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從夜色出來,架着人不好撐傘,謝星舟冒着雨把江穆野塞進出租車,把他帶回了出租屋。
江穆野在出租車上睡了一覺,酒的後勁兒上來,下車時已經醉得不清醒了。
謝星舟艱難地架着他進屋,將他扔到沙發上。
好在江穆野的酒品很好,喝醉后只是蒙頭睡覺,不撒酒瘋。但他一身的酒味,悶在不大的出租屋裏,氣味蔓延得讓人難受。
謝星舟立在沙發旁緩過勁兒,伸手扒了江穆野的衣服,再架着他進浴缸洗澡。
洗完澡,謝星舟給江穆野穿上他上次落在這裏的睡衣,再架着人走出浴室。
謝星舟喘着氣站在浴室門口,來回看了看卧室的床和客廳里的沙發,一時間猶豫不決。
沙發太小,江穆野這個大塊頭,躺上去半個腿都會露在外面。
他抿唇思考片刻后,無奈地把江穆野放到了床上。
安置好一切,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謝星舟不想和醉鬼睡在一張床上,於是在雕刻台的凳子上坐了一夜。
屋外的雨落得噼啪作響,謝星舟又在刻板上刻了幾筆,快到凌晨時,他才趴在桌面上睡着。
屋外的雨停了,上午雨過天晴的陽光從半合著的窗帘透進來,灑在君子蘭細長的葉子上。
謝星舟在夢中感受到有人攬住他的肩膀和膝彎,想要把他從椅子上抱起來。
他一驚,還沒來得及睜眼,就緊張地伸手護住面前的紅木雕刻板。
“醒了?”江穆野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帶着清晨宿醉后的沙啞。
謝星舟扭頭撞上江穆野幽深的眼神,心悸之餘鬆了一口氣。
江穆野匆匆掃了一眼雕刻板,看向謝星舟眼下的烏青,問:“守了我一夜?”
“嗯。”謝星舟迷迷瞪瞪地閉了閉眼,面露睏倦后的慵懶感。
他昨天夜裏沒睡好,依賴地半靠在江穆野懷裏。
江穆野只需微微低頭就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耳後的血管,透露着一股脆弱的易碎感。
江穆野本質不是個溫柔的人,越是易碎的東西,他越想親手打碎,想體會那種美好事物被撕裂的痛快感。
這樣疲倦的謝星舟對他來說,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江穆野心頭一動,將謝星舟抱起來,放在雕刻台上。
他扣住謝星舟的後腦勺,低頭想要吻上去。
謝星舟睜開眼睛,推着他的肩膀,“這裏不行。”
江穆野低頭掃了一眼雕刻台,亂七八糟的工具很多,木屑也堆在一起沒有清理,確實不是一個合適的地方。可他們更過分的地方都有過,這算什麼。
江穆野皺了皺眉,沒管謝星舟的反抗,低頭吻住他。
幾番拉扯后,謝星舟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半推半就地安靜下來,反而掙扎地更加激烈,甚至緊張地手指顫抖。
“真的不行,會弄壞板子。”謝星舟別開頭,語氣緊張且堅決。
江穆野被磨光了耐心,終於正眼看向謝星舟身後巨大的紅木雕刻板。
板子上刻着一個半成品人像,五官還沒有刻上,從輪廓和髮型來看,是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男人。
江穆野不懂藝術,但不難看出來,這個人像的輪廓和他非常像。
剛剛被拒絕的怒火一時間煙消雲散,江穆野笑着把謝星舟從雕刻台上抱下來。
他抬手將刻板上的木屑撫開,露出人像的全貌,然後雙手撐在雕刻台上,仔細打量着這個半成品的木刻藝術品。
“刻的是我?”他收回目光,頗為滿意地看向謝星舟。
謝星舟緊張地看着江穆野伸手去碰木板,生怕他會給自己碰壞了,以至於他一開始沒聽清江穆野的話,反應半晌后,他才遲鈍地開口,“嗯。”
江穆野是首都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從前的追求者們也是非富即貴,追人的手段十分俗氣,除了花錢就是花錢,毫無新意。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他親手刻畫像,而且這個刻板有半個桌子這麼大,桌面上的木屑成堆,一看就刻了很久。
江穆野心頭被戳得軟爛,伸手將謝星舟攬進懷裏,又忍不住多看了木刻像幾眼。
他注意到正在雕刻的衣領是襯衫,疑惑道:“為什麼不刻球衣?襯衫我不常穿。”
謝星舟攥了攥手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他仰頭看江穆野,目光從疏朗的眉目緩緩往下,掠過高挺的鼻樑,涼薄的嘴唇,再到鋒利的喉結,全都一一瀏覽了一個遍,最後說,“我……喜歡你穿襯衫,很好看。”
江穆野低頭撞上謝星舟滿目星光,原本在別人眼中清冷禁慾的人此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說喜歡看他穿襯衫,說他很好看。
就好像謝星舟的全世界只看得見他江穆野一個人,只對他一個人笑,也只迷戀他一個人。
江穆野心頭一顫,懷疑謝星舟是不是哪只妖精變的,每時每刻都在勾着他。
他彎腰把謝星舟打橫抱起,急躁地往卧室走去,又是一場白日荒唐。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強烈,已經過了晌午時分。
謝星舟餓得受不了,強忍着渾身的酸痛爬起來,簡單沖了澡后,做了兩道家常菜。
他這雙拿畫筆的手其實不太會做飯,但一個人生活,總不能餓肚子。菜的味道算不上好,兩人折騰了一上午耗費了不少體力,還是吃乾淨了。
江穆野下午還有訓練,吃完飯後準備離開,走之前他拉過謝星舟粗暴地接了個告別吻,說,“我下周要去首都集訓,集訓要一個月,你打算怎麼辦?”
