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186章
“爹,娘——”
話說還沒跨進院門,元寶兒便忍不住紅着眼圈朝着裏頭大聲吶喊嚎叫着。
雙手用力一推院門,悶頭便朝着裏頭探了去。
結果一進院子,卻見裏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元寶兒悶頭往裏闖着,正要朝着幾間屋子挨個翻找,這時,只見堂屋飛快閃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看到元寶兒的出現,那道身影驟然激動欣喜得不能自持道:“寶兒,你……你……你怎麼回來了?”
說著,支支吾吾間只幾步迎了上來,激動的抓着元寶兒上下查探道:“你平安無事真好,你平安無事可真好,真真是老天開眼,真真是老天開眼吶!”
這人恨不得一把摟緊了元寶兒,被元寶兒抬手一欄,便見他聲音開始哽咽哆嗦道:“爺……爺他們,他們……”
說著說著便開始顫抖不已的蓄起了淚來。
這人竟是凌霄閣的長寅。
回時的路上元寶兒已然知曉了此事。
黑娃和鐵栓在回時的路上已向他詳細告知了如今家中的情況,原來自打元寶兒去了玉暉軒后,伍天覃便已經在着手尋找他爹娘一事了,上個月終於將人尋到,這幾日剛將人安頓好。
伍天覃知元寶兒與同是看門的長寅走得近,便打發他來幫忙安頓寶兒家人,這幾日便一直在這邊忙活。
而黑娃和鐵栓知元寶兒在太守府,如今近在咫尺,早已等候不及,巴巴要來瞧元寶兒了,只他們不知元寶兒當時與凌霄閣的過往,見長寅一直不領着他們入府見人,故而這幾日便自顧自的在太守府外頭偷偷窺探,試圖趁機爬進府里尋人。
結果這一偷窺,正好撞見了昨夜發生的滅頂之災。
兩人嚇得夠嗆,數度試圖翻進去救人,無奈昨夜那陣仗實在太大太嚇人了,一隊隊官兵將整個太守府里三層外三層圍堵得個水泄不通,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
二人苦等無果,只得連夜回去報信。
得了信的長寅昨夜慌亂之中忙活一宿,已相繼去了楚家赫南家報信求助,黑娃鐵栓二人則重返太守府,一路守到天快亮,見守衛撤離了大半,便要翻牆進去,卻不想誤打誤撞,正好與鑽狗洞出來的元寶兒遇了個正着。
三人絲毫不敢耽擱,立馬回了這座伍天覃為元寶兒爹娘新置辦的一進宅院。
宅子不大不小,不奢不簡,是元陵城內稍稍體面人家的住宅,在這一片不大顯眼,只見有屋子五六間,庭院極大,適合一家三世同堂,黑娃和鐵栓也一併搬了過來。
元寶兒見到長寅,抑制了一整晚的壓抑情緒終於稍稍鬆動,這是自昨夜后,他得知整個太守府除他以外,第一個平安之人。
當即哆嗦着牙齒,抓着長寅的手,道:“放心,有……有小爺在……”
元寶兒咬着牙關,向從前在凌霄閣那般,一字一句朝着長寅撂着大話。
話一落,卻見兩人四目相間,早已淚眼婆娑。
顯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大話。
不過,長寅見到寶兒終歸是開心的,寶兒安然無恙是誠惶誠恐了一整夜后唯一的亮光了,當即抬手抹了淚,目光一抬,這才重新打量起了寶兒全身,這才發現寶兒這會兒穿戴了一身丫頭服飾,看上去靈動皎潔,像只美麗又耀眼的蝶兒,竟絲毫沒有半分違和感。
雖知寶兒生得男生女相,可這未免也太過契合呢。
就在他震驚於寶兒的完美扮相之際,這時,屋內傳來一陣細細簌簌聲響,原是吉嬸和元老根二人聽着外頭動靜急急忙忙一邊穿着衣裳一邊步履凌亂的跑了出來,他們不知伍家昨夜之事,這會兒冷不丁跑到門口定睛一瞧,瞧見門外的俏生生的寶兒,當即只見吉嬸臉上先是一愣,繼而一喜,驟然紅着眼大喊一聲:“寶兒,俺的寶兒——”
話一落,吉嬸身子一崴,連撲帶騰的朝着外頭撲了來。
而寶兒見到日思夜想的爹娘,亦是當即小臉一癟,喉嚨瞬間一啞,頓時哇哇大哭道:“娘,嗚嗚,娘,娘——”
母女二人踉蹌抱作一團,毫無顧忌抱頭痛哭了起來。
