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京帝國廣場下水道里的老鼠
東京鐵塔上的懸燈還亮着,只是淅淅瀝瀝的絲雨把鐵塔上的光點在人們的視野里打的有些迷離了,中野環四線上的輕軌這個時刻還在一如既往地運行,根據電車上電子屏地指示還有四分鐘大概就能到達上野站,到那裏又將是另一批的人流交換。一批去東京站,一批就在此下車。
現在是晚上九點四十三分,人流大都是從東京站來轉乘下班的職工們,他們在幾乎都在趕着回家,所以很少有人在上野站下車,除了零星的東大學生和上野的居民,同樣很少有人在此時拜訪上野公園。
東京帝國廣場
此時的東京帝國廣場同樣也在雨霾里,除了碩大的電子廣告牌投射的光亮,和泡沫經濟時代比起來,現在的東帝廣場多少顯得有點孤寂了。很少有人駐足留心,大家都各顧各地急切趕路,因為走得慢了,會擋住後面人的去路,但其實走得急了,腳上又難免沾上泥濘。
與流動人群格格不入的,是一群匍匐在街角巷裏的“老鼠”們,他們需要在此駐足,並留心周圍的一草一木,因為今晚這裏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足以讓他們飽餐一頓。是的,飽餐一頓。自從泡沫經濟時代以來很少有人因為吃食擔憂,他們眼裏多的是東京廣場的地價足以買下整個加利福尼亞州,整個東京圈的GDP足以對等美國全境的財富。但是泡沫總有破的一天,曾經的花天酒地,到現在也不得不為吃食發憂,這就是“老鼠”們的現狀。有人懷念泡沫時的黃金時代,有人是抱怨生不逢時的廢掉的平成一代。但不管掛着何種心態,他們今晚都要考慮的是能否抓住這個足以讓他們飽餐一頓甚至頹靡一陣子的機會。
“你覺得上原那老頭今晚會投宿東京飯店嗎?”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昭和大叔轉過身來,拿下了嘴角叼着的香煙,扔在腳下的泥地上用腳踩滅了。
“東視那邊的線人是這麼和我們說的,上原今晚肯定在這睡,“回話的是位穿着黑色皮夾衣着暴露的女人,右手臂上清晰可見地紋着紋身,看着前衛,但上束的馬尾又讓她整個人顯得十分幹練:”只要今晚釣到這個大單,哪怕是拍到上原的一張照片,就足以讓我們歇息半個月了。”
“他媽的,整整從下午五點鐘在這裏等着,上原這是還不出現,”大叔擦拭了一下前面的相機的鏡頭,對着後面喊了起來:“小子,給爺拿罐札幌啤酒來。”
大叔身後大概四五人左右,全都藏在公園的草叢裏,不易讓人發現。
見無人回應,大叔又轉身過去罵了起來:“小子讓你拿罐啤酒墨跡什麼?真不知道找你過來幹什麼的,只會吃飯的廢物。”
女人見狀按住了大叔,示意他別再說了,便轉身走向小子。
說是小子,但身材高挑,只是有些瘦弱,而且鬍渣滿面,身上也穿着髒兮兮的制服。
“我在調試對焦鏡片,這相機的遠距視角總是有問題。”少年冷冷地說了句,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札幌啤酒,遞給了女人。
“謝謝,勛。”
“別客氣,田中姐。”
女人走回了男人身邊,把啤酒遞給了他。男人打開拉環,嘴中還不忘抱怨:“現在連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一個大學都沒上過的東西,真的是不知感恩。”
“我在組裏拿的是最低時薪,而且我是小時工,又不是合同工,不欠你的。”少年將鏡頭對準灌木叢外的霓虹燈冷冷地說道。
“你他媽...真是個...,
“大叔一時想不起來用什麼詞彙回擊。
“好啦,今晚拍到上原,我們就能飽餐一頓,好好睡覺了,老娘也也一天沒合眼了。“女人把男人轉過身去,回首束了束耷拉下來的馬尾發。
“今晚要是拍不到上原,回去等着被裁吧,小子!”大叔把札幌啤酒一飲而盡,扔在了一旁,轉身對準了攝像機。
廣場上空的雨絲明顯地大了起來,雨絲鑽入人們的發縫,從頭上升起的寒意,讓廣場上的人們紛紛打起了雨傘。雨傘各色,讓廣場顯得更加混亂了。人們就是這樣因為外界環境的一點變化就會變得躁動,此時街上的汽車不耐煩地嗯起了喇叭,好似他不停地催促能讓前面擁擠地人群消失似的。
“這下糟了,更難拍了!他媽的!”大叔眼睛從相機看出去,神情變得不甚耐煩。
“來了。”少年拿着自己的相機冷冷地說道。
“什麼。”眾人回頭看向少年。
“上原。”少年冷冷回到。
