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管飯嗎?
審訊室里劍拔弩張的氛圍頃刻煙消雲散。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豬肉大蔥味道,蓋因表示他早上吃了六個大包紙,整個人快腌入味兒了。
會造成如此尷尬的局面,老焦絕對要負一部分責任!
李團團沒放下槍,但是場中凝實的殺氣明顯沒剛剛那麼鋒銳了。
這就好比安靜的考場中突然有人嘣了個屁,又好比做深蹲時褲襠撕裂,露出裏面的海綿寶寶,打架時其中一方沒憋住笑出聲,那這架多半是打不起來。
俗稱,蚌埠住了。
咳咳,好了,都嚴肅點!
“糰子姐!”大門又被撞開,“啪”一聲摔在牆上。
呃,為什麼是又?
門:我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委屈!
原來是之前一直在監控室關注的同僚持槍衝進了審訊室。
他以為李團團是遭遇了什麼危險才會突然拔槍。
李團團嘴角一抽,抬抬手掌,“沒事,這裏我來處理就好。”
隨後示意同僚把槍放下,自己卻一點兒沒有收槍的意思。
同僚照做,共事多年,他很信任李團團的能力和手段。
“你剛剛說的書,是怎麼回事?”李團團問道。
被槍口堵着的感覺很不舒服,縱然蓋因脾氣不錯,但饒是泥人也有三分火!好吧,對方手裏有槍,可以先戰略性示弱一波。
成熟的男人要懂得知進退。
於是他悶悶地說:“就帖子裏的圖片,那本破破爛爛的書,這句話是書上寫的,我印象比較深刻,就記下來了。”
他能看懂古莫尼塔文?!
這時,李團團才陡然反應過來,蓋因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身上其實並沒有神秘性反應,換言之,有問題的並不是蓋因,而是那句話本身。
言靈!
李團團醒悟。
所謂言靈,指的是擁有靈性,具備神秘特性的語言。
自古以來,人們便相信語言是力量的一種載體,是上天賜予的眷顧。
將特定的文字排列組合再通過聲音的方式表達出來,從而引動語言中所蘊含的偉力,即——言靈。
例如誓約、稱號,再比如魔法師吟唱的咒語,修仙者口中的真言,都是常見的言靈。
顯然,“那句話”同樣屬於一句言靈,並且,它的靈性極高,高到甚至不需要闡述者付出什麼代價就能發揮效用。
因為,這句言靈背後所象徵的,是一尊不知名諱的偉大存在!
當語言的波頻出現在世界的瞬間,那位偉大存在便會把目光投向傾聽到神言的渺小生靈,生靈的意志猶如迷途的羔羊,自發追隨,去往那座蒙昧、乾枯的恐怖空間。
李團團心中湧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若不是關鍵時候標誌物發出提醒,她可能已經徹底迷失在偉大存在的世界中。
靈魂離去,留在現實的軀殼就會淪為白痴。
那麼問題來了,蓋因是怎麼辦到還能活蹦亂跳的?
要知道,言靈屬於知識的一種,而知識往往意味着負擔。
在蓋因獲得這份知識的同時,他也正在被那名偉大存在注視着!
凡人難以理解神的知識。
按理來說,他此時的下場要麼是嘴歪眼斜變成傻子,要麼肉身潰散化為爛泥才對。
不過,相比起探究蓋因身上的特殊之處,李團團更在意的是……
“你是不是認識那本書上的文字?”
“文字?”蓋因一愣,
“應該算認識吧……不,不認識!”
他很快否定道。
蓋因確實能看懂其中一部分內容,但他不認識書中的文字。
那些細小的字符好像攀爬的螞蟻,看起來混亂無序,讓人一眼便頭昏眼花。
李團團雙眼虛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蓋因的手臂就把他往外邊拽。
“誒誒誒!阿sir,你幹嘛,我不是隨便的人!”
“跟我肘!我們現在需要你的助力,以東方城保衛局的名義!”
“啊這……”蓋因傻眼,發生甚麼事了,我就是來報個案,不是來打工的!
李團團皺眉,“怎麼,有疑問?”
“不是,”蓋因羞赧一笑,“管飯嗎?”
“…管!”
