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埃提努斯的吶喊

在打發古茨跑去照顧那幾頭拉車的驢子的時候，心裏一直都在繃著弦的腓特烈在“信道”內用着極度誠懇的“語氣”向鮑里斯建議道：【我們還是把村民們都叫起來吧？】

老主簿看着面前的這十幾間木屋，沒有說話。在他的視野當中，這些大小樣式一般無二的木屋都被包裹在一層淡薄到近乎透明的灰黑色罩子裏，而這些罩子正在焰陽光的照射下反襯着鋼鐵般的冷光。

但凝視着這些鋼鐵冷光卻並不會讓人聯想到那些取人性命的鋒利兵器。就拿鮑里斯自己來說，當他長時間凝視着這些光澤，內心裏首先會想到的就是兼顧的板甲、鋼鐵的堡壘這樣為人提供防護的存在，從而進一步地感到心安——連他作為施術者自己都有如此感想，那麼那些身處木屋當中的村民們的內心此刻究竟有多安穩也就可想而知了。

早上隨着焰陽那逐漸旺盛的燃燒而變得越來越亮的光芒打在鮑里斯的頭頂，照亮了他臉上那溝壑般的皺紋。

老主簿輕輕一嘆：“難得他們今天不用餓着肚子下地幹活，就讓他們多睡一陣子吧，也好藉助【埃提努斯的吶喊】來修復一下多年來積攢的勞損傷痛。”

在昨夜閑聊的時候腓特烈已經知道鮑里斯在這些木屋上施加了整整一晚上的光環名為【埃提努斯的吶喊】，其效果便是安撫心神讓受術者在陷入深度睡眠的同時在神術效果以及自身恢復能力的雙重作用下逐漸修復自己體內的勞損、暗傷。

而當年也是正經讀過書的腓特烈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神術以古諾睦時代著名的“埃提努斯之死”這一典故來命名。

相傳古諾睦帝國時期有一名叫“埃提努斯”的將軍，他戰無不勝又以戰為生，甚至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也是住在軍營當中和他的副官們籌劃着下一次戰爭的目標。

彼時正是阿什萊的商盟迅速崛起的時刻。原本這些遠遠分佈在南方凡地赫島和東土阿什萊沙漠上的商人行國們逐漸走向了一統。這些生活在沙漠的游牧商人們正靠着自己多年來行商積攢的財富以及始終堅持的游牧傳統組建起了龐大的軍隊。阿什萊人正憑着這支軍隊向東打得與他們同樣被東土的夏人視作蠻夷而阻攔在天幕龍壁之外的“十方鬼部”向他們稱臣納貢，向南他們的彎刀勇士與弓箭手騎着全副武裝的駱駝源源不斷地跨國大海來到他們在凡地赫島上的據點，逼得這個人類最古老的國度人人自危，他們的法赫（①）甚至不得不在阿什萊人的兵鋒之下選擇率部避入蘭汀城這座古諾睦的舊都尋求庇護。

在法赫的再三請求之下，古諾睦的皇帝命自己的妹夫兼皇儲瓦盧斯擔任主帥，由埃提努斯擔任副帥兼全軍的實際指揮官，由凡地赫國的法赫普特勒米十三世擔任輔兵指揮官兼嚮導（②）率領着帝國的第五、第七、第九三大軍團以及五個輔助兵團浩浩蕩蕩地越過了西土薩爾克利斯的最東端進入了東土西陲的阿什萊沙漠，直取這些沙漠國度的腹地。

然而最終，阿什萊人兵不血刃的贏得了這場“大戰”——他們的精銳武士甚至直到最後都沒有見到古諾睦士兵的影子。

帝國最著名的不敗將軍以及數個建制完備的軍團就這麼消失在了沙漠當中，無影無蹤。

等到消息傳回至諾睦帝都之後，當時的皇帝驚得當場倒地。在經歷了長達三個月的昏迷之後，這位也曾擁有着雄心壯志的諾睦皇帝於彌留之際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一句“還我軍團！”后便撒手人寰。

失去了皇帝與官方繼承人的帝國瞬間陷入了“一月之內，三十皇帝並立”混亂當中。

而最令諾睦上上下下都感到震驚的是——帝國以一名皇儲、一名將軍、一名附屬國君主、二十餘名各大神殿的神官（③）以及數十萬士兵的性命為代價為自己找來了一名糾纏數百年的強大敵人。

雖然後世的無數史學界在分析阿什萊人和古諾睦人的戰爭時總是會說其實帝國的這場失敗的遠征只是一個導火索一個催化劑。即便沒有這次出兵，處於上升期的阿什萊商盟遲早也會將他們手中的彎刀指向諾睦。

但不得不說，在“古諾睦-阿什萊之戰”的早期，帝國方面在阿什萊軍隊進攻下的節節敗退就是因為這一場打敗造成的一些列動亂。

這場古諾睦帝國建立以來規模最為龐大的出征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葬送在了阿什萊的漫天黃沙當中。

