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月楹循聲望過去,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哭得傷心,鼻涕眼淚一同滑落下來。
小男孩旁邊有一個年輕婦人,正捂着腹部右側,神色痛苦,嘴唇有些發白。
小男孩跑進醫館,跪在坐堂大夫面前,“求您救救我娘!”
那大夫面帶愁容,看了一眼婦人,嘆了口氣,“孩子快起來,不是我不救你娘,是沒法救,你娘得的是腸癰啊!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小松,回來,別給大夫添麻煩。”婦人氣若遊絲,神情還算清醒,知道自己得的是絕症,讓孩子不要無理取鬧。
小松抿着唇,過來扶住婦人,眼淚止不住地流着,“娘,我們再去找別的大夫!”
婦人忍着劇痛,他們已經去過三家醫館了,得到的結果都是救不了,婦人已經絕望,還要哄着孩子,“小松,我們先回家,娘回去休息下就沒事了。”
“好,娘您慢點走。”
小松懂事的模樣讓婦人幾乎落下淚來。
喜寶被這對母子的情緒感染,吸了吸鼻子,“姐姐,你能救救她嗎?”喜寶知道月楹會醫術,在牙行的時候救了好幾個人,在她眼裏,月楹一定能把人救活。
月楹皺着眉,腸癰,就是所謂的急性闌尾炎,放現代開刀做個小手術就好了,在這裏卻是藥石罔治的絕症。
月楹也想救人,但她不確定能不能救。
年輕婦人走了一會兒,許是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走路有些搖搖晃晃,小松矮小的身軀根本支撐不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
月楹上前扶住了年輕婦人的身體,婦人虛弱地看了她一眼,“多謝姑娘。”
“不必言謝。”月楹趁機摸了她的脈,脈弦滑,身體有明顯的發熱,發汗,口乾。
不行!必須立刻治療!
月楹斟酌着開口,“姐姐,你這病不能再拖了,回去就是等死!”
夏穎哪裏不知道回去就是等死,可也沒辦法治不是嗎?她苦笑了下,“姑娘,你也聽見了,我得的是絕症,治不好的。”
喜寶走上前,“我姐姐能治的!她可醫術可厲害了!”
夏穎見喜寶稚氣未脫的模樣,權當她在說笑。
小松聞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攥着月楹的衣擺,“姐姐,您真的能救我娘嗎?姐姐,求您救救我娘!”
清脆的童聲帶着濃重的鼻音,月楹定了定神。
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小孩的哭求聲還在耳邊,她實在是沒有辦法見死不救。
身為醫者,就該治病救人不是嗎?
即使只有一半的把握,也該試一試!
月楹閉了閉眼,對着夏穎道,“這位姐姐,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你的病,姐姐你可願讓我一試?”
月楹睜着一雙明眸望着她,眼睛裏滿是真誠。她不確定眼前這個年輕婦人會不會相信她,畢竟她們現在只是陌生人。其實拒絕才是正常,若易地而處,月楹也不信一個大街上遇見的年輕姑娘能治病。
夏穎有一瞬間被這眸子望着失了神,這個看着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真有高明的醫術嗎?
“太好了!娘你有救了!”小松已經高興地跳起來。
夏穎看了眼兒子,再看月楹,眼淚無聲流下,左右也都是要死的,讓這個姑娘試一試也無妨。
夏穎點了點頭。
月楹扶穩了她,“姐姐放心,我會盡全力。”
月楹把人又帶回了方才的醫館,醫館裏有葯有工具,施救更加方便。
方才的大夫見夏穎與小松又進來了,走上前來,“你們走吧,真沒有辦法。”
醫者仁心,但凡有辦法他也不會趕人。
“大夫,借您這地方一用,還有銀針。”月楹說著就把夏穎扶到裏邊看診的病床上,拉下帷幔。
那大夫對她這無禮的態度有些不悅,但顧慮這夏穎是個病人,沒說什麼重話,“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月楹坐下給夏穎把了下脈,皺眉不展,情況很不好,她連忙問,“可乾淨的圍裙,布巾?”
那大夫看她把脈的架勢還有模有樣,猜到也是個會醫的,他聽見月楹的話,訝然道,“姑娘要自己治?”
“是。”月楹平淡答道。
大夫吃驚道,“這可是腸癰,小姑娘不要學了幾天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大夫怎麼如此啰嗦!
月楹煩躁起來,沒好氣道,“你既知道是腸癰,便也該知道時間不等人,這病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治了!”
夏穎已經出現了嘔吐的癥狀,且高燒不退,若再高熱驚厥就更不妙了!
“那也不能胡亂診治!”
