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多方考慮

說老實話，不光是腓特烈在聽完眼前這位戰神教會出身的主簿說出的話后陷入了震驚，就連一向沒心沒肺的路易也沒比他的搭檔好到哪裏去。

有那麼一瞬間，這位好歹算是名傭兵隊長的資深傭兵甚至還在想主簿是不是和他身後的那位堡壘指揮官達成了什麼計策真要滅他和腓特烈的口。

不過他的心裏素質也終究還是要比腓特烈強一些的——當然了，更多的可能是因為他的那張嘴一向是不怎麼愛安靜，於是哪怕他現在整個腦子都處於懵的狀態，他也還是下意識地開口回了一句：“大人，您怕不是在向我開玩笑吧？”

“舉頭三尺有神明。”鮑里斯的光頭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愈發晃眼，“當著我主芒戈威的面，我可從來不會拿人尋開心。”

不得不說，雖然此刻這位和和氣氣的老戈者聲音聽起來依舊是不怎麼盛氣凌人，但敏銳的兩名傭兵都已經從他那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來了一陣斬釘截鐵的味道。

那說明，眼前這位神官想要雇傭傭兵的想法恐怕是認真的了。

路易先是飛快地和腓特烈交換了一個眼神，在發現搭檔看起來應該是從震驚中慢慢解脫了出來只不過尚未組織好應對的語言之後便索性接着由自己開口與眼前這位神官對接下去。

說實在的，綠域級的神職人員在家大業大的戰神教會裏地位雖然算不得有多高，但卻也絕對不低——起碼在眼前這個邊陲堡壘來說，那他絕對是位大人物。

而對路易和腓特烈這兩個“臭傭兵”來說就更是如此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向喜歡油嘴滑舌的路易也不得不慎重地斟酌起了自己的語句。

當然，這個所謂的“慎重斟酌”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考慮的，至於別人聽起來是不是這麼一回事，那可就不是路易考慮的了。

在經過了約莫一點五諾秒的沉默之後，已經年過六旬的鮑里斯便看見路易一臉正經地上前一步朝着鮑里斯行了一個極為標準的法師禮。

雖然魔法師和奧術師群體是西土所有成體系的修鍊者群體中公認對諸神最缺乏敬意的群體，但是考慮到路易本人的傭兵身份，這的確是他能夠用到的最得體的禮節了。

於是他的這一禮看得鮑里斯在心中暗暗點頭，心說這年輕人雖然從事的行業不那麼體面，但出乎意料的是個講禮的人。

想到這裏，鮑里斯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並沒有錯。

“怎麼樣？”主簿笑着詢問，“有沒有興趣接我這單生意？”

“啊尊敬的主簿大人，能夠得到您的光顧真是令我受寵若驚。”路易控制着自己的語氣說，同時還飛快地捎上了自己的搭檔，“我敢說我的搭檔也是這樣想的，您的話語真是令我和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榮幸。”

腓特烈也在此時配合地做出了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表情，但自知不善言辭的他明白在眼前的這個局面里，他最好還是得保持沉默。

於是這間會客室里便只剩下路易的聲音說道：“但請恕我直言，雇傭我們……這恐怕傳出去會……”

魔法師的話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確實，這也是傭兵行當一直以來面臨著的問題：哪怕他們中的很多人一直都在暗地裏替那些明面上光鮮亮麗的大人物們做着各種臟活累活，哪怕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世俗貴族或者教會的私兵，但在明面上，這些大人物可依舊會想盡一切辦法遠離這些“鷹犬”。

至少在無數平民的眼中，領主與教會是絕對不可能和傭兵們扯上關係的。

可眼前這位戰神教會出身的鮑里斯卻不同——他雖然並沒有明說自己需要傭兵做的事情是什麼，但路易已經猜的差不多了，無法是要雇他們兩個來護送那些村民去奔馬草原。

那這件事情可就很麻煩了：那麼多的村民就有那麼多張嘴巴以及翻倍的耳朵和嘴巴，那“戰神教會的神官雇傭傭兵”的消息很可能就要被傳揚出去了。

雖然主觀上說這些平民肯定不會存什麼心思去害自己的恩人，但是對於這些因為把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好在勞作以及應付稅吏上門收租子上而根本無從讀書識字的人來說，要想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明白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可是很難的。

