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琉璃第七
這間小院裏雖然不如齊陽城街旁兩邊的樓房瓦舍設施齊全，但造這間房屋的人極其盡心儘力，竹色十新，綠色盎然的生命力極其旺盛。
屋檐下墜着幾盞燈，好似是初學者扎的，並不齊整，上面畫著也不太嫻熟的工筆，但是看得出來做這燈的人極其認真。
百里茉走到近前才看出來，那燈上的工筆，畫的是一個女人，雖然不太嫻熟卻能看的出這其上的女人，大概就何琉璃。
百里茉突然有些羨慕，這樣的日子大概真的很美好，並不辜負何琉璃為了這個人放棄了畢生修為，從仙雲之端落入凡塵滾一身泥，生活不算大富大貴，卻過的甜蜜深刻。
“哎，神仙眷侶啊。”
林北望不作聲，靜靜的站在她身邊，他將趙予安半攬在懷裏，動作小心翼翼，何琉璃收起傘朝里喚道：“阿明，我回來了，帶了幾個客人。”
沒有聽到回應，何琉璃又喚了一聲，還是無人回應。
何琉璃有些抱歉的笑道：“可能是睡著了，你們先進來坐吧，少主可放至偏廳小榻休息，我去尋我官人。餓了桌上有點心吃，你們自便，稍後我去準備晚飯。”
百里茉不好意思道：“勞煩了。”
一行人落了座，林北望將趙予安放在了小榻上，細心的將她的頭髮散開，濕濕的發散開總是好些，免得捂出病來。
林北望蹲在旁邊守着，百里茉着實有些餓，拿起桌上的點心就開始啃。
何琉璃走到後院廚房，果然看見了阿明。
這是個極其瘦削的男人，整個人看起來就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坐在輪椅上，顯得孱弱又瘦小。
“阿明。”
這聲呼喊終於驚動了男人，男人睜開眼，眼神有些迷茫和獃滯。
何琉璃站在廚房門口，逆着光，紫衣有些飄渺也有些詭秘。
“琉璃，你回來了？”公孫明捶了捶頭：“今日實在睏乏，不想在這睡著了。”
何琉璃嘆了口氣，走到他身後，將他緩緩推出廚房：“在這睡着小心出事，我今日路上見了幾個以前的故人，無處可去，便將他們帶到了我們家來，我來做菜吧，你去招待他們。”
公孫明清醒了些皺着眉：“可與你又齟齬過？”
“不曾，都是些心善的好人。”何琉璃笑道：“與我也算有緣的。不必緊張。”
公孫明推着輪椅，看着站在廚房門口的何琉璃：“多做些吧，朋友遠道而來，若是家裏材料不夠，我去齊陽酒樓買些。”
何琉璃笑着點點頭：“去吧，他們在偏廳等你呢。”
公孫明推着輪椅向偏廳而去，他瘦弱不堪，但是卻格外的有力氣，推着輪椅並不顯吃力。
不過片刻，他轉上竹廊，透過小窗看見了百無聊賴的百里茉，和一心一意守着趙予安的林北望。
“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是我的不是。”公孫明進了偏廳，賠了一遍禮，又看向卧榻上的趙予安：“這位姑娘昏迷不醒衣衫全濕，怕是要感風寒，我家娘子與她身形相仿，我去取一件來給她換上吧。”
他似乎不願意與外人接觸，沒給百里茉和林北望說話的機會，話說完就轉入卧房。
百里茉嚼着點心的嘴頓了頓：“他好像不太願意與我們打交道，是不是我們太過於打擾了。”
“不是。”
林北望看了眼那人推着輪椅的背影，眼裏的晦暗一閃而過，隨即有些迷惑。
百里茉想起他在門口前的囂張，有些嫌棄道：“不是我說，你雖然美名不曾有，凶名起碼傳了個，但是何琉璃這種修仙弟子都沒聽過你名號，你是不是只在東山邊上撒野啊？”
林北望翻了個白眼，他頭髮在靈力作用下半濕不幹，額前劉海稍稍搭着，眉眼露的完全，更有些囂張的意思。
“我的名號，的確不算什麼，也就是小孩聽見會哭而已。”
百里茉撇撇嘴：“吹什麼牛，剛剛人聽了可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你知道現在我還在幹什麼嗎？”
百里茉不解。
“這個時候，我不過十二歲。你說她能知道我？”
百里茉睜大眼睛：“什麼？你是說，這裏……這裏不是現在，而是八十年前？！”
“不。”林北望眼神陰鬱，剛想說什麼時，公孫明推着輪椅又來了，腿上放着一疊紫色衣衫。
“貴夫人是真的很愛紫色啊，哪怕被逐出師門，還是對紫色熱衷得很。”林北望笑着說，但是語氣態度算不上好，總是讓人感覺他對誰都看不上的感覺。
公孫明皺了皺眉，雖然心裏對於林北望的這番舉動極其不明所以，心裏也不太舒服，但是何琉璃既然說了這些是客人，他也不好表現什麼。
