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惜的廢柴
“我們上節課已經說過，魔法的本質，是法師個人利用咒語和符號，對於自然界中原本就存在的特定元素的提純與控制……”
華青市第三高中，高三五班的教室里，溫暖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照在四十五名無精打採的學生身上，被風撩起的窗帘呼啦呼啦地響着，像催眠曲的和聲，讓人昏昏欲睡。
“喂，你們都精神一點！”看着自己的學生一個個都像死豬一樣趴在桌上發獃，上課的老師沈月終於忍不住了，她一叉腰，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
全班同學都是一個機靈，騰的一下坐得筆直。
別看這位沈月老師年輕貌美，可在高三五班，卻是積威最重的一位老師，因為，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魔法師！能用火球術的那種！
魔法書這樣的大人物在華青市這種不用面對海獸或異族威脅的內陸城市，可是很少見的！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老師！
“我知道，前段時間大家剛剛經過了魔法師資格測驗，都有些心浮氣躁。”沈月道：“但是現在還遠不是大家可以放鬆的時候啊，那些魔素親和力和感知力都達到標準的同學，在不久之後就要去京畿市的軍校接受魔法師培訓，現在的魔法學課可是你們以後學習的基礎啊。”
聽到沈月老師的話，班上有五六個同學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有些自矜地挺起了胸膛。
他們就是沈月說的，有資格成為魔法師的幾人。
“而其他的同學，你們以後會成為我們國家對抗異族和海獸時最堅定的後盾！”用眼神掃過那幾個同學之後，沈月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國家，或者說整個世界的建設基礎，都是魔素，如果現在你們不認真學習魔法知識，先不說能不能考上心儀的大學，以後你們都無法很好的適應這個世界的節奏啊。”
說教完畢，看到全班大部分同學都振作起精神之後，沈月讚許地點了點頭，她正要繼續講課，卻看到一個男生舉起了手。
“王磊同學，你有什麼要問的？”沈月點了那個男生的名字。
名叫王磊的敦實男孩站起身，他撓了撓頭問道：“老師，我們都想知道，魔素感知力和親和力到底是什麼，為啥我們就不能成為魔法師了？”
一片贊同之聲，王磊的問題激起了其他無法接受法師培訓的同學的共鳴，一時間，教室里竊竊私語不斷：
“就是，我的魔素親和力也有三呢。”
“問的好，我現在也能感受到周圍的元素啊，我覺得自己也能當上法師……”
“就是就是……”
聽着亂鬨哄的一片議論，沈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抬起一隻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全班同學都安靜。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好，那我就給大家講一講。”
“首先，我先回答王磊同學的問題，對於像王磊同學這樣，魔素親和力和感知力都有，但都不高的同學，你們並不是不能成為魔法師，正相反，我國有很大一部分法師群體，都是由你們這樣的人組成的。”
“但是，”說到這，沈月話鋒一轉：“對於你們來說，魔法師之路會很難走，較低的魔素親和力和感知力會讓你們的升階極為困難，所以，你們才無法成為國家出資培養的學院派法師，需要自己通過其他合法渠道自行努力。”
沈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潤嗓，然後她看着王磊和其他一些同學明顯振奮了許多的面龐，繼續講解道：魔素親和力，指的是身為人類的我們，對外在的元素力控制性的強弱，親和力越強，自然界中的元素力越願意為我們所用。”
“而魔素感知力，則代表了我們對於外在元素的感知敏銳度，哪裏的魔素集聚量大，在某團駁雜等的魔素團中都包含哪些元素，元素流動是怎樣……這些感知能力，就是魔素感知力的具體表現。”
“簡單來說，魔素感知力是法師的眼睛，而魔素親和力則是法師的手，沒有眼睛，法師就看不到元素，沒有手，法師就無法操縱元素，兩者缺一不可。”
