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鄢陵之戰
()公元前575年,鄭國再次背離晉國,與楚國結盟,晉厲公怒,準備起兵伐鄭。
大夫士燮以為不妥,進諫說:“既然盟誓,就要剋制自己的仇恨。不能因為鄭國背叛,就拋棄盟約,重新開戰。這樣會引起眾惡,招致禍患!”郤至卻說:“照你這樣說,天子的禍患就更多了!”士燮說:“我們是天子嗎?天子施行德政,所以就沒有憂患。不想施德於人,僅憑武力征伐,禍患只會越來越多!”欒書主張出兵,他說:“懲治鄭國很有必要,不能在我們這一代失去諸侯的擁戴。”
於是,晉厲公決定出兵伐鄭。
暮net時節,晉厲公親帥大軍南下,以欒書中軍統帥,士夑為副將;郤錡率領上軍,荀偃為副將;韓厥率領下軍,郤至為新軍副將。知罃留守都城。又派譴郤犨、欒黶分別前往齊、魯、衛三國,請求協助。
五月,晉軍渡過黃河。鄭國人得知晉軍出動,向楚國告急,楚共王立刻調集軍隊,命司馬子反統帥中軍,令尹子重率領左軍,右尹子辛率領右軍,出兵救鄭。
六月,晉、楚兩軍在鄢陵(今河南鄢陵北)對峙。
士燮見楚軍來勢兇猛,便想退兵,對眾將說:“晉國正在恢復,邲之戰的傷疤還未痊癒,最好不要與楚軍正面交鋒。會戰諸侯,不是非做不可的事,還是留給別人去干吧!同心協力奉事君主,讓百姓安寧地生活,這才是我們的職責。”
郤至堅決反對,說:“君主親率大軍討伐叛逆,看見敵人就逃避,今後何以號令諸侯?當年韓原之戰,惠公兵敗被俘,險遭殺戮;與狄國之戰,主帥先軫戰死疆場,不能復命;邲之戰我們幾乎全軍覆沒,主帥荀林父負荊請死。這些,都是晉國的奇恥大辱啊!豈能不戰而退,恥上加恥?”
士燮反駁說:“難道我是怕死嗎?當年先君出戰是形勢逼迫,不能不戰。如今齊、秦和狄人都已屈服,僅有一個楚國不肖。即使聖人,也不能消除所有內憂外患。況且,一旦外部安定,內患必然產生,暫且放過楚國,作為外在的戒懼,有何不可?”中軍主帥欒書說:“不行!你想讓楚國人恥笑嗎?這一仗,非打不可!”
楚軍還未列陣,晉厲公就要下令進攻,欒書勸諫說:“現在出兵尚早,等齊、魯的軍隊接近鄢陵再開戰吧?”郤至反對說:“不能錯失良機,乘楚軍陣腳未穩,突襲他們,即使沒有援兵,也能獲勝,無須膽怯!”欒書很倔強,堅持等待援軍,厲公只好同意。
六月三十rì,晉、楚兩軍在鄢陵開戰。
清晨,楚軍逼近晉軍,擺開陣勢,想給給對方造成威懾。晉軍官兵十分緊張,士燮的兒子范匄跑進帳內,對父親說:“楚人佔據我軍陣地,不如填井平灶,在營中佈陣,放寬隊列,與其決戰。別看他們趾高氣揚,無可擔憂!”儘管兒子的話不無道理,士燮卻拿起戈來驅趕他,斥道:“國家存亡,全是天意,小孩子懂得什麼!”主帥欒書卻支持小將的意見,說:“范匄說的沒錯,楚人輕佻驕狂,我軍務必加固營壘,避其鋒芒,以守為攻,三rì后楚軍必退。趁其退兵之機,突然襲擊,我軍必勝。”
郤至反對欒書的策略,說:“主動出擊,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乃為上策。楚軍至少有六大弱勢,可乘虛擊之:子反、子重貌合神離,互相拆台;楚王的親兵來自舊族,皆已年老體衰;鄭軍雖已列陣,然軍容不整、軍紀不嚴;楚軍士卒,大部為東夷蠻人,不韻軍陣之法,喧嘩不止;楚人交兵,月末佈陣,不忌晦rì;楚人狡詐,缺乏鬥志,各部彼此觀望,貪圖坐享其成。此六種,皆為兵家大忌,我軍一定能夠戰勝他們。”厲公聽了郤至的分析,信心倍增,對其大加稱讚。欒書由此忌恨郤至。