只好尷尬笑道：“她自是對師門大恩沒齒難忘，重情重義是她的善良之處。”
林北望笑了笑不接話，而是從他手裏接過衣衫，不經意的瞥了眼公孫明的腿道：“腿是好的為何還要坐輪椅？”
公孫明嘆了口氣，無奈道：“前些時候染了場大病，差點就要與琉璃陰陽兩隔。幸好她早年結交的朋友出手相助，這才救回來我一條小命，只是從那以後我便時常睏乏和氣力不濟，琉璃怕我吃累，便給我買了這個。”
他說完苦笑道：“我連累她許多，到頭來，還身有大病不得與她上街看花。心裏總是覺得對她多有虧欠。”
這種感人的故事，就像是司命寫的話本子那樣動人，百里茉覺得自己的眼裏此刻大概是起了淚花花，她想要是趙予安的良人能有這般生死不離的念想，大概不回九重天上去也能快活很多。
只是身為其中男主角的林北望，卻絲毫不為這種神仙愛情所動，他只是勾唇一笑道：“是啊，的確多有虧欠。”
公孫明尷尬的笑了笑。
百里茉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公孫明在面前，百里茉還是沒有嚷嚷起來，不過壓低聲音就顯得她格外咬牙切齒：“林狗賊，你不會說話就別說！”
說完從他手裏拿走衣衫道：“你別介意，他這人腦子不好使，脾氣特別臭，你當他不存在吧，不過還請你們先出去，我要給她換衣服了。”
林北望笑了笑，並不將百里茉的話放在心上，和藹的推着公孫明去了竹廊下，公孫明覺得自己第一次在自己家裏如坐針氈。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水窪還在，地上泥濘不堪，幾株野花倒是頑強的存活了下來。
公孫明嘆了口氣：“這裏難以種花，野花到底難有顏色，一片光禿禿的不太好看。”
林北望附和着：“是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住在這裏。”
公孫明笑了笑：“這裏雖然不好，但卻清靜很多。”
“是嗎？”林北望絲毫不懂何為委婉：“我以為你們是在躲什麼人。”
場面一靜，公孫明憋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琉璃說你與她算是朋友，緣分匪淺，卻不知你為何從剛開始起對在下似乎多有成見？”
林北望冷笑：“把似乎去掉，我對你的確多有成見。”
“……”
公孫明無語凝噎，林北望也不兜圈子：“將南越的接班人拉下凡塵的感覺很好吧，雖然你有可能是真的喜歡她，但是我不信你在知道她是修仙弟子的時候心裏沒有動過想法。你們這種凡人我看的太多了，總是想藉著修道之人以求長生不老，將自己包裝成痴情人，但是心裏對於她又是幾分算計幾分真情。”
公孫明被這激的唰一下站起了身，他身體本就不好，此刻急的臉紅脖子粗，指着林北望的手都抖啊抖的。
着實氣的很，公孫明指着林北望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沒吐出來。
還是不知何時端着菜走來的何琉璃回答了林北望：“林公子切勿多言了，我如今一介廢人，阿明也對我不離不棄，琉璃心裏已然知足，再去計較從前又有何意。”
隨即語氣一變又有些嚴厲：“我雖看出公子似乎不與上清少主是同門出身，修鍊的路子似乎也不在康庄大道上，但是既然少主願意將你帶在身邊，我自然是把你當朋友的，只是你再對阿明出言不遜，我可就少不得要討個說法了。”
林北望：……
這種感覺怎麼回事，他有些羨慕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半殘的男人了，何琉璃與他之間的聯繫看起來和諧緊密，他不過言語上冒犯了些許，竟然就被一個廢去修為的女修給威脅了。
林北望很想開口繼續出言不遜，但是房內百里茉驚呼一聲，隨即一陣華光，凌絕直衝雲霄。
何琉璃連忙將菜放到了旁邊的窗台上，一步衝上前，推開了偏廳的門。
竹屋做的五臟俱全，偏廳雖然有，但的確不是很大，好在與正廳未曾做了實牆，倒也不顯得局促。
此刻軟塌已經被毀，而百里茉正摔在門邊的地上，手上蹭了道傷口。
林北望稀奇了：“你這是幹什麼？換衣服耍流氓被她踢出來了？”
百里茉臉一紅，委屈道：“我沒有。”
天地良心……她只是對趙予安的身材很好奇而已……女孩子都這樣不是嗎，以前她還偷偷看無華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