“哪裏?”大叔變得有些激動了。
“三點鐘方向,飯店左邊400米左右的路口,有輛黑色的豐田,右側車門打開了,後車門下來的第二個人,穿着褐色外套的老頭是上原,帶着口罩,他身邊大概有3個保鏢,撐着傘,目標方嚮應該是東京飯店,按照他們的行進速度,大概是比較急切的,走過對街應該會比較好抓拍,那邊順光。”少年將自己的相機長鏡頭放了出來。
眾人趕緊將相機轉向了少年所指的方向,的確有那麼一群人如少年所述。
“勛,你怎麼敢肯定那就是上原議員?”女人拿着相機說道。
“不知道,感覺是。”少年沒有再過多解釋
“什麼嘛,萬一搞錯了,今晚就白搞一通了啊。”大叔又抱怨起來
“那你別拍。”少年將相機拉長了。
“你他媽...“大叔想轉過身去罵少年,眼睛卻又不願意離開鏡頭,死死地盯着少年所指的方向
是的,對於他們這群人來說,今晚就是近期小賺一筆的機會,自從泡沫破裂之後,大眾娛樂的低迷化,讓媒體行業也進入了寒冬。本來隨手一拍就是各類明星緋聞,各種股價爆紅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僅僅存留的素材就是日本在經歷泡沫破裂時代后的政治風向。這群人背後的各大電視台顯然有自己的政治站隊,但這其實對於這群人來說實在無足輕重,他們只在乎今晚能拿到讓自己飽飯的素材。在曾經的泡沫時代,因為常常曝光各大明星醜聞,而被人們戲稱為為”老鼠”。而現在他們除了不用像老鼠一樣蜷縮在下水道里保暖,每天的工作和老鼠也沒什麼區別,他們成為了真正的“老鼠”,在城市的街頭巷尾匍匐覓食的老鼠。
少年,女人和大叔顯然又是這群老鼠里比較特殊的一批,特別的
不入流的一批
其他老鼠夜出覓食好歹都是穿着同一制服成一編製的,只有他們各穿各的。顯而易見他們不屬於這裏老鼠的任何群體,而是獨立的鼠群,簡單來說,他們沒有編製,是私人的狗仔隊。
“還有50米左右,上原會進入飯店前廳的門,那時候他的左右保鏢會把傘收起來,那時候會比較容易拍到上原正臉。”少年說道。
奇怪的是這次無人回應他,因為他們都在緊張地對準上原的隊伍,生怕自己錯過了這次機會。
上原左右的人群如少年所說快到了東京飯店的前廳
20米
10米
距離在每個人心中縮短,其實時間過得很快,但此時的世界對於他們而言是靜止的,每個人都飢餓了太久了。
“哈哈,快拍到了,今晚能去權八好好地喝一頓了。”大叔心中美美地規劃着將這張頭條上交后拿到酬金后的畫面。
在大叔的視野里:
上原周邊的保鏢都準備收起雨傘
大叔拉長鏡頭,準備對焦上原議員。
3
2
...
時間在大叔心中默念
準備
收傘
對焦
...
就在大叔剛剛對焦到上原身上的那一刻,人群開始收攏,無數的人從上原的身旁穿過,好像前方發生了什麼似的,人流開始涌動。
“哎呀,他媽的。”大叔憤怒地拍了拍相機,視線卻不敢離開東京飯店的方向。
人群大概攢動了1分鐘左右,可是等人群散去的時候,留在大叔鏡頭裏的只有空空蕩蕩的飯店大廳。
“前面好像是抓到了小偷。”女人看着相機說道。
大叔收起了相機,絕望地長吸了口氣,點起了一隻煙看向了女人:“他媽的,沒拍着,你怎麼樣?”
女人收起相機掛在胸前,無奈地搖搖頭:“黃了。”
“白瞎了老子等這麼一下午,他媽的。”大叔憤怒地把還沒抽完煙頭扔到了地上,不一會便熄滅了。
一晚上的徒勞,不僅意味着他們後面拿不到高額的薪酬,還以為著他們着一個月苦苦跟蹤的素材顆粒無收,這家上野傳媒社又得靠着幫周圍商販製作點簡單卻很費時費事的廣告來維持微薄的生計。
女人摸了摸自己微熱的額頭,閉着雙眼把相機收進了背包。
她背上背包,走到少年身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勛,走吧,回去休息吧。”
這位叫勛的少年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直低頭對着自己的相機。
“沒事的啦,黃了就黃了,沒必要這麼傷心,姐姐我還是養的起你的,不會裁掉你的。”女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
“拍到了”
“什麼?”
“拍到了”
“什麼?”
“勛,你說什麼?”
少年沒有再回答道,那片叢里只有大叔和女人的歡呼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