他本來沒有打算詢問謝星舟的安排,畢竟不管怎麼說,謝星舟於他而言,只是作為蘇阮的替身,在他需要的時候用以填補他愛而不得的空虛。
可今天他看見了那個木刻像,也見識了謝星舟纏着他的勁兒,像是怎麼喂也喂不飽。因此他實在是擔心,自己一走一個月,謝星舟要怎麼辦。
謝星舟眉眼低垂沒說話,江穆野不由挑眉一笑,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嗯?難過了?”
謝星舟還是沒說話,只是伸手抱住了江穆野,良久才說:“我會想辦法。”
“行,那就等你想辦法。”聽謝星舟這麼一說,江穆野壓下嘴邊想要帶他一起走的話,來了興緻想要看看謝星舟能有什麼辦法。
“我走了。”他說著揉了一把謝星舟的頭,轉身走了。
謝星舟點點頭,目送江穆野離開。
江穆野剛走,他便迫不及待地給孟思怡打了電話,語氣透露着難有的高興:“思怡,我一周後會回來,待一個月。”
孟思怡:“真的?你請到假了?”
“找到請假的辦法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在家等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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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大體育館門口拉着一張巨大的紅色橫幅,橫幅上寫着“洛大校籃球隊後勤人員招聘會”,而橫幅下密密麻麻排起了長隊,一直從館內排到館外的食堂門口。
體育館門口還立着一個立牌,立牌上寫着詳細介紹:招聘後勤人員一人,負責幫球隊搬運物資,發水,加油助威等。一周後跟隨球隊去首都集訓,包吃住,包請假條。
免費跟隨球隊去首都玩兒一個月的條件對無聊的大學生來說十分誘人,不過即便不為了這個條件,就是為了球隊裏一米八幾的大帥哥,為了江穆野,來報名的人也趨之若鶩。
體育館內擺着四張桌子,趙臨、關承和其他兩名隊友坐在桌子后收報名表,江穆野則悠哉地坐在四人身後監工。
四人收報名表收得眼花繚亂,四人手裏的報名表有各大院花系花院草系草,甚至還有別的社團的社長副社長,快到招聘會尾聲時,已經攢了厚厚一疊。
門外沒什麼人往裏進了,趙臨才得意喘氣,他挑了手裏最好的醫學院院花的報名表,拍到關承桌上,嘿嘿笑道:“要不咱們就選她吧,還是醫學院的呢,要是球隊有個擦傷碰傷,她還能當白衣天使來救我們!”
關承覷他一眼:“擦傷碰傷我也能治,但我沒她漂亮,你看我行不行?”
“滾滾滾……”趙臨笑着和關承打鬧起來。
“報名。”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兩人的調笑。
趙臨立馬回歸正經,感到剛剛的行為有損形象,所以他沒抬頭便從面前修長好看的手裏接過了報名表。
然而看見報名表上“謝星舟”三個字時,他當場愣住,半晌才抬頭看向面前的人。
謝星舟面無表情地站在對面,趙臨仰着頭半晌沒說出話來。
一旁的關承見狀,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趙臨的腿。
趙臨回神,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磕磕絆絆地對謝星舟道:“那個……收到了,我們後續還會篩選,你回去等通知吧。”
“嗯。”謝星舟點頭,看了兩人身後的江穆野一眼后,轉身走了。
江穆野同樣看着謝星舟背影離開,他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就是謝星舟說的辦法。
有點刻板和墨守成規,但卻又莫名天真和可愛。
江穆野不由笑了,踹了一腳趙臨的凳子,“把他的報名表給我看看。”
“誰?”趙臨一時沒反應過來。
關承直接從他手裏把謝星舟的報名表抽走,遞給了江穆野。
謝星舟的字和他照片上的人一樣,乾淨利落,雋秀好看。特長那一欄很誠實地寫了繪畫,其他的便沒什麼新穎的了。
江穆野輕嗤一聲,覺得謝星舟有些不走心,既然決定要競爭,交一張幾乎空白的表有什麼作用?
