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伴馬長眠
現在，看着這枚如同被人放在磨盤上碾了至少十圈后又被生砸了不下二十擊的重鎚之後而變得漆面剝落外表嚴重變形的徽章，腓特烈伸手揉了揉眼睛。
在經歷了剛才的那一場璀璨得像是迎面砸來了一個微型焰陽一般的爆炸之後，重新掉落在地上的這枚徽章此刻渾身上下都在持續不斷地散發著驚人的高溫。
那是其上殘留的活躍能量在作祟。
在這樣的作用下，徽章四周的植被都在那烈火灼燒般的哧哧作響聲中迅速枯萎蜷縮，而這枚徽章本身更是持續不斷地升騰起了大量嗆人的煙氣。
如此一來，蹲在這徽章邊上附身觀看其狀態的腓特烈自然是首當其衝。
“見鬼，辣眼睛！”腓特烈一邊用右手抹着被熏出來的眼淚一邊向這枚徽章伸出了由靈能包裹着的左手。
與腓特烈那一雙可憐的淺灰色眼眸相比，他左手的情況確實是好上了不少。在經過了“靈能手套”的阻隔之後，徽章上的灼熱傳到手上后非但沒有給腓特烈帶來任何不適，甚至還在帶了陣陣舒適之感。
同屬性就是好啊……
有此感慨的腓特烈繼續催動着手上的烈焰系靈能，只不過在眨眼之間，那徽章上殘留的高熱便被腓特烈手上散發著淡淡橘紅色光芒的力量給同化並被一道吸收回了他的體內。
至此，腓特烈手上的這枚徽章終於是褪去了它所有的神奇之處。
這回它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快廢棄的破銅爛鐵了……
這位沒有龍的龍騎士盯着手上的廢棄金屬看了看，最後還是催動起了念力。在手腕上的帶狀煉金護腕傳來了一陣帶着暗銀色光輝的魔法波動之後，那枚徽章便不見了蹤影。
納博里昂眨了眨眼睛，他承認自己剛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腓特烈的護腕，但倒也並沒有像個普通人一樣驚叫出聲。身為準魔法師的他當熱知道這個護腕乃是一個專門用來儲物的魔法道具，事實上在腓特烈從中拔出自己的長劍之時他就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
更何況納博里昂此刻還有更多的疑惑在折磨着他的腦子。
“你……腓特烈……先生……”這位禮儀課上的優等生忽然之間好像了最基本的稱謂都忘了該怎麼說了，他此刻正眨巴着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腓特烈的臉，這舉動倒是把腓特烈給嚇了一跳。
“不是……我鬍子上沾灰了？”腓特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納博里昂卻恍若未覺，只見他繼續盯着腓特烈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接着開口道：“你是鐸恩熾人？”
“呃……”腓特烈摸了摸鼻子，然後扭頭瞪了路易一眼，“好端端，你嘴什麼？！”
“贊夢”路易當即打了個哆嗦，但饒是像他這樣一慣臉皮厚的傢伙在腓特烈的瞪視之下也不由得感覺到一陣尷尬。
也是，畢竟在西土人人都知道自從五十萬年前的“棄叛之亂”后，龍騎士在如今的西土那可是聖魄希頓龍騎士團國的“特產”。
那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而聖魄希頓龍騎士團的初代大團長雖然是個從東土一路流浪來的海島足輕，但他最後卻是向神聖諾睦皇帝宣誓效忠的。
而如今的帝國雖然名義上將正片西土包裹其中，但絕大多數人都習慣性將他們稱為新諾睦人或者鐸恩熾人。
所以，哪怕納博里昂問得再怎麼委婉，可是在腓特烈聽來，他就差指名道姓地說“你以前在聖魄希頓城裏過的怎麼樣”了……
這一切的一切可都源自於路易這傢伙不久前的那一句話！
就在這時，
知道自己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路易感覺擋在了納博里昂與腓特烈之間。
當天才魔法師的臉上展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之時，腓特烈和納博里昂便同時感覺自己的肩膀上被搭上了一條胳膊。
“嗨！別忘了山海世界還有着千鶴丸這麼一位追尋樂趣的神祇嘛！”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路易的眼睛明顯是盯着納博里昂，“學弟，每個人肯定都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時光酒館裏的常客呢？”
納博里昂想了想，覺得這位“學長”說的有道理。
關鍵是他覺得以這兩名傭兵方才那事先未進行任何準備卻依然如此完美的配合，自己這准魔法師的水準要是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那麼眼前這兩個人大概率會有至少一百種方法讓自己永遠閉嘴。
陡然間，納博里昂想起了自己的老師安托萬的一句話：“永遠不要對傭兵抱有任何良心、道義上的幻想，他們本質上就是一群混跡在人群中的惡犬。”
看見自己的話語（或者說是威脅）產生了作用，路易滿意地拍了拍這位學弟的肩膀。
就連腓特烈都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告一段落的時候，眼前這位天才魔法師忽然扭頭看向了他：“話說回來夥計，既然這僱主都出意外了，那咱們等那幫子人都走了之後也趕緊撤不就成了？為什麼你還要拼着得罪龍騎士的風險跳出來掏這麼一個破爛玩意兒啊？你可別告訴我你這行為源自於你的職業精神！”
