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琉璃第三
小客棧里的桌子板凳一應俱全，不大點兒的地方滿滿當當，百里茉簡直退無可退，邊兒上的一些吃飯人士頻頻側目。
小二冷汗流了一茬又一茬，剛還沒看出這幾位爺脾氣大，這會就劍拔弩張要打起來了。
掌柜躲在櫃枱後面朝小二低低喊了兩聲：“柱子！柱子！”
小二連忙和掌柜站在同一陣地：“怎麼了掌柜的。”
“那桌是不是花生米不夠了？”掌柜的訕訕道：“要不讓廚房再送兩碟過去？”
小二很想說，不是花生米不夠了，就是單純的氣沒地方撒而已。
林北望無語凝噎的看着趙予安，孩童落地至此多少年，自己還沒有碰見過這麼麻煩的人。
趙予安只想快點甩掉他，站起身就道：“既然百里身體無恙，我們便不在此地多多逗留了，春城好風光，林樓主自行觀賞吧。”
話音一落，百里茉就感覺腰間一緊，整個人被趙予安提溜着就飛了出去。
真的像飛一樣，小二和掌柜的眼才剛剛一眨，大堂里就沒有了那兩位姑娘的身影。
林北望捏了捏拳頭，要不是魅離手裏的東西他非要不可，用得着跟個受虐狂一樣看她趙予安的臉色？！
要不是怕她認不得路，耽誤了他拿東西的時間，趙予安去不去得了恆陽管他何事！
然而，他心頭激憤不已，到頭來也只能吼一句：“結賬！一起的！”
小二顫顫巍巍的接過林北望拿來的銀子，然後看見這位大爺原地轉了半圈，問他：“這邊往北最近的是哪座城？”
小二被他那凶神惡煞的眼給看的兩股戰戰，但是大爺問話不可不答。
“小的鮮少往北，只記得依稀是齊陽城。”
林北望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了。
剛和林北望分別的林西瀧站在碼頭邊犯了難，雖然這地方景色宜人，水清天秀，但是時間可以流逝，他的計劃卻已經被一些不可預知的因素給攪亂。
和百里茉相同，他並不是這凡間生物，當初一片魂魄碎片偶遇少時的趙予安，一目見心，從她魂魄的引子裏看到了熟悉的魔氣，因着幾分熟悉才勸她速退。
而後不過在山間沉睡數年，他就被天道點醒。
魂魄碎片一一找回，他被天道送入了剛死不久的林西瀧身體中。看着那個背着他手刃了仇人滿門的少年的後腦殼，天道將秘音傳給他。
任務目標明確，三界太平太久，他要送個魔頭回去。
可惜，天道選錯了人。
林西瀧展扇笑了笑上了船，他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風，船家挺喜歡這小哥兒的面相笑臉相迎。
“公子去哪？”
林西瀧坐在床頭：“去東山。”
趙予安半摟半抱的將百里茉帶到了春城外，外頭日光溫和，灑在她身上像是度了層金。
百里茉不能理解，趙予安這對林北望又是咬牙切齒，卻又不殺了乾淨是為什麼。
趙予安站住腳，看了百里茉一眼回頭看去。
百里茉：？
她在看什麼？
看林北望會不會追上來嗎？
而滿樹影子投射在地上，不遠處林北望追來的身影正在接近。
兩人奇怪的相處模式讓人覺得難以理解，百里茉想不通這兩人是為什麼能處成這樣。
只是林北望站在百米之外不敢接近，百里茉卻聽見他傳音給她道：“幫個忙。”
“？”百里茉驚了，林北望這種囂張到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會求人幫忙。
林北望站在那裏不敢靠近，但趙予安並不是沒有發現他，只是剛剛回頭望去找人跟上來沒，現在又不知道犯了什麼性子，也不問也不說，就這樣靜靜的看着。
林北望道：“你幫我說服她帶上我，我答應你一件事。”
百里茉不屑一顧：“你答應我爺爺讓我隨侍左右，之前不也天天想要殺我，當我傻嗎？”
噢，原來你不傻啊。林北望嘆了口氣，看來忽悠傻子那一套行不通，於是總要拿點誠意出來。
“我以靈力立誓，到時候答應你的事兒必會辦到。”
百里茉抿了抿唇，這個誘惑不是很大，但是對於她現在的處境來說，的確算得上極為誘人了。
什麼事都可以嗎？
如果……她讓他去死呢？
百里茉打了個冷戰，這估計不可能，那讓他以後離趙予安遠一點呢？
她抬起眼看着趙予安的側臉，這人似乎在隱忍着什麼，咬着牙看着林北望，內心似乎在鬥爭着不知名的理論。
百里茉想：其實，這把劍到底已經開始融化成水了吧？以往會熟視無睹的性格，此刻會回頭張望一個人，會因為一個人而思考而矛盾。
萬丈紅塵軟纏身，連鋼鐵尚不可摧毀，她這樣和自己較勁，又怎麼會有結果。