萬一這雇傭的事情真的被傳出去了，那根本不需要外人說三道四，就是戰神教會內部的人恐怕也會對鮑里斯進行處理。

畢竟這麼多年來也算是見過無數場面的路易可不會像那些老老實實給教堂上貢的信徒一樣真的相信教會內部是個聖賢會聚的地上天國。

有人的地方，總會有恩怨。

但眼前的鮑里斯明顯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但他卻擺手道：“如果我若真的是個怕給自己惹麻煩的人，那我今日是絕對不會站出來的。神愛世人，秉承着神的旨意而行在地上的我們自然要遵奉神意。”

路易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鮑里斯臉上的神情，甚至還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在圍着這位主簿的周身打轉——對於一名修鍊者來說，這種行為絕對是一種冒犯。

靠着辦公桌的嘉芙蓮這時終於臉色一變，開始思考其如果鮑里斯發怒那她身為此地的主事人該怎麼善後了。

腓特烈更是渾身上下都綳得緊緊的——但他還是本能地壓下了自己心裏的其他想法。在他看來，自己這個搭檔雖然一天到晚也沒個正形，但卻並不意味着他是一個莽撞冒失的傢伙。

而事實也確如腓特烈所想的那樣，路易這麼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他在試探着鮑里斯的反應。

在他的精神力的探測下，眼前這位實力哪怕是在同層次中也數上層的強者表現得似乎很是遲鈍，他非但沒有對路易外放出來的精神力做出反制，甚至連防禦的意識都沒有，就這麼任由路易的精神力圍繞着自己打轉。

路易從中看見了坦然與誠意。

大概又過了一諾秒，鮑里斯忽然開口一笑：“怎麼樣，我的委託二位接嗎？”

路易迅速地扭頭看了腓特烈一眼，然後便開口道：“能為像您這樣仁慈睿智的智者效勞是我們兩人的榮幸。”

鮑里斯聞言微笑着點了點頭，就在他準備算一下自己身上的錢財的具體數額的時候，對面的這位在魔法上居然有着不低的天賦的年輕人忽然口風一轉：

“可請恕我直言大人，據上位者哪怕只是隨便的一個念頭都會在下層掀起巨大的風浪——我和我的搭檔只是小人物，可承擔不起那些風險。”

鮑里斯頓時有些差異的看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眼。他會感到詫異的願意倒不是路易在此時依然選擇拒絕，畢竟對於任何人來說，謹慎一些總是好的。真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年輕人此刻所用的語言。

剛剛那番話，路易是用西北島國倫格尼婭的語言說出來的。

這倒不是說鮑里斯聽不懂倫島語——這二十年來，他幾乎走遍了西土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也是可以使用西土的幾種主流語言——他只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為什麼會當著他這個茨涅格人的面說倫島語。

而就在鮑里斯疑惑不解之時，一個美妙地宛若夜鶯一般的聲音自後方傳入了他的耳中：“主簿大人，本次事件到底是因敝方而起，若您不嫌棄，我還是真誠得建議由我的親衛隊來助您護送民眾。”

這一刻，鮑里斯分明從對面的傭兵魔法師眼裏看出了些不一樣東西。

那是一種……狡黠？

雖然還是沒能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年輕人要選擇說倫島語，但這位在外遊歷二十載的主簿還是於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這番話的第一聽眾可不是自己。

兵主啊……主簿大人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老糊塗，居然都忘了這裏處理自己和兩位傭兵以外還存在着第三方勢力了。

不得不說，鮑里斯雖然在教會中的職權並不算特別高，但他想起問題來可比那些一心鑽進典籍里不食人間煙火的書獃子們靈活多了。

確實，當自己委託傭兵做事的消息傳揚出去之後，人們肯定也會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座堡壘。到時候，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在矛頭直指自己的時候肯定也會思索為何自己身在兵營卻“不得不”雇傭傭兵來做事。

人們在自己沒有親眼所見的事情上的聯想總是會豐富到令他們自己都忍不住驚嘆。

說不定很快，關於“馬特家族不敬戰神”“教會主簿被馬特人拒之門外”這樣的消息便會不脛而走，並且還會被某些人推波助瀾。

尤其是教會方面的態度——他們一定會插手，營造出一種自己雇傭傭兵是在向馬特家族求助無果之後選擇的無奈之舉。

對於教會裏的那些人的德行，鮑里斯是再清楚不過了。

如此一來，守望者三號堡壘，乃至其背後的馬特侯國說不定便會立時承受無數信徒的怒火。

但鮑里斯卻依舊回身拒絕了嘉芙蓮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