“贊夢……”腓特烈很認真地看着眼前這位老搭檔，“你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
然後正在一旁吃瓜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納博里昂忽然看見傭兵魔法師忽然一臉熱情笑容地扭頭看向了自己：“啊對了學弟啊，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回學校了，你……”
女神啊！你就不能多問幾句話嗎？我也正好奇呢！
覺得自己彷彿是處於一個呵欠剛達到一般卻被強行捂了嘴般難受的納博里昂差點就是一個白眼翻了出來。
甚至就連一旁的腓特烈也都覺得路易這樣的行為多少有些不妥：“好了，二位來自帕莉絲王立學校的高材生，雖然我知道在這麼一片蠻荒之地能夠遇上校友是一件多麼令人感動的事情，但我覺得，我們找一個有美酒佳肴以及吟遊詩人的地方在來回憶校園時光不是更好嗎？”
納博里昂眨了眨眼睛，覺得腓特烈的話說的有幾分道理。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不遠處一陣嘈雜的聲音忽然傳入了現場三人的耳中。
“該死！”納博里昂皺眉道，“難不成這幫子龍騎士里回來了？”
“別著急……”腓特烈的耳朵聳動了一下，“聽方向，是從林子東邊傳來的，聖魄希頓城在西邊，應該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腓特烈曾經的龍騎士身份在此時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納博里昂覺得自己的心逐漸平定了下來。於是他便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那我們……要去看看嗎？”
腓特烈聞言扭頭看向了路易，結果正巧路易也在扭頭看向了他，
腓特烈＆路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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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光啊！”伴隨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躲在馬車廂里的哈里斯便在渾身上下的劇烈顫抖中聽見一聲幾句衝擊力的恐怖炸響透着車廂內壁傳進了他的耳中。
隨後那如同殺豬般的慘叫聲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雜音，讓哈里斯想起了他去年在豐收慶典上吃的晚餐。
那是距離此時的他最近的一頓有肉的晚餐，現在外頭的動靜便讓他想起了自己在那頓飯上一邊唱着讚美豐饒女神的歌謠一邊大力撕扯着的那個雞腿……
就在這幾個念頭像閃電般在哈里斯腦子裏閃過之後，外頭的喊殺聲與搏鬥生漸漸低了下去。然而哈里斯卻反而不怎麼害怕了。
他現在好像連害怕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位才滿三十歲但卻因為經年累月的勞作與飢餓而看起來彷彿年過半百的農夫渾身冰冷的所在了馬車的角落裏。
“哥布林……數不清的哥布林！”雖然一直到現在，及時躲在了車廂里的哈里斯都沒有受傷，但他現在卻開始羨慕起了外頭的這些與他同行的野蠻人們。
至少他們現在都不需要像他這樣擔驚受怕。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哈里斯的腦袋裏卻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張張才熟悉沒多久的面孔——這都是些和他一同從奔馬草原上啟程的蠻族朋友。
而現在，這一張張或憨厚或爽朗的面孔就好像褪了色的畫像一樣完全被黑白所籠罩。
哈里斯想起了其中一個叫做溪暮的蠻族朋友，他說按照他們沁韃人的習俗，每一個草原上的人在生命將盡之時都要前往暮馬七峰，那是他們草原人的伴馬長眠之處。
按照沁韃人世代相傳的古老傳說，每一個在草原人魂歸七峰之後，都會受到其上的仙靈的祝福，然後化身為矯健的駿馬從山上走下，而所有的草原駿馬則正好相反。轉世化靈之後的駿馬下山後遇上的第一位牧馬人便是它前世的主人。
可是現在……哈里斯想揭開車窗擋板看一下就躺在車窗底下的溪暮，但在他發現自己的手指頭就跟灌了鉛一樣根本就抬不起來。他想了想，只能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憐的溪暮……不知道那幾件他穿過的衣服到暮馬七峰上頭去算不算“伴馬長眠”……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已經逐漸只剩下“宴會之聲”的外頭忽然又一次響起了喊殺聲——而且相比於之前那種哥布林的狂喜以及人類同胞們的驚恐，這一回外頭的動靜則明顯不一樣。
哈里斯聽到了人類憤怒的咒罵聲。
這……哈里斯想了想，覺得雖然外頭這人說的話是什麼內容他聽不出來，但他還是勉強從那每一截髮音末尾那上揚的語調，全程的綿柔感以及那聽起來讓他覺得頗費口水的小舌音等細節判斷出他說的應該是楓蘭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