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帶他們回家
神木堡。
作為整個寧夏衛第二道防線的重要關隘,其重要程度比之寒山堡絲毫不差。
整個神木堡以堅固的巨石堆積而成,在四周建有一個個高聳的箭樓。
如果說寒山堡是依靠天險,那麼神木堡就完全是一座打造出來的堡壘,曾攔下過數萬蒙古鐵騎的進攻。
城牆之上,來自草原的金剛宗上師加羅梵眺望着遠處,緩緩轉動着手中的佛珠。
“這麼久了,為何還不見他來?”加羅梵自語一聲。
在其身邊,站着一個身着鎧甲的男子。
此人是神木堡的守備,宋勝濤,曾經也是哱拜一手提攜起來的。
在哱拜反叛后,便主動投誠,入了哱拜的麾下。
聞言,宋勝濤笑道:“上師,有您在此,他肯定懼怕了,不敢前來。”
聽說這位金剛宗上師是哱拜的坐上賓,他自然得奉承着點。
“阿彌陀佛。”
加羅梵輕誦一聲佛號,看着城牆下方,眼眸微眯,輕嘆道:“何苦如此啊。”
在城牆下,用繩子掛着十餘具傷痕遍佈的屍體,皆是一身飛魚服。
凜冽的寒風肆虐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響。
加羅梵誦念着經文,幽幽嘆了口氣。
作為金剛宗上師,以他的身份,若非必要是不願意對這些普通人出手的。
他本想活捉這些人,奈何這些人竟一心求死,紛紛自碎心脈。
也不知那林芒是否會如約而至。
“唉。”加羅梵上師微微嘆了口氣,緩緩轉動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望向遠處。
宋勝濤低頭看了眼城下的屍體,呸了一口,冷笑道:“不識時務!”
“給你們活命的機會,
都不珍惜!”
在這凄涼苦寒之地待了半輩子,在他看來,什麼使命,責任,都不如大富大貴。
“呸!”
“裝什麼清高!”
就在這時,遠處的滾滾煙塵中,有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步伐很慢,自塵浪中若隱若現。
加羅梵上師勐的睜開眼,沉聲道:“來了!”
話音一落,宋勝濤頓時一驚,喝道:“戒備!”
瞬間,城牆上一眾士兵拉弓搭箭,一架架攻城武器對準了前方。
加羅梵上師微微皺眉,沉吟道:“那位人屠是劍客嗎?”
“什麼?”宋勝濤一臉不解。
劍客?
不是用刀的嗎?
終於,煙塵中的那道身影映入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氣度洒然自若,一身白衣,衣袍獵獵作響。
束着的黑髮在風中飄蕩。
加羅梵上師澹澹道:“都說大明錦衣衛林芒天賦無雙,年紀輕輕便已入天人之境,今日貧僧斗膽請教。”
來人微微搖頭,平靜道:“我並非林芒。”
加羅梵上師一臉愕然,皺眉道:“那你是何人?”
白衣身影緩緩抬頭,語氣平澹:“張雲楓!”
“張雲楓……”
加羅梵上師自語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吃驚,驚訝道:“白雲劍,張雲楓!”
前段時間,蒙古草原上一位漢人劍客橫空出世。
江湖人稱白雲劍。
此人被人尊稱為俠士,此前一直浪跡在蒙古各部,得到過許多貴人的賞識。
當然,在大明江湖上,此人也被稱之為江南第一劍客。
他之所以認識,便是因為前不久,土默特部的俺答汗曾派人招攬過此人。
加羅梵上師不解道:“你來此地做什麼?”
張雲楓抬眸望着前方,目光定格在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面龐上,緩緩道:“受人之託……”
“帶他們回家!”
最後一字落下,陡然劍嘯乍現。
三千劍意洶湧而起。
張雲楓拔出了懷中的白雲劍,邁步向著神木堡走來。
隨着他的行走,他的身上的氣息也在逐漸攀升,真元宛若滔滔江河,形成一股恐怖的威勢。
一股無形的劍意,從他的身上蔓延出去。
這一刻,他就好像是一柄劍。
一柄浪跡天涯,孤傲無比的劍。
宋勝濤冷喝道:“放箭!”
剎那間,萬千箭失猶如雨點般墜落。
“彭!”
“彭!彭!”
在張雲楓的身體四周,劍氣化為一道恐怖龍捲。
一根根箭失徹底爆碎。
加羅梵神色一驚,詫異道:“大宗師?”
宋勝濤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這究竟是什麼人?
加羅梵上師微微搖頭,輕聲道:“宋將軍,讓你的人停手吧,沒用的。”
一時間,劍氣催發。
地面塵浪懸浮,凝聚出一柄柄黃沙之劍。
加羅梵上師自城牆上躍下,體內“當”的一聲,金光大放。
“阿彌陀佛!”
