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185章
話說待所有人走後,元寶兒捂在嘴巴上的手微微一松,隨即身子一軟,直接軟癱在地。
背後的荊棘刺滿整個背部,他卻沒有半分感覺。
整個人獃獃地,愣愣的,久久緩不過神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抬手往臉上一抹,竟全是眼淚。
大鱉怪怕是……怕是活不成了罷。
直接就被人險些刺破了心臟,又被人打得半死,而後,那條腿直接廢了罷?
再然後呢?
落入了那姓衛的手裏,元寶兒簡直不敢想像。
都是他,都是因為他。
若非為了護他周全,以伍天覃的能力,怕是一早就脫身了。
這一刻,他只覺得全身冰涼,一股蝕骨的寒氣從腳步直衝頭頂。
他用力的抱緊了捲縮的身軀,全身瑟瑟發抖,久久停不下。
他忽然有些後悔,他上回不該為了泄私憤,為了報仇,那樣對待那姓衛的,他怎麼會知道因他的睚眥必報,有朝一日會將那些痛快的報復全部十倍百倍的轉化到伍天覃身上來呢?
還有,這是怎麼呢?
伍家怎會貪污受賄,貪了數百萬兩賑災的銀子?
這怎麼可能呢?
數百萬兩,是個什麼概念,尤是元寶兒聰明伶俐,也如何都想像不出來。
那怕是一個屋子都裝不下來罷。
可是伍家怎麼可能,怎麼會呢?
老爺清廉廉政,愛民如子,在元陵城上任這三年來,政績斐然,得百姓愛戴,他怎麼可能會貪污賑災銀子呢?
或許旁人不知情,可元寶兒卻分明是一清二楚的。
當年江南一場大水下來,沒多久瘟疫飢荒接二連三蔓延開來,元寶兒隨爹娘和村子幾戶人家在外逃難近一年,然而許多官員並不搭理他們,他們去一個地方便遭到驅趕一回,一年的時間將整個江南都流落了個遍,最終還是流落到元陵城外,被當時剛剛上任的伍老爺所救助。
新來的太守大人開倉放糧,為他們難民在城外搭建臨時棚戶區,給了他們一處安身之所,又是施粥,又是熬藥,拼了命救助了數萬名災民。
老百姓們雖不懂得為官之道,但是他們不傻,他們知道什麼是弄虛作假,什麼是真心實意,他們知道壞的官員是什麼樣子的,也知道好的官員是什麼樣子的,而伍大人就是所有難民,所有百姓中最好的官。
尤其,元寶兒一入太守府就進了廚房,旁的事務他並不清楚,可入廚房那一年來,老爺太太屋裏日日送去的飯菜是什麼樣的,旁人不清楚,他會不清楚?整個廚房會不清楚?
元寶兒絕對不相信老爺是個貪贓枉法的,還是貪的賑災銀兩。
他更加不信,伍家會逼宮造反。
縱使伍天覃伍二爺頗有些不着調,多凶神惡煞,陰晴不定,尤其對他多有刁難,可元寶兒知道,他雖惡跡斑斑,卻也絕不是衛狄那般陰毒之流。
更甭提老爺太太和大公子那樣良善之人呢。
元寶兒不信伍家會貪污賑災銀兩,更加不相信伍家會圖謀造反。
可是,這樣的一個滅頂之災的罪名如今卻扎紮實實地扣在了伍家人地頭上,貪贓枉法,謀反是什麼罪名,那可是要被誅九族的啊!
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
饒是元寶兒平時多小聰小明,此刻也一臉迷茫,毫無頭緒,甚至有些心如死灰。
伍天覃便不說了,更甭提府中其他人呢?
老爺太太呢?大公子呢?還有廚房裏的師父,六子和小荷花等人呢?他們現下又如何呢?
話說府里人來人往,火把衝天。
元寶兒縮在荊棘堆里絲毫不敢動彈。
約莫到了快要天亮時分,府中的噪雜和震天的動靜這才稍稍消停。
元寶兒勢單力薄,他還被那姓衛的給盯上了,他知道他不能魯莽衝出去,那樣,伍天覃代他所受的罪豈不是白遭了。
他一定要振作下去。
他一定要保全自己。
他一定要順利逃脫出去。
這樣才能將事情徹底的搞清楚。
哪怕,哪怕將來伍家所有人被處死了,至少也得留個為他們收屍的人啊。
這樣想着,元寶兒掐着手指一寸一寸生生熬着。
一直熬到天色灰白。
太晚了唯恐府里府外被人包圍了,他出去街上空無一人,太過扎眼,天若太亮了,他便是個行走的人肉靶子,怕是還沒逃出去便被人生擒了。
這明明暗暗間,才適合逃生。
索性,此處距離西院並不遠,西院地偏,又是竹林又是雜院叢生,加上這是下人的住所,不如主院扎眼,一路守備薄弱。
元寶兒一路躡手躡腳的摸到了西院附近,中間有兩支搜尋隊伍在府中晃蕩着,元寶兒靈巧躲藏,這個時辰該逮的逮,該搜的搜,該抓的抓,該殺的殺,幾乎沒有什麼漏網之魚了,大部隊已經收網了,只留了幾路人馬在府中善後。
至於廚房這邊,有幾個帶刀士兵在裏頭翻找了一番,吃了幾口東西,喝了點水,很快往主院去了。
元寶兒便趁機摸到了廚房後頭。
在廚房後頭靠近西門的地方有個狗洞,那裏雜草叢生,地點偏僻,洞口十分小,正常成人許是鑽不過,不過元寶兒身子嬌小,加上四肢靈活,他正好能堪堪鑽進去。
元寶兒警惕着西門的守衛,躡手躡腳翻開雜草,從狗洞裏往外鑽着,狗洞外頭亦是雜草堆,元寶兒先是小心翼翼地趴在洞口探析了一番外頭情形,見周遭並無可疑身影,這才立馬撅起屁股往外鑽。
不想,手剛伸到外頭,忽而被一隻腳惡狠狠地踩住了。
元寶兒心中一驚,只以為是被外頭守衛所擒,正欲拚命往回縮,不想,哐當一聲,踩在他手背上的一隻腳一崴,隨即只聽到“哎喲喂”一聲聲響,兩道粗壯的身影便從天而降,生生歪倒在了元寶兒眼前。
兩人又是捂着屁股,又是捂着鼻子,陣陣哀嚎着,卻又克制着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元寶兒縮在狗洞裏,咬着牙關,一臉警惕着看着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異物,看着躡手躡腳,形跡可疑,正猶豫着到底是該伸頭一刀還是縮頭一刀時,這時,只見其中一個粗壯身影捂着鼻子朝着洞口的元寶兒怒氣沖沖懟臉一探道:“哪兒來得哈巴狗,嚇得老子差點兒——”
這道粗壯的聲音罵到一半,懟上元寶兒的小臉,二人四目相對。
下一刻,只見對方那張黝黑的臉面瞬間愣住,那張黝黑臉上的那雙綠豆眼瞬間瞪得溜圓。
兩人面面相覷。
再然後,那個粗壯的黑漢子瞬間激動得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的指着元寶兒衝著旁邊之人一臉激動亢奮的扒拉道:“是寶兒,是俺們……是俺們寶兒——”
元寶兒聽到這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當場愣在原地。
這人,這人竟是他的兒時玩伴鐵栓兒,另外一個則是陳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