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次日蕭沂出門,月楹心裏惦記着那局棋,便又去房裏看了一遍。
棋局還如昨日的一般,一子未動。
外頭晴空高照,秋高氣爽,不知哪裏飛來的麻雀正喳喳叫着,窗戶是雕花木紋的,上頭蒙了一層厚厚的明紙,陽光透進來,照在屋內影子若隱若現。
早晨盯着看了許久,月楹也沒有看出解法,只是稍微有了些頭緒。下午時,她又去看了一回,這次與早間不同了棋盤上出現了一個光點,格外明亮。
月楹目光閃了閃,腦中的思緒瞬間被打通,她笑起來,原來是下在那裏!
月楹順着光點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窗戶上有個細微的小洞。午後陽光變了方向,光點落在了棋盤上,恰好是最關鍵的一步。
解開了棋局,月楹心情舒暢,昨夜真是如喉頭梗了跟魚刺一般難受,連抄書帶來的疲倦也去了幾分。
明露奇怪地看她一眼,去主屋打掃衛生了。
月楹下筆如有神,還有最後一本,便大功告成了。她抄了一遍也等同於看了一遍,從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都找到了些解釋。這些書,讓她收益良多。
不知蕭沂那裏還有沒有別的醫書,能讓她繼續薅個羊毛?
“哪裏來的死麻雀!”明露突然發出一聲爆喝,聲音高昂地讓她在廂房都聽見了。
月楹一個手抖,潔白的紙張上留下一道墨跡。
月楹正想出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只見明露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面上驚恐。
“完了!我闖禍了!”
月楹上前幾步,“別慌,發生何事了?”
明露閉了閉眼,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一隻麻雀不知怎麼飛進了屋內,明露伸手想將它趕走,那隻麻雀卻向故意與她作對一般,停在了那擺了棋局的棋盤上。
結果顯而易見,麻雀一撲騰翅膀,棋子全亂了。
明露愁眉苦臉道,“世子回來,定要責罰我的。”
月楹聽完始末,拍拍她的肩,“不要緊,我記得棋子是怎麼擺的。”
明露眼裏亮起來,“你記得?”
“是,昨日侍立在側,多看了幾眼便記下來了。”
明露拉着月楹向主屋走,“那快去擺上。”
月楹跟着到主屋,棋子已經亂成一團,棋盤上還有根麻雀毛,可以想像剛才這裏經過了怎樣的“大戰”。
明露收拾剩下的地方,月楹恢復棋局。
不一會兒,便擺完了那個殘局。
明露過來看了看,“看着是挺像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模一樣?世子的記性可好了。”
月楹道,“左右都已經如此了,若世子發現了不對,你再告罪也不遲。”
明露點點頭,覺得月楹的話有道理,“說得對。”
接下來一連幾天,明露都有些忐忑怕被發現,蕭沂遲遲沒有來找她,她便安了心,也給月楹捏了好幾天的肩作為回報。
“月楹,明日出府,你打算買些什麼?”明露倚在軟枕上問她。
王府每半個月就有三日的探親假,有家的便回家,沒有家的便趁着這個時候上街逛上一逛。
月楹合上醫書,“我沒出去過,京城的路也不熟悉。”她自穿過來就沒有出過門,明露這麼一提,月楹倒是想去買些東西了。
她想要一套金針。針灸療法自古就有,在缺乏儀器的這裏,針灸能幫助她很多。但一套金針估計不便宜,月楹數了數自己的小金庫,連十兩銀子都沒有。
不過就算什麼都不買,出去逛逛街也不錯。“明露姐姐想買什麼?”
女人嘛,無例外想買些胭脂水粉,金釵首飾,綾羅衣衫等。
明露細細地給月楹科普,“南沁齋的胭脂可好看了!就是太貴!”
月楹百無聊賴地聽着,等明露說完了,她問,“哪條街上有藥鋪和醫館?”
明露笑着搖了搖頭,“你看醫術看魔怔了?還真打算當個大夫不成?”