身後元老根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來,那張黝黑滿是褶子的臉上亦是一臉動容,看着眼前母女二人痛哭一團,七尺老漢偷偷將頭撇了過去,偷偷用袖子拭起了淚來。
縮到吉嬸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寶兒想起了什麼,一抬頭,見老爹縮在後頭抹眼淚,當即又是一頭扎到了元老根懷裏,嚎啕哭道:“爹,嗚嗚,爹,你怎麼不來贖寶兒,你是不是不要寶兒了,嗚嗚……”
元寶兒扯開嗓子哭喊不已。
三年了,整整三年的委屈,整整三年的磨難,整整三年的思念,在這頃刻間全部壓抑不住,如同洪水決了堤似的,瞬間傾瀉而來。
當年元老根義正言辭,說一不二,毫不留情的便將寶兒給發賣了,雖寶兒心中知道爹娘是為了他好,可是,被拋棄就是被拋棄,被發賣就是被發賣,元寶兒當年到底年紀還小,心中說不怨是不可能的。
他情願死在爹娘懷裏,也不要跟他們分離。
三年來,沒有一刻,他不曾想念過爹娘。
他日日掰着手指頭數着日子,夜夜巴巴盼着,就是沒能將爹娘盼來。
日子久了,他忍不住多想,究竟是爹娘遇着事兒了,接不了他,還是……還是不打算來接他了。
他就這樣盼啊盼,盼啊盼,三年都快過去了,眼都望穿了,都沒能將他們給盼來。
他怎能不氣惱,怎能不害怕。
元寶兒嗷嗷哭喊着,眼淚鼻涕冒了一臉。
又加之,遇到伍家這樁慘烈之事情,心中無助又迷茫,害怕又恐懼。
一整夜過來,他的魂魄像是個遊離在外的孤魂野鬼,怎麼也找不到安身之處,直到這會兒,直到眼下,看到爹娘,才跟看到燈光,看到燈塔,看到希望了似的。
“寶兒,俺的兒啊,是爹……是爹不對,是爹無用——”
那雙枯瘦蒼老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元寶兒的肩頭,一下一下,輕輕的拍着他單薄纖細的後背,臉上竟是悔恨與心疼。
看得一旁的長寅,黑娃,鐵栓等人無一不是紅了眼圈。
大家都是底層受過磨難的苦難人,在場的又有哪一個不是跋山涉水,家離子散呢?
“快,快,快讓娘好生瞅瞅,俺寶兒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長肉了,這些年在太守府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挨打,有沒有受罵,有沒有闖禍?有沒有吃過苦受過累,俺寶兒,快讓娘好生瞅瞅——”
話說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一陣后,吉嬸立馬抓着寶兒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的細細查看了起來,她摸着他的小圓臉,輕輕撫着他細嫩的皮肉,雙手捧着他的小臉一寸一寸不錯眼的查看着。
見寶兒雖神色疲倦,小臉怠倦,可臉上,身上卻並見明顯傷痕,當即心裏頭一松,末了,又忍不住再次將寶兒摟襟懷裏抱了又抱,揉了又揉,只恨不得將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寶兒身上雖並無異樣,可寶兒見爹彷彿老了十歲,見娘亦是蒼老憔悴了不少,結合回來時,黑娃和鐵栓二人支支吾吾的回答,便知爹娘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不然不會來接他的。
元寶兒這一年裏頭經歷過不少事情,早已經不是被老爹背在背上寸步不讓下地,被娘擁在懷裏片刻不離身的那個無知懦弱小兒了,經歷過遭板子打,經歷過遭惡霸欺凌,經歷過被巫蠱一事誣陷構陷,又經歷過昨夜慘烈一事,他整個人在這一年裏頭早已經迅速長大成熟了。
當即將小臉上的淚漬一抹,一手拉着元老根,一手牽着吉嬸道:“啊爹,啊娘,咱們進去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