後續的諾睦皇帝們也曾想着派兵前去搜尋，但要麼礙於大亂之後的國力衰退，要麼是因為與阿什萊的鏖戰正酣，這件事情就一直被耽擱了下來。

一直到了五十年之後，當時帝國都城的戰神殿祭司忽然在某一日的睡眠當中受到了戰神芒戈威的感召而集體入夢，他們在這段共同的夢境中才得知了當年的真相：

原來當時早已老邁的埃提努斯將軍一方面自感自己時日無多，一方面又覺得自己與擔任主帥的瓦盧斯元帥素來不和（事實上當時的皇帝讓這兩人搭檔出征也是存了要讓他們彌合彼此間的矛盾和平共處的念頭），而一旦自己撒手人寰，那他的家族必定會遭到瓦盧斯的報復。

於是在這種“混亂的壓力”之下，急於求戰的埃提努斯一方面無視普特勒米十三世的苦苦勸告而選擇在沙漠中急行軍，意圖在自己倒下前畢其功於一役，同時他又在行軍之時安排心腹暗中作了多番佈置以期讓瓦盧斯戰死沙場。

結果軍隊才踏上阿什萊的黃沙，軍隊的主帥與實際指揮官便因多次的爭吵而兵分兩路。瓦盧斯這個宮廷里長袖善舞，軍事上卻疲於奔命的遠征軍元帥便率領着第五、第七軍團向東北方行進。兩天後，瓦盧斯元帥和他麾下的士兵便遭遇了對於諾睦人來說難以想像的罕見沙塵暴，元帥本人就此失去了蹤影，而其麾下的軍士大多葬身於黃沙，剩下的便在失去兵器、輜重而逃出生天後撞上了當地人的獵奴隊成了而被賣作奴隸。

至於埃提努斯，他在長達一周不間斷的沙漠強行軍后終於激起了兵變，其麾下的帝國第九軍團雖然對其忠心耿耿，但另外的幾個由異族人充當的輔助軍團卻當場嘩變。

帝國的軍隊在尚未接戰敵軍之前就迎來了一場激烈的內戰。

最終第九軍團還是憑藉過硬的戰力打贏了這場“敵軍”數倍於己的內戰，但損失慘重。原本建制完整的帝國軍團只剩下了三個百人隊，而本次遠征的輔兵指揮官兼嚮導，凡地赫哈圖魯底王朝的末代法赫普特勒米十三世則在兵變中當場陣亡。

埃提努斯至此心灰意冷——因為分兵后便斷了聯繫，所以當時的他甚至以為瓦盧斯不但已經打贏了和阿什萊人的戰爭甚至還已班師回朝。

在現實與幻想的雙重打擊下，被三百士兵護送着一路後撤的埃提努斯終於在途中拔出皇帝賜予的佩劍自刎。臨死之前，埃提努斯曾經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吶喊，最後在強烈的悔恨與不甘中，這位戎馬一生無敗績的老將軍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在藉助“神啟”得知了當年遠征軍失敗的震驚真相之後，戰神殿的諸位神官都相繼陷入了沉默。

自此，【埃提努斯之死】變成了西土軍事史上有名的失敗戰役，而他臨死前的吶喊也成了無數繪畫雕塑的常見選題。

那麼在西土，與藝術息息相關的宗教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個典故——尤其是本就負責傳播戰爭之道的戰神教會。

【埃提努斯的吶喊】這一神術自被創建以來便在教會內部傳承了數千年，雖然鮑里斯考慮到這些村民們那脆弱身體的承受能力所以並沒有催發這一神術的全部效果，但其中蘊涵的力量對於這些村民來說也足以被稱作“奇迹”了。

這些籠罩木屋的光環中蘊含著的能量之純粹、之濃郁，連腓特烈這種並非正統法師體系的修鍊者都能清楚感受到。

“是呀……”腓特烈扭頭看了一眼興高采烈地跑去看古茨照料驢子的路易一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難得有這樣的空閑，就讓他們養養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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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①：凡地赫國的統治者被稱為“法赫”，意味“律法與聖威”。

②：事實上阿什萊人的祖先也是最早從東土前往凡地赫島的西土先民之一。因此在歷史上阿什萊人與凡地赫人一直有着緊密的聯繫。當時阿什萊的游牧行商往往是將東土的商品運至凡地赫再由凡地赫的商船帶至以諾睦為首的西土本土邦國。而同樣的，西土的商品也是先運往凡地赫島后再由凡地赫運至阿什萊。

事實上早在阿什萊的商盟決定大規模出兵凡地赫之前，阿什萊人就已經在凡地赫設立了大量的商業據點，有無數的阿什萊人在當地定居——甚至當時那位乞求諾睦出兵的法赫普特勒米十三世在幼年時便是在阿什萊人的沙漠之都中長大，他本身就是藉助阿什萊的兵馬才能返回凡地赫島接過法赫權杖的。

從這一點上說，凡地赫島成為阿什萊附庸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這位憂心家國，每天都在為了抵抗阿什萊人而夜不能寐的法赫自己。

但從另一角度上說，當時西土世界中的確再也沒有普特勒米十三世最適合的嚮導了。

③：那時西土的十二主神教會還是一個完整的教會，當時人們信仰的是繼承自古曦洛的，以創世虹龍為眾神之父，以虹龍長子天龍帝為神主，其餘的主神為天龍帝的親人及臣屬的多神教會。當時的十二主神教會以天龍帝的主祭為教會領袖，其餘主神祭司為輔佐且都打理着自己的神殿（而創世虹龍被認為是萬事萬物的起源，因此需要所有的祭司共同禮拜，故而不設專門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