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蒙與利姆諾斯
“哎,聽說了嗎?礦場那邊又有人失蹤了。”
“我才聽到的消息,聽說是失蹤的是一個守夜的,當時還有一個跟他一起的......”
礦場,曼陀羅礦場,位於黑曼陀羅山脈附近,有豐富的礦源為海蒙的下層居民解決了溫飽問題。黑曼陀羅山脈,既是威諾王國的國界又是伊恩大陸邊界,沒人知道山的另一邊有什麼。
清晨,阿瑟坐在咖啡廳的收銀台後,一邊聽着吃早點的客人們閑談的八卦,一邊整理失序的記憶。在經歷了那次夢境后,這幾乎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早上好,阿瑟先生。”
咖啡廳的大門被推開,阿瑟看見一頭銀色長發的瓊。店裏的客人好像突然消失了,愛麗女士也不在,與瓊獨處讓他有些緊張。
“瓊,你今天不用去學校嘛?”
“阿瑟先生,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今天是周末。”
“啊......哈哈。抱歉我不該記錯時間的。”
聞言,阿瑟尷尬的撓了撓頭,走進了咖啡廳。
從瓊來到海蒙算起已經過了一周,一段時間的相處讓阿瑟也慢慢習慣了這位詭異少女的存在。儘管......如她所說,阿瑟仍不想看見她。
在這一周的時間裏,阿瑟嘗試用各種方法解析自己的那個夢境,包括占卜,催眠以及去教會禱告,但一無所獲。唯一的線索——那張突然出現在自己手中的紙條也不見了蹤影。
如果能找到那張紙條就好了,它應該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不過好在那場噩夢沒有繼續出現,不然我遲早會精神失常的。
“阿瑟先生,今天也沒什麼客人呢。”
對啊......每次瓊來店裏,店裏好像都沒有客人。
回過神,阿瑟發現瓊已站在了自己身前,別過臉盡量不與瓊對視。他必須承認自己依然有些害怕這個詭異又莫名親近自己的女孩。
見沒有得到回應,瓊走到阿瑟身側挽起了他的右手。
“最近睡得可好?”
“從遇見你的那天開始,沒有好過,小姐。”
“可以不要把心裏話講出來嗎,先生?”
“我盡量。”
忽略了阿瑟強裝鎮定的打趣,瓊貼着阿瑟坐到了收銀台後,熟練的翻身坐在阿瑟的腿上,雙手撐着椅背,銀色眸子滿含笑意的盯着阿瑟抽搐的側臉。
等等......銀色?
“看來那天晚上你被嚇得不輕呀。”
“?!”
“不要害怕,我的主角。今晚我再與你詳談,愛麗快要忙不過來了。”
說著,瓊抿了抿嘴,在阿瑟的意識陷入沉眠前,貼上了他略顯蒼白的唇。
“阿瑟先生?”
再次睜開雙眼,周圍已充滿了礦場工人粗魯的叫罵聲。阿瑟迷茫的從躺椅上坐起,看着人滿為患的咖啡館愣愣出神,感受着嘴唇上那冰涼的餘韻。扭過頭,阿瑟看見身側的瓊正瞪了她那雙幽綠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並沒有給阿瑟清醒的時間,身前的怒吼聲很快將阿瑟從混沌中驚醒。
“阿瑟,如果你還想要這周的工錢就趕緊從我的椅子上滾下來!”
“好的,莫里斯女士!”
從躺椅上跳起的阿瑟很自然的接下店長女士從后廚端出的菜品:“美麗的女士比我更適合這張舒適的躺椅。”
“我不會因為你的討好忘記你消極怠工的事實,亞當斯先生。”
“您真實位嚴格的上司。”
忙碌間度過了午餐時間,店裏又變得空空蕩蕩的,只坐着零星幾位客人。愛麗女士間高峰期過去,便打着尋找商機的名義溜之大吉。收銀台後,瓊佔據了那張舒適的躺椅,阿瑟則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起了報紙。
“阿瑟先生,你已經看了那個板塊二十分鐘了呢,有什麼有趣的新聞嗎?”
冷不丁的阿瑟聽到背後傳來了瓊的聲音,一隻冰涼的小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在質問自己為什麼要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同時,他飛快的瞟了眼報紙,隨即強裝自然的回頭笑道:“報紙上說,海蒙貴族學院新來了一位修女,是大教堂派遣來教導宗教知識的,你聽說了嗎,瓊?”
“嗯,那一定是愛德華茲女士了,聽說她是個怪人。”
“怪人,為什麼這麼說?”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自然的這樣形容別人。
大起膽子重新審視了一遍瓊的阿瑟在心中揶揄。
所謂的大教堂指的是星主教會位於首都佛倫貝斯的總部,在威諾王國這位高居星海的主幾乎是人們唯一的信仰,若存在其他的信仰也大都是主的從神,當然邪神除外。大教堂的地位可見一斑,所以像從總部下派修女這種事,海蒙可以說從未發生過。
“不要想不好的事,阿瑟先生。我只是在轉述校友的評價。據說她在自我介紹時只是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那麼站在講台上直到下課。”
“那還真是個怪人。”
“據說她可以同時打翻三個教堂騎士哦,你說這話的時候可別被她聽見。”
“仁慈的主,會約束祂的信徒的。”
放下報紙,阿瑟站起身想要逃離狹小的收銀台,儘管他預感到這樣的行為徒勞無功。
“阿瑟·亞當斯,看來你想把見面的時間提前一下呢。”
如他所想的那樣,在踏出收銀台的瞬間,阿瑟的眼前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那白光好似穿過肉體般,直直刺入了他的靈魂,擊碎了他的意識。
手裏傳來熟悉的手感,那物件的重量恰到好處,可供自己揮砍......迷迷糊糊間,阿瑟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等等......揮砍?這是,砍刀?
