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的邏輯毫無問題
“是啊，桂冠就是一切。”贊夢對自己學弟的這番感概表示認同。而一旁的腓特烈也附和道：“在如今這個由貴族老爺們主導一切的西土，他們覺得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所有人都一起替他守着。”
這時候，贊夢忽然又笑了：“但這樣一來問題就又多了，人人都用假身份，那這重名率可太高了。畢竟你也知道的，和東土人不同，咱們西土人在起名字的時候非常喜歡重複利用某一個名字。”
“所以……如今的傭兵身份的通行格式是‘綽號+假名字’？”納博里昂恍然大悟道。
“其實也不一定是假名字，畢竟重名率那麼高，誰關心你假不假！”腓特烈最後吐了個槽。
“原來如此，說到底還是為了照顧那些大人物們的面子。”納博里昂伸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嗐！說到底，所謂‘規則’不過是既得利益者們為了保住到手的好處而設計的條條框框——對於薩爾克利斯來說，西土的規則就是貴族老爺的規則嘛！”
在聽完了贊夢的話之後，納博里昂倒是陷入了一陣尷尬——他們玻納帕特家族雖然只是小貴族，但嚴格來說，他們也的確是屬於被贊夢諷刺的貴族體系當中的一環。
而旁聽的傭兵“蒼炎狼”腓特烈這回倒是覺得有些好笑，畢竟他如今雖然在傭兵公會裏積攢的“績點”不低，但他當傭兵的時間也不過是一年多而已，在很多東西上確實是不如路易這個老油子知道的多：“沒想到，一向被普通人看成法外之徒、被人所不齒的傭兵居然也得老老實實地守着這些規矩。”
“要不然呢？”一直都在微笑的贊夢人這一回索性笑出了聲，“貴族老爺們平時聽到傭兵的消息就皺眉頭，如果我們不遵守，那他們會讓我們活？”
贊夢此刻雖然還是在笑，但是腓特烈從中卻罕見地已經聽不出多少高興的意思在了：“人人都說傭兵是一群見錢眼開的瘋狗。要我說，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說錯！只不過除了某些真的走投無路不得已而只能選擇找傭兵幫忙的可憐人以外，絕大部分拿錢做成的肉骨頭扔給傭兵啃的，實際上就是那幫高高在上、光鮮亮麗、按道理應該要將保護領地民眾的貴族老爺們啊！”
這一刻，坐在腓特烈面前的依舊是那個看起來弔兒郎當的流浪詩人路易，但他恍然間卻以為看到了某個心懷韜略、立志於改變薩爾克利斯卻鬱郁不得的熱血之人。
這一下子，房間裏的氣氛多少有些凝重。
“所以……所以你的綽號是贊夢，那你用的名字是？”為了緩解氣氛，納博里昂找了一個扯開了目前兩人所談論的內容但卻又不算太偏也自然不會顯得特別刻意生硬的話題。當然了，一旁的腓特烈自己對此也真的有些好奇——他是真的不確定“路易”這個名字是不是眼前這魔法師一直用的化名。
“所以說傭兵行當的知識你要學的東西是真的多。”贊夢喝了一口茶，“一般而言，除非是隊友或者知根知底的朋友，傭兵與傭兵之間只會用綽號來稱呼彼此。”
“哦抱歉是我冒失了。”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課堂上的納博里昂下意識地道了句歉。然後他才恍然大悟般地在心中對着自己嘀咕道：哎不是我為什麼要學習那麼多傭兵行當的專業知識？
就在納博里昂以為自己的好奇心就要止步於此的時候，他卻看見贊夢這傢伙向他展示了一個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告訴你也無妨，
反正咱們也算是並肩作戰過了——如果你覺得救你也能算是並肩作戰的話。”
一旁的腓特烈當即震驚得睜大了自己的雙眼——不是，這傢伙之前賣了我的底也就算了，怎麼今天還打算把自己的敵也給賣了出去？！
那你剛剛嘚吧嘚吧地跟這貴族少爺說那麼多“規則”做什麼？到頭來你小子是當場就要打破啊這！
——一臉震驚的腓特烈當場就像開口打斷眼前這個“冒失鬼”的莽撞舉止……然後他便看見了這被傢伙隱藏在他那一雙蔚藍眼睛伸出的那一絲絲狡黠。
“噝……”腓特烈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涼氣。身為一個和路易搭檔出過好幾次任務的傭兵，腓特烈清楚地記得每當眼前這傢伙露出像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就是他想到什麼絕妙的（至少路易本人是這麼認為的）點子的時候。
腓特烈下意識地就不說話了。
忽略掉這一小段插曲，腓特烈此時倒還真的開始滿懷期待地等着贊夢整出些什麼有意思的活來。
而且腓特烈隱隱覺得，眼前這個小貴族似乎身上還有着許多事情。
“路易。”贊夢人淡淡說道，“我的名字叫路易，‘贊夢’路易，這是我在傭兵工會裏正式登記註冊的身份。”
呃……楓蘭柯王國的“路易”倒是和鐸恩熾人的“卡爾”一樣，是一個在貴族中十分常見的名字。
