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琉璃第九
腳步聲停下,何琉璃緩緩地推開了門。
“咦……少主,你醒了?”何琉璃笑着看她:“看來百里姑娘和林公子不必日日夜夜的守着你了。”
趙予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道:“如果沒什麼事,我想即刻便回上清門。”
何琉璃面色一僵:“這麼急嗎?”
趙予安頓了頓,試探着說:“斬殺風妖不久還未來的及回去,門中長輩說是要為我擺慶功宴。”
慶功宴的名義是小,趙青玉主要是想將她的少主身份定下來而已。
趙予安其實並不知道,那時何意決在她的慶功宴上介紹的女子是不是眼前這位何姑娘,現在這裏的時間線是不是在她慶功宴之前。
她在賭。
她賭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賭當年在慶功宴上的那個人就是何琉璃。
果不其然,何琉璃聽聞了這句話,嘆了口氣點點頭:“那便不多留了,本來還想着託付幾位一點事。”
林北望笑了笑,看着百里茉挑了挑眉,傳音道:“看見沒?你真當她是隨手幫得。”
百里茉默不作聲,再去看何琉璃腰間的降魔鈴都變得不是滋味。
“不知何姑娘是想要我們做什麼?”趙予安問。
“我近日來要出趟遠門,阿明一人在此孤單寂寞,最近世道也不太平,我想托幾位留在此地幫我照看一二。”
何琉璃真誠的看向趙予安,可惜這一行三人里,兩個人都是如鐵的心腸。
最後何琉璃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百里茉。
她未有過勾心鬥角,平日裏要星星不給月亮,心軟的一塌糊塗,被何琉璃那雙眼睛一看着,百里茉就不由自主鬆了口。
“啊這……這……”百里茉猶豫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不過你得儘早回來,我雖然未曾有急事,但是我畢竟與公孫公子不熟……”
何琉璃笑了笑:“我會早日回來的。”
趙予安嘆了口氣,小花靈如此心軟這可怎麼是好?到時候被人騙了,骨頭渣滓都不剩。
告別何琉璃與百里茉,趙予安看了眼跟在身邊的林北望:“你跟着做什麼?不與百里一同留在此處?”
林北望嗤笑一聲:“我又不是為了她而來的,你去哪我去哪,我愛去哪去哪,反正不與她在一處。”
趙予安無語,林北望看出來她有些不爽,也不繼續扯皮,只是道:“你放心,那公孫明的確是個凡人,看起來半點法力都沒有,還那麼病弱,不會拿你那寶貝花靈怎麼樣的。”
趙予安面色稍緩道:“那便走吧,如果這人是想要改變南越之事,上清門的慶功宴上,必定會有端倪。”
林北望不解:“為什麼?”
趙予安道:“因為慶功宴之後的三年之後,那名女子,再次被逐出師門。”
林北望:?
趙予安皺了眉:“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件事轟動還不小,而且從那之後……似乎就沒有那女子的消息了。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怎麼樣……隨後第五年……就是南越事變。”
林北望看了看她,突然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是誰造的?”
“……”趙予安看着他,想了想,眸子裏有些看不清的神色:“是她吧?”
“是么?”林北望笑了笑,他其實也覺得對於南越事變,現在唯一一個看起來不甘心的人,也就剩下何琉璃一個。
可是林北望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雖然很想附和趙予安的話,但是到最後他卻越來越不確定。
兩人腳程快,天將未明居然便看到了東山。小鎮的雞犬剛醒,早市販子已經開始點燈備貨馱着出發去集市擺攤了。
林北望覺得有些新鮮,自己莫名其妙的臭名昭著后,很久沒有看見過這樣的萬家燈火了,似乎從那以後他除了白日去惹是生非,晚上也就是規規矩矩的待在血樓里睡大覺,和林西瀧鬥嘴。
臨近上清門的感覺更不一樣了,守山門的弟子見着他沒有落荒而逃,而是因為他是趙予安帶回來的客人,恭恭敬敬的將他請上了山。
這感覺還挺好玩的。
要知道前幾個月自己去上清門的山門前一站,這幫弟子就嚇得屁滾尿流,平日裏一個個仙風道骨的修士,看見他什麼污言穢語都出來了。
趙予安不用猜都知道他笑什麼,冷冷道:“要笑就偷着笑,我還沒死呢。”
林北望呸呸兩聲:“死什麼死,不笑了不笑了。”
趙予安不理會他這故作乖巧的姿態,指了指青鸞峰的方向:“你,帶着他去我住所歇下吧,我去回稟掌門。”
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小弟子唯唯諾諾道:“是。”
林北望順着趙予安的手指指的方向一看:“額……”
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時趙予安那麼巧的就閉關完朝着青鸞峰來了。
趕巧趕的及時,敢情別人家屋子在這。
小弟子見他猶豫,有些不解:“公子可是有什麼疑惑?”
