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住院部的走廊很安靜,到處充滿消毒水的味道,溫喻和齊昀明沒走多遠,倆人坐在一旁的座椅,齊昀明低着頭又對着她說句對不起。
這是他說的第三次。
溫喻道:“你是在覺得對不起我?”畢竟他們真的不熟,她覺得真的沒什麼好道歉的。
齊昀明低着頭,冷靜了許久,等二人之間的氣氛降到又一個冰點,他才開口。
“之前我對你一直有偏見。”
對一個不認識的人有偏見,這說法聽着的確聞所未聞,從前兩次他們的對話中她的確感受到了,至於這偏見從何而來,溫喻的確好奇。
齊昀明說話直白,也不喜歡和人說話繞彎子,同樣也聽不懂別人委婉的話中真正表達的含義。
“小齊,我想着你應該也比我小几歲,我就這麼叫你吧,”溫喻開口。
齊昀明點點頭,溫喻片刻接着道:“我們之前並不認識,若說你對我的偏見,是來自余漾吧。”
她見齊昀明的眼神帶着詫異,想來她是猜對了。
“既然是,我很想聽。”關於余漾的一切她都想聽。
齊昀明說:“漾哥大學時不愛和人交談,我們也是大二才開始熟悉的,他比我們都要努力,自從被老師挑中,他整日就悶在實驗室,出了吃飯睡覺一整天也不出門。”
“不與人社交,人心理遲早會出問題,可我有次夜裏去廁所,看到他站在陽台,手機一遍遍的打着一通電話,那通電話一直都在無人接聽,從那天後我無數次的觀察漾哥,他睡不着總是去陽台打那通永遠沒人接聽的電話。”
聽到此處,溫喻心中不自覺地繃緊,潛意識中好像有幾分害怕,卻不知在怕什麼。
齊昀明繼續說:“大三有次活動,我們一行人吃完飯,漾哥喝了許多酒,等出來時,他看到個女生整個人像是中了邪,等我跟過去,漾哥癱坐在巷口外,嘴裏不斷嘀咕。”
“他喊着…什麼優。”時至今日,齊昀明還是沒想起余漾那時喊得是什麼。
溫喻道:“溫優優。”
齊昀明看向她,她沒再繼續說,而是靜靜地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齊昀明嘆口氣,語氣比剛才沉重許多:“我和導師一直都知道他在私下看心理醫生,他患有中度內源性抑鬱症,可我們能感受得出,他還是很積極地在治療。”
抑鬱症的事情溫喻是知道的,余漾不敢告訴她,她幾次試圖去問,可是都被余漾轉移開話題,從齊昀明口中聽到,她心中有時一番其他的滋味。
她的眉頭又一次皺起來。
齊昀明繼續說:“我和導師去見過他的心理醫生,醫生說,他一直給自己施加壓力,又一直憋在心裏,久而久之才變成那樣,可他知道自己心裏出了問題后,主動就醫,在幾次的治療中,醫生說只要沒人再刺激他,他是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痊癒的。”
溫喻攥緊雙手,擰着眉心,說:“既然他一直在積極地治療,又為什麼會…試圖自||殺?”
“你知道?”齊昀明驚愕地扭頭看向溫喻,轉念一想余漾腕子上的疤即便是被遮住還是能看得出痕迹。
“漾哥醒來后不說,醫生怕他受到二次刺激不建議去問。”齊昀明想起一些瑣事,又說:“我只知前一天,漾哥去見面了什麼人,等他回來后他整個人都變了,把自己關在公寓,我也是怕他出事才過一會兒就來看他一次,不然,恐怕……”
如若他當年出事,她們此生不會再遇見,她甚至此生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溫喻不敢接着齊昀明的話往下想,她是真的怕。
余漾見了誰,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她繃緊唇瓣。
齊昀明說:“漾哥出事後,我打了救護車后,又怕他是被害,緊張之下報了警,警察在他的另一部手機里只發現了一個聯繫人,他四年裏一直在跟一個聯繫人發消息,打電話,只是這些短訊全都沒有迴音。”
“漾哥醒后說清楚不是被害,聯繫人的事不了了之。”
“可我認得聯繫人的名字。”
溫喻沒去問,她用力抬起頭看向余漾的病房。
齊昀明看不出她表情里的情緒,接着自己的想法說了最後的話:“聯繫人的名字是溫喻。”
剩下的許多溫喻沒再問,更不想聽,她重新回到病床,安靜的坐在他的身旁,看着這個滿目瘡痍的人,她忽的笑出聲。
導師拍拍跟進來的齊昀明:“走吧,醫生說你要下床多走動,我扶着你下樓在花園裏轉會兒。”
病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溫喻彎腰幫他往上拉些被子,咬着唇瓣,心中情緒不明所以:“你說我們兩個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怎麼連好好地說句喜歡對方都要經歷這麼多。”
“你呀你,一走這麼多年,你真的就不怕等你回來我已經結婚了。”
溫喻擤鼻,坐下來:“余漾,你真是個大騙子!”
