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尋妖記

龍溪府往西南方向直行約五十里，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的佳處。群峰各逞峻奇，環繞龍溪峽谷，或化龍虎龜蛇之象。

龍尾山下，早搭起數頂帳篷，外面還扯了幾張桌子，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奇怪物件。靈能設備咔咔作響，敲碎了山間的寧靜。有四五位包裹在白色隔離服中的靈能司司員，正端着奇形怪狀的探測儀器，在空地上小心翼翼的檢查着什麼。

一劍一帚，自北面而來。

沈戈不等停穩，一腳就把掃帚踢到了九霄雲外。呂洞賓將寶劍負在身後，緩緩從天上落了下來。

沈戈右臂上的徽章，表明了兩人的身份。

“已經有人死了，”呂洞賓凝視着眼前的空地，輕輕抽動鼻子，“至少有兩個妖怪來過這裏。其中一個施了迷魂陣法，遮住了整個村子。”

“目的何在，難道不會是想圈養起來慢慢享用吧？”沈戈疑問道，“您能破解這個陣法嗎？”

呂洞賓右手凝起青光，照前面一抓，頓時憑空撕開了一個大洞，沈戈探頭望去，洞中隱隱約約顯出村落的樣子。

收回右手，洞口中瀰漫出五彩斑斕的鱗霧，村莊漸漸消失不見，一切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這小妖倒有幾分手段，”呂洞賓對着沾染了不少彩色鱗霧的右手，吹了口清氣，鱗霧隨即在空中團成一團，向遠處的山谷中飄去，“有趣，隨我來。”

谷底鋪滿了卵石，青草叢生，清澈的溪水潺潺流過。呂洞賓與沈戈兩人，踏着芳草逆流而上。

鱗霧隨着溪水右轉，繞過一面突生的崖壁，驀然消失不見。

“看來已經到了。”呂洞賓叼着草梗，打量着鱗霧消失的位置。

只見他隨手捏了幾個法決，向前一指，崖壁上頓時灑滿清輝。晨風掠過谷底，吹得眼前的崖壁如同肥皂泡般搖晃，隨着啵的一聲輕響，一個廣闊的山洞露了出來。

這山洞洞口朝南而開，所以雖在谷底，仍然頗為明亮。摻着一絲血腥氣地淡淡花香，從洞穴中飄了出來。

呂洞賓負手走了進去，沈戈緊隨其後。洞穴之內甚為平坦，當先是一面高大的白玉照壁，立在洞穴中央，照壁下方散亂扔着沾染了血跡的布片。繞過照壁，後面有一排窄窄的石階，通往了山體深處。石階小道頗為曲折，二人拾階而上，由明轉暗，又轉暗復明。走了千餘步，便看到前面有陽光照了進來。從洞中踱步而出，好像回到了地面，遠處一座小巧的庭院映入了沈戈眼中。

那院子是用稀疏的籬笆圍成，面積並不甚大，卻種了滿園花樹，花開蔚然如雲，各自爭奇鬥豔。不時有清脆的笑聲，從朦朧的花樹背後傳來。

呂洞賓上前輕叩柴扉，院中笑聲漸漸消失，又不斷響起驚疑聲、安慰聲、腳步聲與關門聲。良久，院中重歸寂靜，只有微風吹過花樹，摩擦出沙沙聲響。有一婦人的聲音懶懶傳了出來：“貴客忽至，小女子未及遠迎，還望恕罪。”

推開柴門，呂洞賓自行走入院中，沿着落英繽紛的花徑信步向前，不多時，便來至庭院中央。庭院中央是片青石板鋪就的空地，對面一條小路被花樹遮掩，沿着小路往後面眺望，能看到幾間茅屋稍稍露出一角。空地旁邊，一顆高大花樹屈向庭院中央，貼心地為主人搭起了涼棚。

有位美貌婦人，此時斜靠在樹下的藤椅上。她盤着高高的隨雲髻，隨意插了幾根鑲金蝶戀花步搖，並無其它頭飾。那婦人上穿綠色撒碎花短襦，

下着綠底透白染金花壓黑邊長裙。坦領半臂，露出一抹酥胸尤勝雪，曳地百褶，難掩兩隻赤腳更欺霜。她在外面又罩了層如煙青紗，將一根修長的金色飄帶軟軟地挽在玉臂上。

見男子走了進來，那婦人面上微露驚訝神色，起身離開藤椅，將兩隻柔荑緊扣，搭在右腰上，緩緩彎腰微蹲，向他道了聲萬福。

“不必多禮，龍尾山下你護民有功，我心中明白。”那婦人聽男子如此說道。

她抬頭窺看來人相貌，見那男子生得儀錶堂堂，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透出一股出塵氣質。他劍眉下那雙丹鳳眼，卻沒有看向自己，而是盯着旁邊一株破敗的“銀絲貫頂”出神。

那婦人心中一動，向男子問道：“上人也愛牡丹？”

“此花生長於中原，本應四五月間盛放。何必勞煩她遠來此地，於初秋開花？”那男子嘆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古來文人騷客，有幾個能夠拒絕牡丹呢？”

“敢問上人最愛哪個品種？”

“自然是焦骨牡丹，洛陽紅。”男子不假思索道。

婦人大喜，急忙伏在地上，問道：“賤妾姓庄，單名一個栩字，敢問上人可是純陽真人？”

呂洞賓回過神來，挑眉望向女子：“你認識貧道？”

那婦人恭敬答道：“牡丹仙子與我有舊，曾有幸聽她談起過上人。”

“你雖是蝶妖，卻偏居龍溪府，與神都府有萬里之遙。你如何能識得她？”

“小妖不敢誆騙上人。”那婦人俯首答道，“武周時期，女皇於臘月命百花齊放，時值百花仙子閉關修神，眾花仙無主，不敢違抗聖主令旨，只得逆時而開……”

“此事我也略知一二，”呂洞賓道，“只有百花之首的牡丹仙子拒不開花，被那武則天一把火燒了花圃。後來武則天又下旨，將牡丹連根拔除，貶往洛陽。她就此在邙山紮根，焦骨牡丹之名從此世人皆知。”

“不止如此，眾花仙不顧時令，於臘月開花，本就有違天道，此事後來被糾察靈官報於天帝。”那婦人搖頭嘆息，“天帝大怒，本欲懲治眾花仙，百花仙子自感失職，上書擔起了所有罪責，後來便被打入凡間受輪迴之苦。她降生在這附近的仙塘鎮，賤妾當時已修成人身，常伴在她的左右。牡丹仙子也多來看顧她，我與仙子因此相識。”

“既然你我是友非敵，那就解開院中的陣法吧。”呂洞賓回頭望了一眼花樹林，輕笑道，“我那小友雖不識道法，意念力卻已有些門道。他若發起狠來，只怕你的小院就難保了。”

那婦人恭敬答道：“上人見笑了。小妖這點微末道行，自知難入高人法眼。擺下這個陣法，原是為了對付一條難纏的惡龍。”她慢慢起身，抬手拍了兩下，株株花樹枝搖葉晃，竟讓出了一條小徑來。

“外面看這院子倒是不大，沒想到裏面七拐八拐的，一條路竟要讓人走十來分鐘。”此時，沈戈方才從林中轉出，上下打量着呂洞賓道，“我說二叔，你的腿腳可真利索嘿。”

沈戈這時才看到那婦人，被她美貌所攝，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悄悄問呂洞賓道：“這位姐姐是誰，她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

“一位故人，”呂洞賓轉頭向蝶妖，“你且將過去之事，詳說與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