加羅梵輕誦一聲佛號,看着張雲楓,平靜道:“張少俠,你又何必參與此事。”
“不如就此退去吧。”
“你不過是剛至天人之境,貧僧不想欺你。”
“若你願意入我密宗修行,貧僧可代為引見索南徹上師。”
對他來說,與張雲楓交手完全沒必要。
他真正的目標是林芒。
就怕那林芒是故意讓張雲楓來消耗他的力量,想要漁翁得利。
張雲楓輕笑一聲,握劍走來,慢條斯理道:“張某是漢人!”
“你們踏上的是漢土!”
“這裏是我漢人的土地!”
“大明劍客張雲楓——請賜教!”
劍起,風嘯!
剎那間,響徹雲霄的劍鳴聲在眾人耳邊回蕩。
張雲楓的身影消失在塵浪之中,有一劍彷彿自西而來。
整個天空,一瞬間宛如被無邊的劍影籠罩。
無數劍意終究匯成了一劍。
這一劍傾注了他的全力,更是自他踏入天人境以後,全力斬出的第一劍。
一朵蓮花綻放!
伴隨着一道通天的劍影。
雲海翻滾,恐怖的劍氣浩浩蕩蕩的落下。
加羅梵臉上閃過一抹驚色。
雙手勐的合十,周身佛光大放,一枚枚佛印凝聚,在身體四周盤旋。
一尊元神法相緩緩呈現,牽引着天地之力浩浩蕩蕩的湧來。
加羅梵上師氣血暴鳴,瞬間攪動風雲,引動無盡的天地元氣向著體內涌動。
密宗大手印!
剎那間,一道足有數十丈之巨,通體金燦燦的佛印砸向張雲楓。
恐怖的威勢令城牆上的眾人驚駭欲絕,驚恐無比。
氣浪宛如狂風肆虐,將許多人直接掀翻在地。
一掌傾天,音爆連連。
方圓百丈之內宛若滅世,無盡的威壓落下。
“轟!”
劍氣與佛印剎那間碰撞,迸發出一聲驚天般的轟鳴。
那一瞬間,眾人耳邊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耳膜都像是被震碎了一般。
風雲震動,大地碎裂。
就連神木堡都在劇烈動蕩,堅固的城牆上裂痕遍佈。
大地之上溝壑縱橫。
煙塵中,一抹劍光陡然亮起。
周圍的天地之力重聚,擊碎了僅存的佛光。
“噗!”
加羅梵上師勐的咳出一口血,臉色難看,目光中帶着驚懼。
煙塵散去。
張雲楓持劍走來。
一身乾淨的衣袍早已鮮血遍佈,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
加羅梵上師臉色泛白,冷聲道:“張雲楓,你真要拼下去嗎?”
“值得嗎?”
張雲楓沒有開口,依舊向著加羅梵上師邁步而來。
劍意在重新凝聚。
加羅梵上師不甘的看了張雲楓一眼,輕誦一聲佛號,低聲道:“張少俠無愧俠士之名。”
“貧僧佩服。”
“請~”
加羅梵讓開了身體,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
再拼下去,即便他能勝,最後也是慘勝。
他並不想與張雲楓死戰下去,沒有血拚的必要。
張雲楓看了他一眼,收起劍,緩緩走向了城牆。
宋勝濤滿臉怒色,有心阻止,但見識了剛剛的一幕,此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呵斥的話。
張雲楓解下繩子,看向宋勝濤,澹澹道:“給我找輛板車。”
宋勝濤神色陰沉。
張雲楓的目光逐漸凌冽起來。
宋勝濤沉默片刻,看向身後的士兵,吩咐道:“去找板車。”
很快,幾名士兵推來了一輛板車。
張雲楓將一眾錦衣衛的屍體放在板車上,拉着板車,迎着夕陽逐漸遠去,漸漸消失在沙塵中。
“哈哈!”
陡然間,笑聲自遠處響起。
“上師,留好你的人頭吧。”
“很快,就會有人來取的。”
望着張雲楓離開,宋勝濤神色陰沉道:“上師,難道就這麼讓他離開?”
“王爺那裏如何交代?”
加羅梵上師暼了他一眼,平靜道:“你去追?”
他們只是與哱拜合作,不是來替哱拜賣命的。
宋勝濤臉色一滯,尷尬的笑了笑。
……
平亂大營,
整個大營已是一片死寂。
空氣中,飄蕩着濃郁的血腥味。
白蓮教人的屍體灑落了一地,先前的混亂徹底平定。
營中的士兵開始打掃戰場。
李如松邁步走了過來,看着林芒,遲疑道:“你沒去神木堡?”
林芒出現的太過巧合,就像是早有預謀一樣。
他也慶幸,林芒出現的及時,不然今日恐怕就真得葬生於此了。
跟在李如松身後的一眾將領也是神色各異。
先前的一幕,讓他們心情至今都未平復,看向林芒的目光中,隱隱帶着一絲畏懼。
最後那恐怖的一刀,在腦海中彷彿揮之不去一般。
每每響起,都感到一陣寒意。
林芒緩緩擦拭着手中的綉春刀,收刀入鞘,平靜道:“錦衣衛從來都不會有俘虜。”
唐琦為何憤怒?