正當納博里昂如此想着的時候，他卻見贊夢眨着眼睛道：“所以說蒼炎狼兄弟，我把我的名字都告訴給學弟聽了，出於禮貌，你是不是該讓他知道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呢？”
“……”腓特烈當即翻了一個白眼，“你想整活是你自己的事情，可別扯上我！”
“哎呀，我們明明不久前才一起在‘龍口’下逃生，之後又共同擊退了一幫掠食的哥布林，四捨五入一下，大家都是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嘛！”
與此同時，腓特烈注意到這傢伙正衝著自己使了個眼色。
這人……到底想整什麼活？
“我的名字叫弗里德里希。”想來想去，腓特烈還是把自己當年的名字說出來。
這也不算什麼吧……反正“腓特烈”這個名字乃是縮略了音節之後的含混發音版，我這個名字要是真的按照鐸恩熾語一板一眼地把音節發全了之後那就是這麼念的啊！
腓特烈在心裏默默盤算道：我如今已經下定決心拋開過去的一切經歷，完全以“傭兵腓特烈”這個身份生活了，當年的弗里德里希·馮·特倫希瑙爾已經死在那冒着濃煙的火銃口下了——再說了，路易這個名字究竟是不是這傢伙的真名都不能確定呢！這麼算起來實際上我們兩個誰都沒真的透露底細出去嘛！
如果說讓腓特烈自己給自己的這一天寫一個總結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到街上去找個行家給自己破破霉運。
因為今天他居然連着受到了好幾番的驚嚇！
“不，蒼炎狼。”贊夢睜着他的藍眼睛看向了腓特烈的淺灰眸，“你的名字不是腓特烈。”
怎麼？！
聽完了這句話的腓特烈臉上陡然色變——不是，這傢伙真的會讀心術嗎？他能召喚背後靈來搜索他人的過去？！
然而就在腓特烈忍不住顫抖地開口問一句“你到底是打算整些什麼爛活”的時候，贊夢再次開口了。
“如果說純正的鐸恩熾語發音，你這個名字當然是應該念作‘弗里德里希’——但是我這位小兄弟又不是鐸恩熾人。而且‘弗里德里希’這個名字要想一本正經地年對了可太不容易了。所以兄弟，適當吞音也沒什麼。”贊夢先是以一個嚴肅學者一般的姿態極其“專業”地分析了一下這個名字的發音，然後他又十分熱情地扭臉看向自己的小學弟納博里昂笑道，“所以說，你叫他腓特烈就好！”
“啊這……行吧。”看着兩人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的納博里昂頓時有些無語。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哦對了，你們兩個應該不怎麼想睡覺吧？”路易現在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什麼？！”
果不其然，腓特烈和納博里昂同時都被“贊夢”路易的這一番話給徹底問懵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困，那咱們現在應該可以來討論討論眼前這個神神秘秘的馬特家族了。”路易微笑着說。
“你……你等等，我先緩緩……”納博里昂揉着眉心將這句心裏話脫口而出，“太快了，你這話題轉變得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總之我的的確確是要緩上一緩。”
“不是……見鬼，你今天這時宿醉還沒醒吧你？！”腓特烈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這位搭檔兼損友，“還是說你之前真的是顯得沒事情做跑去扒人家指揮官的窗檯結果讓人家的衛隊給打出來了？”
“你們為什麼都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呢？”路易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表示自己十分無辜，“從昨天馬特女士列隊歡迎我們開始算起，一直到這個時候為止，你們真的不覺得這個家族治下的守望者三號堡壘處處透露着詭異嗎？”
“萬法之源啊！”納博里昂將臉埋在了自己的雙手當中，“咱們現在可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呢，這些事情你能不能等以後再說啊……不！”
這位貴族少爺忽然將身板挺得筆直——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自從進門以後就一直是站着的——他一臉嚴肅地對着路易說：“我馬上就要回王都帕莉絲，路易……贊夢先生，我想我們以後應該是沒有什麼交集了，感謝你和蒼炎狼現在之前的同行，但是後會無期！”
這一番話說完，路易滿臉微笑地看着自己的這位小學弟，然後忽然鼓掌道：“你的邏輯毫無問題，我都忍不住要為你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