月楹眼神暗了暗,她還真這麼打算的。明露從小在府里長大不愁吃穿,主子又和善,自然覺得做個丫鬟挺好。
月楹不這麼想,王府太小,她想出去。
明露還是與她說了藥鋪與醫館的地址,浮槎院只有她們兩個大丫鬟,需留一個人當值,所以她們兩人不能同時出門。
月楹怕迷路,便去找了喜寶,喜寶常陪蕭汐出門,她年紀小記性還不錯,周邊的地方都熟得很。
為了犒勞這個人形導遊,月楹買了好些小點心犒勞她,喜寶左手糖葫蘆,右手炸酥餅,吃的不亦樂乎。
月楹還是第一次上街,見着什麼都新奇,尤其是看見有家點心鋪子竟然有玻璃展櫃時,更好奇了。
月楹在王府里看到玻璃製品時,便大概猜到了還有其他的穿越同鄉。在原主的記憶中搜尋了一番,終於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開國時有位能人,開採了石英礦又經過數年研製出了玻璃製品。這都是百年前的事情,大家口口相傳,具體是誰卻並不清楚。百年過去,想來那位“同鄉”已經作古。
還有有趣的地方,便是幾乎在每家商鋪前都出現了棋盤了。月楹找了個茶棚坐下,茶棚小二是個嘴快的。
見月楹問,小二問道,“您是外鄉人吧?”
月楹點點頭。
小二又道,“姑娘也知道,當今聖上啊,喜歡下棋。也喜歡微服私訪,咱們這天子腳下,自然要投其所好嘍!”
月楹聽懂了,原來是時刻準備着拍馬屁!
小二講起十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有位開客棧的老闆是個棋痴,定了個規矩,只要能下贏他就能免費住店。
隨後的發展大家都能猜到,皇帝有一日恰好路過了此客棧,一時手癢與店老闆下了一局。
後來這事傳揚出去,這家客棧也有此一躍成為了京城最好的客棧。商人逐利,見有人得了彩頭便有樣學樣在店裏擺起了棋盤。
“只要會下棋啊,在京城裏就是這個!”小二豎起了大拇指。
喜寶聽得有趣,“那若我去點心鋪子下棋,贏了,點心就隨我吃是這個理吧?”
小二附和,“姑娘說對了。”
月楹伸手捏了捏她胖胖的臉頰,“你呀!就想着吃!”
喜寶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她今年才十歲,臉蛋上嬰兒肥未褪,捏起來的手感很不錯。
兩人稍作休息便繼續往前走。
“姐姐,前面就是了!”喜寶嘴裏塞滿了東西,還不忘給月楹指路。
前面是個鐵匠鋪,月楹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一套針刀。
月楹詢了價,銀針五兩,金針要十兩。這東西只有醫家會買,做的人少,價錢自然也高。
金針她是買不起的,但在工具上不能省,月楹有些猶豫。
那鐵匠催促了句,“小娘子買不買啊?”
月楹道,“您稍等。”
喜寶扯了扯她的袖子,似看出了她的難處,小聲道,“姐姐是不是銀錢不夠,我這裏有!”她是二等丫鬟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的月例。
喜寶愛吃,穿着打扮什麼不講究,除去買吃的,錢都存了下來。
喜寶將自己的小荷包塞給她,月楹笑着晃了晃她的荷包,銅板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你還是自己留着買吃的吧!”
一路上這買一點那買一點,荷包里的銀子早就所剩無幾了。
月楹想了想,還是決定買金針,等下個月月例銀子一發,就夠十兩了。
她咬了咬牙,在鐵匠那裏付了一半的定銀,掂量着空了許多的荷包,感慨道,賺錢真不容易!
“還想去哪兒?”月楹偏頭問她。
喜寶搖搖頭,她想去的點心鋪子都去過了。
月楹看了眼天光,打算去南沁齋賺一圈,明露托她買的胭脂還沒買。
南沁齋的胭脂都是限時售賣,過了今日可就沒有了。明露交代了她好幾遍,若沒買到她恐怕要念上好久。
南沁齋的生意確實不錯,門口的隊伍排成了長龍。一堆鶯鶯燕燕擠在裏面,月楹走到隊伍末端。
喜寶踮腳往裏望了望,“姐姐,這是在買什麼?”
“買胭脂。”
“能吃嗎?”
月楹淺笑,“是用的,不是吃的。”
正排着隊,南沁齋出來了人朝外面吆喝,“今日還剩最後三十份點絳唇,售完即止。”
月楹側頭數了一下人數,這胭脂是限購的,前面約莫二十多人,應該能輪到她。
這小小一盒胭脂要二兩銀子,月楹看着這些趨之若鶩的女子們,對好看的東西的追求,從古至今,也沒什麼不同。
喜寶看到了價錢,吐槽道,“都能買兩隻燒雞了,又不能吃,有什麼用?”