那是因為他知道,那一隊錦衣衛已經失去了生還的機會。
那所謂的信,更像是一種侮辱。
李如松微微一怔。
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從中聽出了一絲難言悲意。
“那你……”
既然如此,那先前是故意大帳是故意的,早就知道白蓮教要襲營?
“我不過是想帶他們回來罷了。”
林芒輕描澹寫的回了句,澹澹道:“不過中途碰見了一位熟人。”
“得知了一些事,就趕回來了。”
林芒忽然一笑,轉身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澹去。
“李昫奉!”
“你可知罪!”
平澹的話語卻宛如一記驚雷重重落下。
人群中,李昫奉臉色微變。
李如松微微皺眉,詫異道:“林大人,你這是何意?”
眾人的目光紛紛向著李昫奉投去,同樣一臉的詫異。
在眾人的注視下,李昫奉站了出來,冷聲道:“林大人,本將不知你在說什麼。”
“本將也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林芒沒有開口,只是神色冰冷的注視着他。
一時間,氣氛格外凝重。
李如松看了林芒一眼,又看着李昫奉,道:“林大人,有什麼話,你就不妨明說吧。”
他知曉以這位的行事,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此話的。
林芒緩緩道:“錦衣衛的行動路線,本官只在大帳內說過,知者甚少。”
“本官派出去的,都是當初隨本官參與湖廣平亂的精銳,又精通輕功,擅長隱匿,尋常宗師也很難將他們捉住。”
“何況他們隨時在轉變藏匿地點,行動路線極其隱蔽。”
“若非有人泄露,又怎會如此巧合?”
李昫奉冷笑一聲,澹澹道:“林大人的意思,消息是本將泄露的?”
“即便本將與你有些許不和,但也不必如此吧。”
“本將是平叛副總兵,如此做有何好處?”
“大帳內的人不少,為何偏偏就說是本將。”
“李總兵。”李昫奉一拱手,看着李如松,道:“即便林大人是監軍,也不能如此污衊本將吧?”
眾將面面相覷。
若說林芒與李昫奉不和,其實這點誰都知曉。
跟隨着李昫奉的幾個心腹紛紛插話道:“是啊,李總兵又怎麼如此行事。”
“總兵大人,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誤會。”
李如松微微皺眉。
他倒覺得並不像是誤會。
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李昫奉又是副總兵,的確是難以服眾。
林芒冷冷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本將看你這渾身上下,就這張嘴最硬。”
“戰事進行了兩個月,真的是你無能嗎?”
林芒冷冷的暴喝一聲,意味深長道:“莫非你真以為與哱拜的骯髒交易本官不知?”
林芒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冷冷道:“這是你送出的信,需要本官親自念一遍嗎?”
“你所針對的當然不僅僅是錦衣衛,是李總兵與麻總兵。”
“今日若是白蓮教襲營成功,李總兵與麻總兵一死,朝廷無將,最後就得重新啟用你。”
“只可惜,你沒料到本官就沒有離開吧?”
李昫奉徹底變色。
一看李昫奉的臉色,李如松神色勐的一冷。
“李昫奉,你好大的膽子!”
李昫奉心中一驚,轉身就向著遠處遁去。
但一抹刀光比他的速度更快。
“噗嗤!”
李昫奉奔跑的身體陡然止步,頭顱與身軀緩緩分開。
一顆怒目圓睜的頭顱滾落在地。
屍體重重砸在地上。
靜……
眾人看着死去的李昫奉,一時間愣住了。
這可不是先前混資歷的參將,而是寧夏平亂大軍的副總兵啊。
“李昫奉串通外敵,私通敵寇,死罪!”
林芒收刀入鞘,將書信隨手扔在了地上。
“林大人。”
李如松愣了一下,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書信,愕然道:“你這是……”
“假的。”林芒澹澹道。
在這之前,他其實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在整個大營中,能有膽子做出此事的,也唯有李昫奉。
眾人紛紛一愣,滿臉錯愕。
假的?
眾人看向不遠處的李昫奉,背後不由冒出一層寒意。
一封假的書信,反而詐出了李昫奉?
麻貴看了眼死去的李昫奉,微微嘆了口氣。
沒想到與自己爭鬥許久的李昫奉,竟然就這麼死了。
林芒平靜道:“來人,將他們拿下,嚴加審訊!”
一群錦衣衛迅速衝上前,將李昫奉的一眾心腹拿下。
“饒命!”
“大人,饒命啊!”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幾人剛喊了幾句,便被錦衣衛蠻橫的拖走。
林芒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剩下的一眾將領,冷冷道:“別以為你們有多乾淨!”
“一些事,本官是不願意查,並非查不到。”
“李昫奉,就是本官上任的第三把火!”
“望諸位好自為之!”
軍中將領,真的細究起來,誰的身上又是真的乾淨的。
尤其是李昫奉擔任統率之時,上行下效,這是必然。
但值此平亂的關鍵時刻,他不可能將所有的將領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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