林北望尷尬的笑了笑:“你們少主住青鸞峰?居然沒有住主峰嗎?”
小弟子臉一紅:“什麼少主,大師姐還沒行過大禮,少主之名不可亂說。”
林北望一頓,原來她是十八歲斬了風妖才被封為少主的,那這麼說其實百年來,除了這麼一件事,她幾乎在上清門裏一直待着。
“為什麼住青鸞峰?”
小弟子不解他為什麼追着這個問題不放,想了半天才從別的師姐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里扒拉出一點原因。
“聽聞好像是……大師姐的母親以前就一直居住在青鸞峰。”小弟子想起那位掌門夫人,也不由得唏噓了一下:“我入門時還小,但那位夫人還在呢,剛懷了大師姐,聽說後來難產死掉了……”
林北望一愣,想起來那塊平安扣,在懷裏一模,果然觸手到了一片溫熱的硬石,他沒有將這東西還給趙予安,對方好似也忘記了問他討回來。
原來她母親是生她難產死掉的。
林北望嘆了口氣:“也是個苦命人。”
小弟子點點頭:“是啊,大師姐什麼都好,悟性天資聽說比掌門還高,長老們寄託的希望極大。”
林北望聽他說話,有些忍俊不禁:“不是我說啊,你說你入門時,她還在娘胎里沒成型,怎麼就成你大師姐了?”
小弟子突然臉紅,有些尷尬道:“我入門是做洒掃弟子的,那會並未拜師……怎麼能當師兄呢。”
林北望咦了一聲:“你喜歡你大師姐啊?”
小弟子被點破心事,有些手忙腳亂的否認道:“不不不……不敢。”
他否認完又有些黯然:“大師姐是天縱之才,東山老祖宗說千百年才出這麼一個難得的天才,我等不過默默之流,怎敢去碰不能動的妄想。”
林北望撇了撇嘴,心裏對於這弟子的遮遮掩掩頗為不以為然,他性格跳躍不喜束縛,覺得自己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沒有什麼可以遮遮掩掩不敢出口的,忘記了自己在某人面前是怎樣的二百五行為,如今在這幻境裏卻還能五十步笑百步。
只是他不在上清門出身,也不在名門正派里摸爬滾打過,這些名門高鶴里,總有些上不了檯面的一些事情,更是在泥水裏抬不起頭的低等弟子,更是對那如同神壇聖女的人越敬畏。
趙予安行至元清大殿門前,看見門已敞開,殿中濃郁的檀香穿出門外,格柵上雕龍刻鳳莊嚴一片,而門匾上元清大殿四個字龍飛鳳舞,透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殺氣。
趙予安算了算,自己從下山那日開始到現在,再加上百里茉與她說困在這裏的時間,加上彩霞鎮裏的溯回,滿打滿算四個月之久,她本就對於上清門的事物頗為模糊,唯一覺得熟悉也不過後面禁地閉關的地方。
此刻再回來看時,只覺得此刻的元清大殿似乎比她下山那會去的大殿要熱鬧許多。
門口的燈火也還沒滅,按理來說這個時間趙青玉在主峰冕華山裡打坐,但是弟子通報說大師姐回山後,趙青玉披上外袍直接來了大殿,各位長老好歹還穿戴整齊了來,趙青玉出現的時候就顯得有失風度。
趙予安的眼睫輕輕顫了顫,這段時光里她並未知道什麼叫情,對於當時趙青玉來的時候如此急迫,心裏甚至毫無波瀾,對於她來說,這個時候的趙予安比如今百歲的趙予安要冷漠的許多。
連眼神都沒有,可是這裏的趙予安並不是真正的十八歲。
她看着趙青玉的步伐慌亂,心中對於趙青玉的感覺突然就有了一句話:“原來他也是擔心我的。”
趙予安在下山之後,流連忘返沒有,但是這彩霞鎮幻境裏,她看多了別人的兒孫繞膝,看見坐在父親肩頭快樂歡笑的小孩,她對於父親二字的概念就不再是掌門兩個冰冷的替代了。
她站在元清大殿的地上,心裏感受着凌晨山間濕潤沁脾的空氣,親自上前攏了攏趙青玉沒來及合上的衣襟,恭恭敬敬的行了子輩大禮,面色莊嚴又肅穆:“女兒,叩見掌門。”
趙青玉愣了愣,心底里一直以來的鬱郁好似被輕釋了許多。
“你先起來吧。”
趙予安站起身,她站在元清大殿上,看着各位長老和趙青玉投向她的目光。
那種看見希望的眼神,熾熱濃烈,灼燙骨髓。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這麼多年來,刻苦修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