百里茉嘆了口氣道：“帶上他吧，我也不識得去恆陽的路。”
身邊的人似乎僵硬了一會，隨後輕輕的嗯了一聲，轉身就走。
百里茉看着林北望，林北望也看着她。
“成了？”林北望疑惑。
百里茉翻了個白眼：“那不然，要不是我在旁邊，她早就把你切成柿子了。”
林北望笑了一聲，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這種不是滋味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他有些羨慕百里茉，被趙予安偏愛，有求必應，甚至不會被冷眼相待。
要不是那個幻境來的如此突然，他此刻以小罡風的臉在她身邊，大概也會這樣？
百里茉並不知道他內心所想，若是知道，指定得罵一句他眼瞎。
趙予安是什麼樣她還不明白？不就是按照無華那臭德行長的？一點都不討喜，但是也不討人厭，整個人冰冰涼涼的，與誰都親近不起來。
正是因為與誰都親近不起來，這個人才會適合當審判，鐵面無私絕對夠格。
而她一向不對誰網開一面，怒了就殺，喜了完全沒有一點變化，整個就一高嶺之花，還是帶冰碴子刺頭的那種。
可是趙予安沒有向林北望動手。
不算多麼明顯，但是看的清楚明白的人就知道，這也是一種接納。
一行人走了半天，還是沒能看見齊陽城的門。百里茉蹲在地上畫圈圈：“怎麼辦，要睡外面了。”
趙予安自是不覺得露宿野外會怎麼樣，但是她對於靈物之流唯一的認知也就剩下嬌貴二字，師叔長老葯園子裏的花不就是這樣？稍有差池就落的個白養，這小花靈生的這樣好這樣嬌小，不外乎肯定也是那種名貴的靈花一流。
露宿野外在趙予安的心裏，就等同於會讓百里茉變成白養一類的行為。
她皺了皺眉：“我帶你去找屋子睡。”
百里茉啊了一聲，有些不理解趙予安這想法，此刻四下荒無人煙，怎麼找屋子。
雖然她不願意睡野外，但是睡一晚也不會怎麼樣，這樣的黑燈瞎火，上哪找人家？
她想說不用，但是趙予安擔心的眼神看着她，百里茉就有點難以開口了。
所以花靈在她眼裏是什麼樣子的存在啊？
弱小到風一吹就會散嗎？
林北望牙痒痒：“她是靈物，又不是灰，住一晚在外頭不會死的！”
趙予安看了他一眼當沒聽見，只是也不知道彩霞鎮之後是不是轉運了，雖然人煙沒看到，卻看到了一座神廟。
神廟大概已經無人問津了許久，雖然外頭看起來還是有模有樣的，但是屋檐瓦礫下掛的蜘蛛網摞起來足以成網。
林北望：……
百里茉：……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其實露宿野外比較好。
趙予安卻沒這麼多想法，一把推開門，灰嗆的她咳了兩聲。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君的供奉，竟然稀少至如此。
百里茉跟在趙予安身後走進去一看，呆了。
卧槽卧槽卧槽！這這這……
林北望尾隨而後，看着那具已經沉澱許久，金漆已然脫落的神像，也不禁睜大了眼。
神像已然有些模糊不清，可是面容五官，卻看得出和趙予安如出一轍。
不知者當像，百里茉簡直要炸了雷。
無華未領職位，不在天宮當官，連個封號都未曾有，怎麼會有人給她設廟供奉？
而趙予安也是一愣：“我的廟？”
百里茉僵硬回頭：“外面說是什麼廟來着？”
林北望咽了咽口水：“沒看錯的話好像是說是因果廟。”
“因果？”百里茉想了想，神廟大多都以廟裏神像神仙的封號來定，但是無華雖有戰功，卻不知為何沒有正兒八經的給過封號和職位。
而這廟宇的牌匾上，因果二字卻不是封號。
百里茉再去看那神像，趙予安捏了個火訣，月色朦朧照不清的地方被火光點燃。
百里茉掉了一層雞皮疙瘩又起來一層，神像雖然立的端正好看，拿着劍，一身正氣凜然的感覺，但是細細分辨卻能發現，這神像的眼睛被布矇著，身後是數不清的鎖鏈束縛着。
趙予安看清楚后一皺眉：“這是何意？”
百里茉想：我怎麼知道。
林北望卻是無端的有些心頭火起，拉着趙予安的手道：“睡什麼睡，睡這也不嫌鬧心。”
趙予安難得的沒有反抗，跟着林北望出了門。
百里茉最後關門，她順着月光去看，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月光的反射，那神像被蒙住的眼睛似乎動了動。
……百里茉面無表情的關上門，一定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