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
謝暎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快步走進院子,打算先去見過自家叔祖,不料才到門口,就險些撞上了正欲出來張望的謝夫子。
謝夫子一定,待看清了眼前人之後,便立馬“嗨呀”一聲,說道:“今日你可是後院失火了!”
說完,他還朝院門處看了一眼,然後拉過滿臉茫然的謝暎就轉身進了屋裏。
謝夫子關上門便問道:“你與我說實話,可有人同你說想捉你為婿?”
謝暎下意識泛起了些回憶。
本就緊緊盯着他的謝夫子立馬逮住了:“有,是不是?哪家的?你怎麼同人說的?”
“沒有。”謝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並不想提這種枝節,“我只是奇怪您為何這樣問。還有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謝夫子嘆了口氣,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
原來今天有人找到了照金巷裏來。
說來也巧,當時蔣嬌嬌正好在謝家院子裏看剛搭好的葡萄架,來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就問謝夫子在不在。
蔣嬌嬌起初還挺熱情,等把謝夫子找來了之後她就陪在旁邊聽,結果聽着聽着才發現原來人家是想給謝暎說親的。
“說是知審官東院事家的小娘子。”謝夫子道,“我聽這人言語間那意思,好像這位知院和大丞相很熟,反正……”
“那嬌嬌呢?”謝暎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謝夫子這才想起了正茬,續道:“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么?哪受得了這個氣。當時她就給人家嘲過去了,說既是那麼有誠意,怎麼也不事先打聽好你的情況,若是打聽了,又怎會不知道你已經有了未婚妻。倘若是什麼都知道,又怎麼好意思來拆散鴛鴦的。”
簡直是犀利三問。
謝暎忍不住笑出了聲。
謝夫子想起來也覺得好笑又無奈,搖了搖頭道:“說話直得很,也不怕得罪人。”
“關鍵我看她還沒消氣。”謝夫子道,“且你這麼晚沒回來,我瞧着荷心都過來探了三次腦袋。”
謝暎笑了笑,說道:“我去看看她。”
謝夫子叫住他,叮囑道:“你也別光顧着哄她,還是要說她兩句,像今日這種事本不需這樣不給人家面子。”
“沒事,這樣挺好的。”謝暎笑道,“以後大家都知道她不好惹,也就不敢來輕易招惹她了,我正好沾沾她的光。”
謝夫子無語而笑。
謝暎不方便進內院,就找了個女使進去給蔣嬌嬌傳信,說自己在二門外等她。
然後他就在門前院中曬了大概兩刻的月光,這才看見蔣嬌嬌慢騰騰地地從門裏出來了。
她還一臉“我只是勉為其難出來看看”的樣子,剛走出門就站住了,也不肯再邁步,只不近不遠地看着他,說道:“謝修注都是習慣大晚上約見小娘子的么?我都已經睡了。”
謝暎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別家的小娘子可能已經睡了,”他含笑看着她,說道,“但我們家這位小娘子可能正氣得睡不着,我若不來,真怕她要追着捶人家周公一頓。”
蔣嬌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抬手就要打他:“你好討厭!”
她本沒有使力,謝暎很輕易地就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湊到唇邊,低頭輕輕吻了一下。
蔣嬌嬌的心裏一下子就酸軟成了一片,還伴着點點羞澀。
“嬌嬌,”他說,“我今天心裏很高興。”
蔣嬌嬌別彆扭扭地道:“高興什麼啊?有人來給你說親?”
她本是拈個酸,誰知謝暎居然挑着眉“嗯”了一聲。
蔣嬌嬌立馬瞪圓了眼睛。
“我就喜歡看你佔着我的樣子。”謝暎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凝眸看了她兩息,然後將她摟入了懷中。
“嬌嬌,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他說,“所以你永遠、永遠不要把我讓給別人,也不要同我說你願意與人分享我,那樣我會很難過。”
蔣嬌嬌被他抱在懷裏,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又聽着他在耳邊這樣說,整個人都要酥了。
“我才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呢。”她緊緊回抱住他,帶着些鼻音,像是撒嬌,又像是有些霸道地說道,“我也不管那是審什麼院子的,還是大丞相小丞相的,若要來同我搶你,我就去告狀,鬧得他們都不安寧,看他們還敢不敢打我的人的主意。”
謝暎笑出了聲。
蔣嬌嬌退開身望着他,說道:“其實我是相信你的,我也知道謝夫子的意思,但我覺得有些事就是不能表現得太溫和好說話。你這人本就一貫有禮,又才初入朝堂,而我是商戶之女,在他們眼中與你身份不般配,若再顯得謹慎做小了些,只怕你我都不好破局。只是我這麼凶,別人會不會說你怕媳婦啊?謝夫子說你這是清要之位,你們的名聲應該比一般人更重要吧?”