這時,楚共王登上瞭望車觀察晉軍動靜,太宰伯州犁陪侍在側。伯州犁原為晉臣,後來逃亡楚國,對晉軍了如指掌。楚王邊看邊問,伯州犁逐一解釋;此時晉厲公也在高處瞭望楚軍,陪同他的是楚國降臣苗賁皇。苗賁皇為楚王謀划說:“楚軍的jīng銳部隊是楚王的親兵,必須集中兵力予以重擊。左、右兩軍,只需分出少量兵力,即可以對付。”厲公採納苗賁皇的建議,重新調整兵力,集中力量打擊楚王的親兵。
net秋交兵,儘管殺人如麻,但敵我雙方卻常以“儀禮”為幌,相互欺騙。在鄢陵戰場上,晉軍副將郤至就演繹了這一滑稽伎倆。郤至率領新軍,連續三次追殺楚王的親兵,使其jīng銳部隊傷亡過半。可他一旦遇見楚王,就趕快跳下戰車,脫掉盔甲,退出陣列。楚王被其假象所感動,說:“戰鬥正激烈時,有一位身穿黃sè牛皮盔甲的晉軍將領,是個君子,遇見寡人就下車跑開,恐怕受傷了吧?”於是派人送給郤至一張弓表示問候。郤至接受楚王的弓箭時,也表現得畢恭畢敬,說:“外臣郤至,受晉侯之命,參加戰役,羞於承受大王的慰問。因甲胄在身,謹行三次肅拜之禮。”因為這件事,《國語》稱“郤至勇而知禮”。
兩軍混戰時,晉將呂錡shè中楚王的眼睛。楚王親手遞給神箭手養由基兩支箭,讓他回擊。養由基一箭就shè死呂錡,把剩下的一支箭又還給楚王。楚王的親兵遭遇致命打擊,左、右兩軍也被擊潰,晉軍窮追不捨,楚王且戰且退,被逼至險惡地帶,斷絕了退路。危急之時,養由基組織弓箭手阻擊,幾次shè退晉軍。楚將叔山冉力大無比,抓住一名晉兵,舉在空中擲向對方,擊中晉軍將領的戰車,砸斷了車前的橫木,驂馬受驚躍起,戰車翻到。後邊的車馬連續相撞,晉軍不戰自亂。楚王乘機逃脫,楚公子茷被俘。
晉韓厥率領下軍,攻打鄭國的軍隊,鄭伯引兵敗走。韓厥的車右說:“快追趕上去,您看,為鄭伯駕車的人不時回頭,注意力不集中,一定能追上!”韓厥阻止說:“適可而止吧,不能再羞辱鄭伯了!”郤至的新軍也追擊鄭伯,車右建議說:“派一支騎兵從前邊的小道插過去攔截,咱們從後邊追趕,一定能捉住他!”郤至也不想讓鄭伯難堪,說:“傷害國君會遭報應的。”遂停止追擊。
晉、楚兩軍從清晨開始交戰,一直打到黃昏。
楚司馬子反命令各部:清點傷亡人數,補充兵車,整修盔甲武器,雞鳴就餐,與晉軍交戰;晉軍也傳達命令:埋鍋造飯,補充兵力,餵飽戰馬,磨礪武器,來rì再戰。
此時,楚王的箭傷作,疼痛難忍,想召司馬子反商議對策,子反卻喝得酩酊大醉,昏睡不醒。楚王聞聽,仰天長嘆說:“嗚呼,天不助我!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於是連夜撤兵,逃回本土。
次rì,晉國將士得知楚軍逃走,歡呼雀躍。大軍開進楚軍營地,休養三rì,盡情享用楚軍留下的魚肉食品。
楚王退至達瑕,聽說司馬子反要求自殺謝罪,立刻傳話說:“當年汝父子玉城濮兵敗,有喪師之罪。可這次鄢陵之戰,完全是寡人指揮失誤,與司馬無關。”但令尹子重卻說:“既然有前車之鑒,還需自己斟酌!”子反明白子重的心思,說:“即使你不逼我,我也絕不會因為貪生而陷於不義!我身為主帥,損兵折將,豈能不以死謝罪?”等到楚王的使臣趕到時,子反已經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