可她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哄騙着。
“他們都說年少遇見的人不要太驚艷,否則誤終身。”
余漾的意識清醒過來,他眯着眼睛,看見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女孩握着他的手,低着頭像是在哭,嘴巴里時不時說著些話,那些他不曾聽過的話。
“可我第一眼見到就心動的人實在太驚艷,以至於我未來的人生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的出現。”
溫喻說著說著自己笑了:“我把我十七年所有的勇氣都用來跟你告白,你一句抱歉就把我打回原形,我以為你會遇見更好的人,卻沒想到你把自己折騰的更糟糕。”
“太壞了,下輩子一定不要再遇見你了。”
“不行。”余漾拼勁全身的力氣握緊她的手。
溫喻抬頭,余漾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他頂着那張剛恢復還是蒼白的臉頰,看着她:“下輩子,你不來見我,我就去找你,總之你就是不能離開我。”
他的語氣格外堅定,頗有當年在學校當校霸那味道,溫喻按下護士鈴,又怕沒聽見,去喊了醫生過來。
余漾醒過來就什麼大問題,就是現在還有些腦震蕩,時不時地會頭疼,腦袋以及胳膊上的傷口需要靜養幾天。
恰好他們所在的醫院正是合作的醫院,余漾和齊昀明的情況院裏都知道,導師和周盈盈以及小江代替了他們的工作,讓他們倆安心養傷。
余漾如今的情況溫喻不好回去,好在她手裏現在沒什麼案子,她給師姐請了幾天假,在這陪陪余漾。
溫喻一直都在這裏,可余漾看出自從他醒來后,就像心中有事,卻不願開口。
齊昀明傷的不重,休息兩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他手腳利索,坐在另一張病床上削蘋果打發時間,趁着溫喻下樓買飯,余漾咳了聲看向齊昀明。
“你跟她說什麼了。”余漾心裏猜了一半,等着他主動坦白。
齊昀明自知瞞不住余漾,一句話就招了:“把我知道的全說了。”
他猜得果然不過,余漾捏上眉:“她從小到大居無定所,心裏沒安全感性子也內斂,這些事只會讓她亂想。”
“你說的這些我確實沒想,之前我甚至覺得她是騙你感情的人,還懷疑你是感情受刺激才做出過激行為,可現在看來,你們之間的事情比我想的更複雜,我也懶得管,只是一點,我必須要說。”
齊昀明說:“漾哥,那談戀愛你們雙方各自覺得是為對方好,去瞞着對方不讓對方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時間久了肯定要生出更大的隔閡。”
“我是覺得,既然喜歡對方,那就不論他過往的好壞、家庭的好壞。”
余漾看着齊昀明,關於感情上的事,他居然還沒一個母胎單身二十多年的人看得透徹,他失笑道:“你說你單身這麼多年究竟是為什麼呢。”
…
溫喻買飯回來,病房內只剩下余漾一個,她把兩份盒飯全放在桌子上,看眼齊昀明的床鋪:“小齊呢。”
余漾說:“他說醫院食堂的飯不好吃,非要去對面吃面,攔不住。”
“哦。”溫喻把飯拿出來,又把余漾病床的小桌子升起來,把飯放在上面,“那你自己吃吧。”
溫喻坐在旁邊不說話看着他吃飯,直到他把飯菜全都吃完,她剛準備收拾碗筷,余漾迅速拉住她的手,說:“聽我說好嗎。”
“什麼?”
余漾坦白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她無數次的試探,余漾依舊守口如瓶:“等你的傷…”
“不行,就現在說。”余漾倔強的像個小孩子,她向來對他有數不完的心軟,安靜的坐好,看着他。
“優優,我也沒有一個家。”
溫喻從他那雙眼睛裏看不見希望,她回握着他的手,想用盡自己的一切溫暖去暖他。
“我爸你也見過,所有人都說他有風度,紳士,可在我心中他就是個為了金錢和利益拋妻棄子的混蛋。我兩歲時他就出軌了,當年就和我母親坦白離婚,隨之凈身出戶,直到六歲那年我才知道我爹長什麼樣子。”
“可笑嗎優優。”余漾低頭抿了抿唇:“他要把他另一個兒子的戶口上在余家,我媽媽和他吵了幾次,再後來他順理成章讓小兒子姓了余,上戶口的第二天,我媽媽就離開了我。”
溫喻只知道他父母離異,他從小額爺爺生活,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竟是這樣的。
“沒了媽媽,我和爺爺也搬了家,許清如經常帶著兒子來爺爺家,以至於我成了那些人口中小三的兒子。於是我的童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將來帶着爺爺離開,逃離那個城市,去找我母親。”
余漾說:“可是後來爺爺沒了…”
溫喻親眼見過他那時的模樣,心痛不已,又無法改變事實。
余漾嗤的自嘲般笑了聲:“許清如給了我一個地址,換了我兩個同等條件。”
他沒接著說下去,溫喻卻猜了個大概:“她讓你出國?”
余漾說:“我去了那個地方,見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人,可我卻發現我的希望卻只把我當做累贅,我無法阻止她有新的家庭,更不能讓她拋棄她兩個孩子。”
“那時的我眼前一片漆黑,許清如給了我兩樣東西,錄取通知書和放棄我父親名下所有財產拒絕保證書,只要我簽下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溫喻聞言臉色驟變,對於當年那個經歷了雙重的打擊十七歲的余漾,許清如可以完全拿捏住他的心理。
她鬆開余漾的手,伸出雙臂抱住了他。
從前她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塌糊塗,可余漾比她還要糊塗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