“我只借您的地方一用,這位姐姐是死是活無論何種後果皆由我一人承擔,與你們醫館無關。”月楹以為他是怕人死在他們醫館對名聲有礙。
這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姓杜,聽見月楹這話就不高興了,他還是有醫德的,“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
月楹讓喜寶帶着小松出去,開始脫夏穎的衣服,“煩請去抓一副葯,取柴胡,黃芩,川楝子,白芍,丹參,生大黃各三錢,枳殼,木香,生甘草各二錢,煎成一碗水。”
杜大夫本還想再說什麼,一聽月楹開的這藥方還算對症,便知面前這位小姑娘多少有點本事。也罷,隨她折騰去吧,說不定還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杜大夫借了銀針給月楹,出去等着了,夏穎畢竟是女眷,月楹脫了她的衣服,他留在這裏不方便。
月楹回憶着醫書所講,給夏穎施針,她按壓了下夏穎右下小腹,有小包塊,不大,膿腫應當還未形成,不必抽膿。腸癰之病因乃是瘀滯於內,需行氣活血,通腑瀉熱。此病多數救不回來就是因為瘀滯化不開,炎症不能消退。
月楹以銀針刺入她合谷,小腸俞,天樞穴,中脘,陽陵泉,止住她的疼痛,加速化瘀的速度,能大大提高病人的生機。
月楹施完一套針,神情專註,“感覺如何?”
夏穎面色好看了些,“似乎沒有那麼疼了。”
有用就好!月楹呼出一口氣,癥狀能緩解,就說明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喜寶端着葯碗進來,“姐姐,葯好了。”
月楹示意給夏穎喝下,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來,後背靠上椅背時,才感覺到一片冰涼。
夏穎喝完了葯,她問,“姑娘,喝完葯是不是就好了?”
月楹搖頭,“還得等後續。姐姐睡一會兒吧。”
月楹又問杜大夫拿了金黃散給她外敷,做完一切,她掀簾出去透了透氣。
神情緊繃了太久,她也需要休息。
杜大夫拿着一碗茶走過來,“小丫頭喝點水。”
月楹道,“多謝大夫,方才多有得罪。”
杜大夫爽朗一笑,“沒什麼好計較的,你也是為了救人。”他方才也想了想,即使是絕症也該治一治才是,醫者仁心,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活到這歲數了,還不如一個小丫頭勇敢。
聊了幾句,月楹發現這杜大夫是個面冷心熱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
有人來請杜大夫出門看診,應該是個熟人。
“還喝酒,警告過他無數次了,就是不聽,吐血了才想起來找我,怎麼不進棺材了再來找我呢!”杜大夫嘴上罵罵咧咧,手裏收拾着藥箱。
這性子,倒與她爺爺有些像。
月楹每隔半個時辰就進去看一次,後面又換了個藥方給夏穎灌了下去,夏穎的脈象逐漸平穩,燒也漸漸退了,最兇險的時辰已經過去,剩下的杜大夫能處理。
外面天已經擦黑,王府有下鑰的時辰,若錯過了就得住外面了,她可沒有那個閑錢。
她和小松告了別又將注意事項一一與他說了。小松年紀小卻很機靈,月楹讓他複述一遍,還能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臨走前喜寶塞了幾顆松子糖給他,“下回你請我吃糖!”
月楹輕笑,這倆小傢伙才認識多久啊,這就成好朋友了?到底是孩子!
待杜大夫迴轉,已是夜深,心裏頭一直惦記這夏穎的病,夏穎安靜地在病床上睡著了,呼吸平穩。杜大夫摸了她的脈,緊,快的癥狀已經緩解,脈象平順,剩下的炎症也不嚴重,只需再隔兩幅湯藥就好了。
杜大夫大驚,那丫頭竟然真的治好了腸癰!
他想去找月楹,小松卻告知姐姐早已經回家去了,再問月楹的住址,小松只是搖頭。
杜大夫一拍手,直呼可惜,“怎麼就沒問呢!”這丫頭不得了啊!
睿王府,月楹逛了一天,又經歷了高強度的救治,實在是疲累得很。
明露猴急地問她,“買到點絳唇了沒有?”
月楹搖頭,只把那十兩銀子拿了出來,又將今日遇見梁向影的事情說了。
明露聽完后倒吸一口涼氣,“你竟然遇見了那祖宗,讓給她是對的!”
梁向影有多難纏,明露不想多加贅述,“沒有胭脂有銀子也不錯,多出來的,咱倆一人一半。”
回答她的只有月楹淺淺的呼吸聲,月楹實在太累,脫了衣服上床,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明露見狀放緩了聲音,悄悄退出了門。
今日商胥之又來了,這個時辰了還沒有走,大有拖着蕭沂大戰到天明的架勢,明露得去伺候。
“不言,你是怎麼想到破解之法的,這一步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玄機,將這一片的白棋圍殺於無形,真是妙啊!妙啊!”
商胥之已經盯着這一盤殘局感慨了許久,蕭沂也是糊裏糊塗中。
這幾天事情多,老五和徐國公府又不安分了,還有兩淮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他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來鑽研這殘局。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沒有動過棋局,但面前的棋盤上確確實實多了一子。能進來這裏的只有明露與月楹,明露的水平他是知道的。
那麼,懷疑對象就只剩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