“管他們呢。”謝暎溫柔地看着她,說道,“最好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怕你,這樣才不會再來煩我們。”
蔣嬌嬌高興地彎了彎唇角。
“對了,今天計相也說要來喝我們的喜酒。”謝暎道,“他這也是有意幫我們。”
以陶宜的身份和名望,他肯來,有些妄自揣測的閑話也會少很多。
而且亞相那邊大概也會因他們兩人的私交暫且寬些心。
當然,這第二個好處他並沒有對蔣嬌嬌說,以免另生枝節,讓她多想。
“真的么?”蔣嬌嬌也很驚喜,“沒想到他倒是看在小姑的面上肯這樣照拂你。”
蔣嬌嬌並不知道他和陶宜之間的淵源,所以下意識地以為是和蔣黎有關。
而謝暎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這茬。
“我都忘了和他說你是蔣姑姑的侄女。”他說到這兒,自己也笑了,“這倒真是很巧。”
謝暎也沒有對蔣嬌嬌多說,只道是自己和陶宜相談投契,所以隨口問了句對方有沒有空來參加婚禮,不想人家就毫無架子地答應了。
蔣嬌嬌就笑道:“那我們也不要對小姑說,到時嚇她一跳。”
謝暎含笑頷首。
兩人又抱了一抱。
分開的時候,蔣嬌嬌有些依依不捨地看着他,忽然輕輕說道:“我覺得我好像又有點激動了,怎麼辦?”
謝暎呼吸微頓。
蔣嬌嬌已經閉上了眼睛,還稍稍踮起了腳。
他不由也低下了頭,看着她越來越近的臉,心跳得越發快。
然而最後時刻,他還是略一偏首,輕輕吻在了她的臉頰。
蔣嬌嬌睜開眼望着他,眸中有羞澀,也有迷茫。
謝暎輕撫她的唇角,目光動情而剋制地看入她眼中,低聲說道:“你莫要縱容我,我怕自己會得寸進尺。”
“等成婚那日,我都是你的。”他頓了頓,說道,“你也是我的。”
蔣嬌嬌倏地漲紅了臉。
她害羞地快把頭給掉下去了。
少頃,她才幾不可聞地“嗯”了聲,然後飛快說了句“我要回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去當值呢”,然後轉身撒開腳就跑了。
謝暎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下她羞澀到慌張的背影,不由莞爾。
***
次日,皇帝正式應允了首相景旭所請,詔宜川縣令馮彧任司農寺卿。
同日,皇帝賜表字於殿中當值記注官——新科探花郎謝暎,言曰:暎,明也,乃為無晦。
三天後,銓曹四選也開始陸續公佈了其他登第進士的職事。
其中,殿試第十九人高遙充樞密院禮房樞密副承旨,第三十六人沈約則充為司農寺丞。
消息傳到照金巷,就連沈慶宗聽了都有點不敢相信,直到見了兒子的青袍和任命文書,他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更提着一口氣。
唐大娘子則是高興兒子沒有被外放。
沈老太太的心情也很好,連帶着整個人都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沈約面上雖平靜,但心中亦終覺舒展。
沈慶宗還是特意把他叫去了單獨說話:“如今這司農寺的職事可不是這麼好領的,若要依我看,這種時候真是寧可外放去當個下縣的縣官,也不要去那漩渦中心摻和。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你只要記着萬事莫太出頭,明哲保身最為緊要。”
沈約沒想到父親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他不由皺了皺眉。
“爹爹從前總教導我們要上進,可身在其位,只求明哲保身又能如何上進?”他說,“您總說三司使如何如何,但人家也不是只靠坐着就坐到今天這位置上的。況我既已投了大丞相,得了別人的賞識,自然要忠人之事。”
沈慶宗:“……”
他一時有些無言。
從前總覺得次子像他,知恥上進。可現在看來,卻似是過猶不及。
難道當真是他從前拿陶若谷來激勵孩子們,是激勵地錯了?
“看樣子,你是當真站定了革新派。”沈慶宗再開口時,語氣已有些無奈,“子信,爹爹不是想阻礙你上進,可識時務者也為俊傑,你走得這麼前,也要想想後路,便是你不顧自己,也要想想這個家……”
沈約已經有些聽煩了,當即駁道:“爹,恕孩兒直言,若是為了這個家,您就更不該反對我的選擇。像您這樣明哲保身,可仕途也就止步於此了,您不能總望着計相的背影,還要求別人也和您一樣。您甚至,都沒能像蔣家姑姑那樣能和計相多說上兩句話。”
沈慶宗驀地一頓。
“我不想跟在維舊派身後苦苦追求前路,革新派需要新生之勢,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沈約道,“我要擔得起沈家,也要求得了我自己所求,除了這條路,我沒有別的選擇。”
“無論如何,至少司農寺丞的俸祿應是比赤縣縣丞多些的。”他說完這話,便徑直向著父親叉手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沈慶宗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忽而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扶着桌角,緩緩地跌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