猛然的睜開眼,刺骨的寒意瞬間打散了他所有的迷茫。入眼的是一條熟悉的骯髒街道,附滿青苔的老舊牆壁以及不知名尖頂建築投下的陰影,那陰影中好似有無數隻眼睛在窺視......
還有......還有,那無從驅散的厚重黑霧,以及從頭頂灑下的蒼白燈光。
“第三次見面,獵人先生。需要我重新做自我介紹嗎?”
預料到但不敢窺視也不願意接受的低語從阿瑟的左手邊傳來,映入眼帘的那個女人有着夢幻的美感,帶給他的卻是如蟒蛇攀附,毒蛇窺伺的惡寒。阿瑟持握着砍刀的手暗自發力,對方沒有表現出敵意,但他不敢有一絲鬆懈。
又是這個夢,這是哪裏,利姆諾斯?她,是瓊?還有,第三次見面......我為什麼會回到這裏,應該是那道白光......是瓊做了什麼!
在腦中盤算着這些問題,阿瑟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恐懼讓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那恐懼來源於生物的本能,是對上位者的臣服。
“你在害怕,為什麼?我還以為一周的相處足以讓你放下戒心。”
“你,是瓊?”
“如你所見。”
兩人間再次陷入沉默,阿瑟在腦中搜索着和瓊有關的記憶,想要尋找話題。
我該怎麼返回現實?參考上次......沒什麼值得參考的。
“你說,你是魔女?”
聞言,身着修女服的女性嘆了口氣,露出恬靜的笑容:“這是世人對我們的稱呼。”
“我,是獵人?”
“是的,阿瑟先生。準確的說,是魔女獵人。”
笑容依舊恬靜,但二者的對立關係已被挑明,阿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情緒,飛速抽刀,將砍刀死死地扎進了瓊的脖頸,隨後腳掌發力後撤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隱於黑霧默默的觀察着她的狀態。心臟因為緊張飛快的跳動着。與第一次相比,他將自己的力量運用的更加自如。
她沒有反抗,甚至沒有躲閃......為什麼,她是故意的?我那一刀扎的很結實......人類受到這種程度的傷害不可能還能存活。
回憶着初次見面時瓊展現的反應速度,冷汗慢慢從額頭流下,阿瑟不解的緊皺着眉頭。壓抑着大口喘息的慾望,他儘可能不發出聲音的向黑霧深處挪去,那來自生物本能的恐懼並沒有消去。使得他不敢挪開視線,緊緊盯着躺在長椅上的女人。心中的不安在告訴他,危機沒有解除。
口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嘴唇因為太過緊張被牙齒咬破。在黑霧中移動了一段時間后,直到在黑霧中以難以觀察到路燈下的長椅。二人之間的距離終於讓阿瑟稍微放鬆下來。
應該......可以了吧。
阿瑟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就是這樣獵人先生,放鬆。”
熟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讓阿瑟剛有些鬆懈的神經立刻重新繃緊,跟隨着身體的戰鬥本能,他弓身向前閃出一步,隨後抽出藏於大腿外側的匕首扭身向後刺去。
是刺入血肉的手感!
正當阿瑟以為自己又一次成功時,那女聲再度響起,語氣不復之前的柔和轉為帶着怒氣的深寒,瞬間將阿瑟還未升起的欣喜打入谷底。
為什麼?她明明被我......如果她在這裏,那椅子上的又是誰!
阿瑟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瓊,匕首刺進了她左手心,她卻反握住了阿瑟的手連帶着將匕首刺的更深。
“阿瑟先生,魔女可不會像你們的主一樣仁慈。”
她仍是剛才的修女打扮,整潔體面。
阿瑟想要逃跑,想要確認長椅上的情況,卻在身體做出反應之前就被瓊死死捏住了腦袋。
好痛!!!
就這樣,阿瑟被比自己矮了將近一個頭的瓊提了起來。頭頂傳來幾乎被撕裂的劇痛,被瓊抓住的手也傳來了被強酸腐蝕似的灼燒感。雙腳無論如何踢踏也觸碰不到地面,左手在胡亂揮舞的某個瞬間莫名失去了知覺,而自己的眼睛卻不受控制的與瓊對視。她的雙眸依然純粹的沒有任何光彩,阿瑟的靈魂彷彿都要被那雙無機質的銀色深淵吞沒。
“你不是人,怪物...怪物!鬆開,快鬆開!我不要看,救命!”
阿瑟忍受着精神與肉體的雙重重壓,在求生欲促使下尖聲嚎叫。
“很好。”
......
阿瑟失去了意識,在直視了某種本質后。
利姆諾斯的廢舊街道上,瓊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面上依舊掛恬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