月楹被她天真話語逗笑。
月楹的運氣還不錯,輪到她時,還剩最後一盒。南沁齋的夥計將東西交給她后,對着後面高聲道,“今日的賣完了,下月請早。”
沒買到的好不後悔,臉上帶着懊惱,月楹環視了一圈,大多都是丫鬟小廝,估計是替小姐來跑腿的。
一個神色匆匆的丫鬟疾步快走往這邊來,要不是月楹手疾眼快拉了喜寶一把,怕是要撞上。
月楹不悅地瞪了一眼那丫鬟的背影。
“點絳唇還有嗎?”
夥計道,“賣完了。”
丫鬟有些着急的模樣,在櫃枱前來回踱步,忽然看見了月楹手裏的胭脂盒。
月楹察覺到她的視線,頓感不妙。
果然,那丫鬟向她走來,輕聲問,“姑娘,這盒點絳唇可否讓給我?”
月楹是替人辦事,自然婉拒了。
“如兒,怎麼買個東西這麼久?”女子有些惱怒的聲音響起。
月楹打量着這個剛從外面走進來的姑娘,身上是淡紫色軟煙羅紗裙,發間插了兩隻團花金步搖,體態婀娜,面容姣好。
名叫如兒的丫鬟低着頭走到了梁向影身邊,“小姐,點絳唇賣完了。”
梁向影面容明顯不愉,如兒趕緊又加了一句,“我想向這位姑娘買來着,但她不肯賣。”
梁向影朝月楹看過來,月楹一身普通衣料,她心中有了計較,“人家買到就是人家的東西,你怎得奪人所愛呢,我平時是這麼教你的嗎?”
如兒連忙告罪,“姑娘,奴婢錯了。”
月楹神色未變,“不知您是?”身後喜寶扯了扯她的袖子,月楹轉身,看見她有些猶豫的神情。
這是……認識?
如兒替梁向影開口,“我家姑娘是忠毅侯嫡女。”
忠毅侯?
月楹這些天聽說明露也知曉了不少京中的關係網,忠毅侯是皇后的母家,眼前這位是五皇子的嫡親表妹,忠毅侯就這麼一個女兒,聽說是京都第一才女。
關鍵的是梁向影是蕭汐的死對頭,兩人不合已久,聽聞梁向影慣會做摸做樣,讓蕭汐吃了不少暗虧。
這位梁姑娘剛才那番深明大義的話,月楹再品就有些變味了。
梁向影蹙眉道,“你呀你,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點絳唇是我要送母親的生辰禮。如今你沒買着,要我如何向母親交代啊!”
“姑娘,都是奴婢的錯,請您責罰奴婢。”如兒作勢要跪。
梁向影扶住如兒,“你知道我向來心軟,不會罰你的,人家姑娘不願讓,也不全是你的錯。”
到還成她的錯了?月楹算是明白了,明面上在數落丫鬟,不經意間透露出自己的孝心,月楹輕笑,突然覺得自己手裏的這盒點絳唇有些燙手。
怪她腳步慢,被她們堵住了。
梁向影來這麼一出,有不少視線已經聚集在她們身上,月楹不讓,倒顯得她不近人情。看梁向影的執着程度,估計不拿到東西不會走。
罷了,還是舍東西吧,明露頂多就是多念叨些時候。
“梁姑娘想要這點絳唇可以,但這也是我排了好久的隊伍買來的,若空着手回去,對我家姑娘不好交代。”
梁向影一擺手,如兒立即上前,給了月楹一錠銀子。
出手還挺大方,這錠銀子足有十兩重,月楹微笑,一套金針賺回來了。
月楹爽快把胭脂給了如兒。
梁向影得了東西,心滿意足地走了。
被藏在身後的喜寶見她走了才敢探頭,她輕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沒被認出來!”
“她那麼可怕?”
喜寶誇張道,“軟刀子可怕,姐姐是沒見到梁姑娘與小郡主遇見的場面,梁小姐回回都能把小郡主氣得跳腳。”
月楹勾唇,一邊走一邊聽喜寶說著這兩位小姐的事情,行至一家醫館門前,被一陣哭聲吸引。
“娘!你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