還是說,謝星舟在賭自己會不會給他走後門?
“都過來,先看看報名表,再舉手表決一下選舉結果。”江穆野把手裏的報名表扔回給關承,招呼球隊成員圍坐在一起。
十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圍在一起,二十來歲的男大學生玩心重,幾乎都在討論誰長得漂亮,誰在學校里更出名。
江穆野一人給了他們一掌,冷聲:“行了,把選出來的都拿過來。”
十幾個人最終認真地選出了七八張,看照片個頂個的好看,謝星舟也在其中。
江穆野淡淡地掃了一眼,說,“你們舉手表決吧。”
關承手裏攥着謝星舟的報名表,不停地偷偷看江穆野,卻看不出什麼異樣,他有些拿不準江穆野的意思,猶豫半天不敢開口。
關承是副隊,他不開口,大家也不敢第一個說。
眾人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
半晌后,關承才道:“我選謝星舟,我覺得後勤還是男生比較方便。”
他說完,隊員們也陸陸續續開口,只是結果出奇地一致:
隊友1:“那我也選謝星舟,我覺得他是這裏面長得最好看的,給咱們隊增面兒!”
隊友2:“我也選謝星舟,他在學校太出名了,想近距離看看他畫畫,哈哈。”
隊友3:“我也選謝星舟,學霸嘛……”
……
江穆野沒想到謝星舟在隊裏這麼受歡迎,他輕嘖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往休息室走,語氣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可以,晚上訓練前通知他來報道。”
“好。”關承應下,趕隊友們去訓練。
趙臨磨磨唧唧走在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關承:“你剛剛,是不是在給謝星舟走後門?”
“有嗎?”關承反問,“那你想選誰?”
“當然是謝星舟啊!有機會和學校的傳奇學霸共事,誰不願意啊。”
關承:“那不就得了。”
趙臨:“……也是。”
晚上球隊照常訓練,趙臨投球時走了神,一時用力過猛,籃球越過籃筐朝體育館門口砸去。
謝星舟背着畫板,剛踏進體育館門口,就被從天而降的籃球砸中額角,他後退一步,悶哼一聲靠在體育館大門的門框上。
“謝、謝學霸……”趙臨聞聲朝門口看去,看清自己砸中了誰之後,忙膽戰心驚地朝謝星舟跑去,“你沒事兒吧?”
“嗯。”謝星舟避開趙臨伸過來準備查看他額頭的手,低聲冷淡地應了一句。
趙臨撓着頭,一時不知作何是好,“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謝星舟依舊只有一個字。
他額角已經腫起來了,在白皙的皮膚上暈着一坨紅,看起來不算嚴重,但也要疼上一段時間。
沒一會兒,籃球場上的人全都圍了過來,十幾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子,把體育館門口堵了嚴實。
大家七嘴八舌:“你就是謝星舟吧,新來的後勤?”
“你怎麼樣啊,更衣室有膏藥,進去擦擦吧……”
“嗐,這白胳膊細腿的,在這種地方就是要小心一點,我們的籃球有時候可不長眼睛啊……”
“……”
“行了,都別圍在這兒,訓練去。”關承擠開人群進來,關心地看着謝星舟,“你沒事吧?跟我去更衣室擦點葯吧。”
或許是在夜色和關承打過照面,謝星舟面對關承的態度沒有方才冷漠,他點了點頭,跟着關承朝更衣室走去。
江穆野剛好從更衣室抱着籃球出來,見謝星舟臉色不太好地跟在關承身後。他微眯起眼睛,把籃球扔給關承,在謝星舟面前站定,“怎麼了?”
“砸到了。”謝星舟一手攥着畫板帶子,一手輕輕碰了碰額頭,抬頭看着面前的江穆野,眼眶裏暈着疼出來的水汽。
江穆野視線落在他紅腫的額角上,不禁皺了皺眉,“傷得怎麼樣?”
一旁的關承剛想接話,說砸得不嚴重,擦點葯就好。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謝星舟語氣滿是委屈地說:“很痛。”
江穆野隨即輕嘖一聲,捏住謝星舟的胳膊把他往更衣室裏帶,嘴裏還責怪着:“跟我去上藥,下次小心點。”
“好。”謝星舟乖巧地被他拽着,走進更衣室。
面前的門被兩人關上,關承站在門口驚詫不已。
他實在無法把剛剛面對大家冷漠如臘月寒冰的謝星舟,和在江穆野面前撒嬌的人結合起來。
震驚過後,關承感到更多的卻是莫名的傷感和惋惜。
謝星舟這樣一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天之驕子,放下驕傲喜歡上的人,居然不是被他身上優秀的特質吸引,而是因為他身上帶着另一個人的影子。
關承覺得江穆野這麼做很不應該,可作為兄弟,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嘆一口氣,轉身去訓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