……
東方城8區,鳳陽中學。
焦梓夢走進教室,發現周圍同學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焦梓夢不喜歡這種眼神,這種幸災樂禍的,像是觀察異類或是傻子的眼神。
她把眼鏡往上推了推,低着頭快步走向座位。
前排第二個位置空空如也,那個男孩還沒來,不應該的,平時他早早就會來到教室,手捧一本大詩人葉斐爾的詩歌集,清晨的暖陽撒在少年側臉,閃閃發亮。
焦梓夢的座位在最後一排,離他很遠。
他真的很不一樣,淡金色短髮,紅寶石似的眼眸,鼻樑高高的,嘴唇很薄,笑起來好像天邊的雲朵。
沒錯,他很帥!
男孩的名字叫迪比斯·愛德華,前不久才轉學到班上。
“你好,我是愛德華,能有幸認識你嗎,美麗的小姐?”這是男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焦梓夢抬起頭,彷彿看到了太陽,光芒萬丈。
愛德華對她伸出手,他的手真漂亮,手指纖長白皙,指甲也剪得很乾凈,像是精美的貝殼。
焦梓夢受寵若驚,她是個很沒存在感的女孩,在班裏就是個小透明、隱形人,這是第一次有男生注意到她。
她不禁想到小時候看的童話故事,英俊的王子邀請灰姑娘共赴舞會,他們在水晶似的大廳翩翩起舞,四周籠罩着黑暗,人們在黑暗中善意地鼓掌。
她就是那個灰姑娘!
在別的女生已經開始化妝貼假睫毛的時候,焦梓夢還留着土氣的單馬尾,額頭的髮絲亂得像狗毛,鏡片比玻璃瓶瓶底還厚實,其他女生偷偷穿黑絲網襪小短裙,而她常年不變套着冬冷夏熱的藍白色校服。
爸爸媽媽說她年齡還小。
焦梓夢可能是有些自卑。
愛德華對她來說太過耀眼,她必須努力地睜大眼睛,仰起脖子,才能看清對方的光芒。
所以那時候,她神使鬼差地伸手了。
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在此之後,愛德華會經常找她說話,交流學習上遇到的難題,分享最近閱讀的名著,抱怨家族裏的繁文縟節……
他們加了好友,每天晚上愛德華都給她發信息。
這種感覺,像偷喝蜂蜜一樣甜!
回想昨天傍晚愛德華送她回家時的情景,焦梓夢又忍不住紅了臉。
可是,他今天為什麼沒來呢?
心中正疑惑,突然,不知什麼東西絆了焦梓夢一下,焦梓夢撲通摔倒在地。
好疼!
“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同桌瑪麗滿臉笑容地將她扶起來,“摔疼了吧?”
焦梓夢摔懵了,表情迷茫,“奧,還好。”
“沒受傷就行!”瑪麗臉上笑容更盛。
然後,不知誰一腳踢在焦梓夢的膝蓋窩上,焦梓夢腿軟,沒站穩又摔了。
臉朝地。
“噗嗤!”
周圍傳來尖利的嘲笑,“你看她,走路都走不好,像只發育不全的鴨子!”
“哈哈哈,好糗!”
“討厭,這種人到底有什麼好的,又丑又土,愛德華居然天天圍着她打轉!”
“沒事吧,快別在地上趴着了,地上涼。”瑪麗居高臨下地關心道,卻沒有一點兒想要幫忙的意思。
焦梓夢默默站起身,眼鏡片裂成蜘蛛網,視線中,同學們的臉變成十幾份、幾十份,他們都在笑。
為什麼要笑?
地上似乎撒了什麼難聞的液體,衣服、褲子黑了大片。
她摸摸鼻子,濕濕的,原來是流血了,膝蓋處也傳來火辣辣的撕裂感。
焦梓夢的目光越過嬉笑的人群,瞥見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個人。
是班上的大姐大愛莎,對方穿着雙十分張揚的黑色長筒靴,又白又細的長腿翹在桌子上,用挑釁的眼神俯視焦梓夢。
焦梓夢茫然地回頭。
看不到金髮的少年。
他還沒來。
邊上的笑聲愈發刺耳。
好吵。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