇影響的時間裏儀式已經開始。老威廉躺上了祭壇，穿着深藍色長袍的神職人員站在祭壇四周，喚出幽藍色的火焰將燭台點燃。老威廉躺在祭壇上，感受着火的熱浪神色安詳。隨着侍立於祭壇外側的樂師們用貝殼似的樂器奏出令人牙酸的音樂，神職人員們開始念誦經文。
經文古老晦澀，艾琳聽不懂，並表示不爽。
正當艾琳計算來到利姆諾斯以後她到底遇見了多少種無法理解的語言時，其中一個神職人員的聲音忽然止住，捂着喉嚨發出痛苦的嘶鳴。
艾琳循聲看去，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
嘭。
他的腦袋炸開了。
血和腦漿濺的滿地都是。
理智告訴艾琳不要尖叫，忍住嘔吐的衝動她愣愣的閉上眼睛，學着其他村民低頭冥想。她能想像到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
經文沒有持續很久......類似的爆炸聲又響起了三次，念經聲在最後一聲“嘭”響起后戛然而止。
由於位置距離祭壇很近，艾琳能感受到有某種液體濺上了她的黑袍，引得她一陣陣反胃。
感覺有人在拍她的後背，艾琳睜開眼看去。是伊迪，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
他在提醒艾琳繼續觀看儀式。
鼓起勇氣艾琳再次將視線轉到儀式現場，講句實話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吐出來。好在那畫面並沒有爆炸現場那麼觸目驚心，地上只有神職人員的無頭屍體和一地血水。
鮮血從四位神職人員的脖頸處汩汩流出，於祭壇處匯聚，隨後順着碼頭腐朽的木板流向大海。
“他們是貢品。”
伊迪低聲向艾琳解釋道。
當第一滴血液融入大海，海面翻起浪濤。以鮮血滴入大海的位置為中心，大海開始呈螺旋狀流動，加速，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形成漩渦。洶湧的海水衝垮木質的碼頭，衝上岸，拖走神職人員的屍體，連同老威廉的祭壇一齊吞沒。緊接着，一切歸於平靜。
結束了？
艾琳眨了眨眼睛。
海德拉呢？母神呢？
“轟。”
漩渦消失處驟然炸響，瞬間捲起了數十米高的海浪。
海嘯？！
艾琳已經做好了被海浪沖走的準備，卻驚奇的發現那海浪於高空靜止，形成了一道水幕。
水幕恰好與被衝垮的碼頭相連，兩道身影從中走出。
一位是身姿曼妙不着寸縷的女性，深藍色的長發稠密近乎膠質，散落在地上，拖動間將地面腐蝕出長長深刻的凹痕。
至於另一位是身材壯碩的魚頭人身的怪物，他的牙齒鋒利尖銳，身體強壯而有力，魚鰓取代了人類的鼻子。那怪物上岸後向艾琳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延伸至耳邊的嘴角上翹露出不太標準的人性化笑容。
老威廉？
艾琳右眼跳了跳，雖然威廉入海后完全轉化為另一種生物在她的預料之中，但慈祥的老爺爺眨眼間變成怪物，還是讓她不太能接受？
不對不對，他本來就長得和魚似的。
甩甩頭將雜亂的思緒從腦袋裏剔除，對成功加入大群的威廉點頭致意后，艾琳將視線轉到了那位女性身上。
祂就是母神海德拉嗎？
這位美麗的女性為艾琳帶來了新的難題。
我之前為什麼沒有想到，如果海德拉用人形出現......
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海德拉轉過身與其對視。這樣毫不掩飾的視線，引起了祂的好奇。
一瞬間，祂出現在了艾琳面前。
“汝，新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