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壽宴風波
褚青庭話音剛落，一副巨大的畫卷便被幾個侍從抬了上來。
畫卷緩緩展開，大周帝國的群山萬壑、大江大河全部呈現於紙上。筆墨細微之處，甚至還能看見潺潺的流水與山間翻飛的野雀。
女帝已經看厭了其他節度使呈上來的珍寶古玩，此刻見到這副丹青，眼前一亮，喜氣染上眉梢。
“好！好！”女帝情不自禁地出聲讚歎，末了，遙遙對着太上皇，咬字極重。“朕的江山，太上皇可滿意？”
太上皇半闔着眼，眼神幽暗，半響，極輕地點了點頭。
正暗暗觀察着的樓頤如沒有漏掉太上皇面上閃過的一絲不虞。
諸位朝臣舉杯，向太上皇賀壽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副賓主盡歡的熱鬧場面。
樓頤如也舉起酒杯，遮蓋住她嘴角的一抹冷笑。
如此看來，母皇的日子也不好過。
頤養天年、兒孫繞膝的和煦景象永遠也不可能在大周皇室上演。對於畢生致力於掌控整個大周帝國的母皇來說，失去權力的滋味可並不好受。
在大周皇家，權力的交接從來都是如腥風血雨一般，況且她還有幾個如狼似虎的哥哥。當年她前腳被荀琰背叛，奪權失敗，後腳這位皇太女李堯祁便逼宮上了位。
樓頤如也看出，女帝舉辦這一場宴會的目的，恐怕不只是給太上皇賀壽那麼簡單，估計還有些威懾地方節度使的意味。
“褚愛卿真是費心了。”
女帝看向荀琰：“當年冠絕京城的二位才子，如今一南一北，鎮守在大周疆土上，真是引導我大周昭昭國運的兩盞明燈！”
褚青庭微微一笑，眾人只覺得風華奪目。
荀琰不動聲色地問道：“臣聽聞褚大人，至今還未曾娶親。怕不是難以忘懷舊人？”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群臣都知道荀琰在暗指淮王李成玉。
見女帝向自己投過去一個犀利的眼光，褚青庭神情自若：“臣這次進京，除了給太上皇賀壽，還要來娶親。”
樓頤如一驚。
女帝來了興緻：“你看上了誰家的女郎？”
“臣還沒有碰到心儀之人。”
殿中的大臣們聽了這話，心思一個個地都開始活泛起來。這褚青庭可是江淮貴族出身，又是執掌一方的節度使。能攀附上這位重臣，做自己的東床快婿，那必定會給家族子弟的仕途加幾把助力。
褚青庭語氣溫潤：“倒是荀相，身居高位，風華正茂的年紀，竟然還不娶妻，真是為國為民操碎了心。”
“臣在帝陵發了誓，一日沒有讓那突厥臣服，臣便一日不娶。”
前些日子在尚書省的一幕又上演了，樓頤如攏攏袖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
“荀愛卿，聽說你新收了個得力的手下。”女帝突然開口。
“聖上此話倒顯得，臣有結黨營私之嫌。”荀琰頷首淺笑。“不過是為聖上招攬人才罷了。”
樓頤如恍如未聞，心中念着侍女遞給她的紙條，警惕地環顧四周。胡旋舞已經開始上演，為首的舞姬怎麼換了個高鼻深目的胡姬？
“叫寡人瞧瞧，有什麼才能？”
“樓頤如。”
樓頤如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深深叩拜：“微臣叩見皇上。”
“此人計謀有我當年的風采。”荀琰的誇獎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幸災樂禍？
樓頤如緩緩抬起了頭。
“狗皇帝，拿命來！”那在殿下領舞的胡姬突然上前，抽出一把劍，直直地沖向女帝殺去。
不好！
樓頤如正要閃身躲避，不料女帝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抵在身前。
好在樓頤如有所防備，留了一手。她反手抄起青銅燭台，生生接下一劍。
那刺客見一擊不中，竟然掉了個頭，閃着寒光的利劍直指一旁的太上皇。
樓頤如腦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已經上前，展開手臂，將太上皇擋在身後。
荀琰伸手去拽，撕拉一聲，衣袖斷裂，他還是沒能拉住她。
利刃刺進了血肉，樓頤如感覺心口一涼。
“有刺客！保護聖上！”
殿中亂作一團。荀琰縱身上前，抱住了跌落的樓頤如。
剎那之間，李成玉咽下毒酒的畫面闖入他的腦海，荀琰心口一緊，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破土而出。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一如喝下毒酒的李成玉吐出的，那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荀琰聲音顫抖：“太醫！”
三個時辰之後，偏殿。
女帝與荀琰看着進進出出的太醫。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
女帝面色陰晴不定，早在宴會之前，京中負責排查的禁軍就已經查出來了刺客，她佯做不知，想着正好拉荀琰的這個心腹墊背，沒想到那胡姬刺殺未遂，竟然去行刺太上皇。
那個老不死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女帝冷笑。
她拍了拍荀琰的肩膀：“朕自會重重賞賜，不叫這等忠臣寒了心。”
荀琰看着太醫端出來一盆又一盆染了血的污水。
“是否有生還可能？”
太醫連連嘆氣：“須得看這人的求生意念。”
荀琰陷入了沉思，他望着樓頤如慘白的面容，心中思緒翻湧。
她此舉，到底是為忠，還是為名利？
樓頤如沉睡了整整三日，荀琰也思索了整整三日。
直到一聲清喚打破了他的沉思：“大人，太上皇想見一見樓大人。”
身形佝僂、眼神渾濁的太上皇顫顫巍巍地來到了偏殿，荀琰隻身退下。
“這就是那天捨身救我的小官？”
跪在一旁的黃門低頭答道：“是。”
她還要開口問些什麼，樓頤如突然說起了夢話，神情十分痛苦，想必還是個噩夢。
太上皇湊近些，終於聽清了樓頤如細弱蚊蟻的聲音。
“母皇...”樓頤如不知何時，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玉兒好怕...”
太上皇驚駭非常，猛地後退一步，跌落在地。
這一聲無意識的呼喊，分明是她死去的么女！
宮女慌忙上前攙扶：“太上皇，您怎麼了？”
她呼吸甫定，枯井般的眼睛流露出幾分光彩：“都給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