“哦，我明白了，”一個女同學若有所思地點頭：“就是說，感知力或者親和力低，只意味着眼睛或手不靈活，不敏銳，但依舊可以發揮作用！”
“聰明！”沈月贊道：“這兩者，都是可以通過法師的進階不斷變強的，所以我才說，即使不能成為國家學院出身的法師，大家也大可不必放棄成為法師，為國效忠的夢想。”
“可是，如果感知力和親和力中有一者為零的話……唔！”
突然，教室里傳來一個小小的嘀咕聲，雖然這聲音很快就被其他人堵了回去，但教室里的其他同學還有沈月顯然都聽到了這句話。
沈月微微一怔，她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教室後排，一個靠窗座位上的消瘦男生。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看着窗外，目光淡然而平靜，就像完全沒聽到教室中的討論一樣。
黑色的半長頭髮擋着了他的耳朵，但沈月絕不會認為他沒有聽到那句似有心，又似無意的話。
這個男生名叫林墨，在魔法師資格測驗之中，他創造了兩項華青市前無古人，很可能也會後無來者的記錄。
在測驗中，他的魔素感知力，是十五。
一階法師魔素感知力的上限，就是十五。
也就是說，林墨，一個完全沒有修鍊過魔法的普通少年，他的魔素感知力天生就和這個世界上感知力最強的一階法師平起平坐！這樣的感知力，簡直驚為天人。
這是個絕對的天才！當時在場的所有檢測人員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或許是命運的嘲弄，或者只是天妒英才，在魔素親和力檢測結束之後，林墨的測驗結果卻給所有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
“0”！林墨的魔素親和力，是0！
也就是說，在沒有外力干涉的情況下，沒有一縷元素會聽命於林墨，不，準確來說，它們不僅不會聽命於他，還會排斥逃離，讓林墨成為一個真正的魔法絕緣體。
這就好像一個想要成為狙擊手的人，他同時兼具千里眼，順風耳，甚至可以僅靠皮膚就能鎖定敵人位置，可不幸的是，他是個沒有雙手的殘疾人。
這是怎樣殘酷的劇本，才能寫出這樣的地獄笑話啊？！
就連林墨本人，在當時拿到自己的結果時，腦海里也只有一句話：
這是不是有點太扯淡了？
其實，他本人對這個結果並不十分意外，作為魔素感知力高達十五的怪胎，從小，他就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元素力盤桓在這個世界中，但只要他試圖感應，或者靠近它們，它們就會倏忽間消失在自己面前，就像受驚的野兔逃離天敵一般果斷而倉皇。
可是，當林墨真的拿到這個結果時，他的心中，還是難以遏制地產生了濃濃的不甘和有些蠻不講理的憤恨。
其他人，不論這兩項的結果有多低，他們至少還有嘗試的機會，他們至少還可以試着學會幾個小魔法，成為見習魔法師。
可自己呢？魔法師的道路，只是向自己敞開了“觀賞”的窗子，而他本人，卻永遠沒有資格踏入一步？！
這是何其荒繆而殘酷的結果。
看着少年狀似隨意地望向窗外的側顏，沈月在心裏輕輕嘆息了一聲，
即使是來自於京畿市，真正見過大世面的魔法師沈月，面對這個孩子時，也會深深地感受到命運的荒謬和扯淡：
明明只要給他一點魔素親和，哪怕只有四五點，這也足夠他成長為一個相當不錯的大魔法師了，可命運偏不，它先是給了這孩子絕頂的天賦，卻又殘酷地宣告，這個所謂的天才只是一個無法學習魔法的廢柴。
它把美好的圖景展示給了世人，但從不允許世人真正走進那個世界！
從來都是如此！
沈月的心中，沒來由地湧上一股無端無源的怒氣。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無比強烈的衝動，想要把這個孩子收為自己的魔法學徒，拼盡全力也要讓他施展出魔法，成為魔法師，不為別的，只為了讓那個扯淡命運滾蛋。
可終究，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默然地在黑板上繼續板書，把話題聊回到課本之上。
在當年，她還在上學的時候，魔法學院中，有一門功課叫做命運軌跡學，沈月至今還記得，那門課的教材，在扉頁寫着一句楷體的箴言：
尊重命運，順應命運，跟隨命運，就像跟隨一位殘酷的君王。
順我者未必昌，但逆我者註定亡！這就是命運。
就連那位命運系的賢者，法師，名為尼採的哲學家都未能跳出命運的洪流，自己和其他人又何必掙扎呢？
畢竟，只是這個世界上，又多出一個令人惋惜的廢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