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他們搬家是在三天後。
一是梁今月覺得換個住處能調整心情,二來雖然還未正式放暑假,但學生已經離校,她每天只需例行去開政治學習會,有時遲到一會兒也無妨。
而江序工作比她忙,梁今月便做主早點搬過來。早上會堵車,梁今月上班不開車,早起半小時坐地鐵過去,其實也還算方便。
午後,梁今月約了婚禮策劃見面,喜帖的樣式她想要做一些調整。策劃工作室樓下是一家很有名的咖啡館,聊完,梁今月請他們團隊喝咖啡。
等待咖啡做好的時間裏,梁今月漫無目的地四處看,從咖啡館的玻璃窗往外看,對面有一家餐廳正在裝修,招牌已經做好,十分熟悉,是她和江序相過親的那家餐廳。
她“咦”了一聲,“這家店在這兒開分店了?”
策劃師也跟着她的視線往外看,“上個月就開始裝修了,他們家生意太火爆,至少需要提前20天預約,所以擴展業務到這邊了。”
梁今月稍怔,“需要這麼久?”
“聽說老闆要做Top1的西餐廳,有價無市才能體現它的格調。”策劃師接過服務員打包好的拿鐵,朝梁今月笑了下,“謝謝梁小姐的咖啡,接下來有任何問題您隨時和我聯繫。”
開車回家的路上,梁今月感到有什麼細節被她忽視了。
沒深想時,什麼都理所當然,一旦細想,就會發現不合理之處。她是提前三天被介紹去相親的,江序也是嗎?那這家餐廳是如何預約成功的?
當然,她相信肯定有辦法縮短預約時間。
和他相親那天,彼此都裝模作樣到極致。
此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放在腦子裏串一串,有些不對勁。他明明沒有忘記她,那天遇見她,卻比陌生人還陌生人,半點感情都沒有,她之前以為他是在彆扭,畢竟她也挺彆扭的,誰也別笑話誰。
但他看見她竟連絲毫驚訝的神色也沒有。
除非早就知道來人是她,那次校長做媒不專業到極致,沒見到他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年齡幾何。
……
一路想着這個問題回到家,剛打開家門,就接到江序的電話,“到家了嗎?”
“剛到,怎麼了?”
“幫我找一份圖紙,在書桌第一格抽屜里,等會兒我助理過來拿,你給他開一下門禁。”
“好。”梁今月應下。
他的書房收拾得很整潔,拉開抽屜,文件整齊地摞着,拿出最上方一張圖紙,有一抹粉紅色在一堆白色中格外顯眼。
梁今月手一頓,內心沒掙扎多久,直接拿起來看。
粉紅色的信紙,邊角已經被磨出了毛邊,她打開,隨之一愣,上面字體工工整整,一筆一劃,是她花了一整節晚自習寫的……情書。
當然,也不能算她寫的。
她當時絞盡腦汁都想不出豐富優美的句子,只好摘抄了一首席慕蓉的詩給他,最後一句是她原創——江序同學,你現在有沒有認識我,喜歡我了呢?
附后的是一個笑臉的表情。
她在書桌前坐下,真是不知道他還留着多少東西,原地消化了一下,又心酸又好笑地幫他放回原地,發現了背面的一句話。
墨水已經褪色,有些年月了,行雲流水的一行字——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玄關處的可視電話響起來,她接起,“你不用上來了,我送下來給你。”
那小男生很客氣,“辛苦嫂子了。”
出了單元大門,那小男生問了她一聲好,“嫂子好。”
梁今月朝他笑了笑,“你開車來的還是?”
“開車來的。”
“送我一起過去吧。”
小男生愣了愣,“嫂子你也過去啊?”
梁今月點點頭。
她拿着圖紙出現在江序辦公室時,江序還在工作狀態,抬臉的神情嚴肅,顯得很冷淡,看見她進來,愣了兩秒,臉色柔和幾分,“你怎麼來了?”
梁今月把他要的東西遞給他,隨口就說,“想你了。”
最近過於頻繁的甜言蜜語已經提高了江序的閾值,但還是笑了下,“你在沙發上坐一會兒。”
梁今月裹着小毛毯,戴着耳機,用手機玩小遊戲。
江序從電腦上移開一瞬目光,“餓不餓?我請大家吃下午茶,你想吃什麼?”
梁今月搖搖頭,“有點困。”
“我關窗帘,你睡一會兒?”
“不用了,你給我點一杯烏龍茶。”
江序很快叫了助理進來,對着沙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請大家吃下午茶,你幫忙統計一下。”
助理笑着說好,一溜煙跑出去,“嫂子請大家吃下午茶了,想點什麼就點什麼。”
梁今月手裏取下一隻耳機,“你的同事們都要更喜歡我了。”
江序莞爾,收回視線,繼續工作。
三十分鐘后,江序的助理給她帶進來一杯烏龍茶,梁今月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躺在沙發上安靜地看一部紀錄片。
江序偶爾看她一眼,確認她沒有睡着。她說是想他了,過來什麼都沒做,毫無存在感地陪着他工作。
過了下班時間,磨砂玻璃外的工位漸次走人。
江序關了電腦,“回家吧。”
梁今月歪着腦袋看向他,“你請我在外面吃飯,行不行?“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江序點了點頭。
梁今月說出餐廳的名字,接着詢問道,“怎麼樣?”
江序面色一頓,“你不是不喜歡吃牛排?”
“偶爾吃一吃也可以。”
他沒有看她,只道,“這家餐廳需要預約。”
梁今月當然知道需要預約,卻佯裝不知,“是嗎?之前我們吃飯也是預約的嗎?”
他還未作答,梁今月走近他的辦公桌,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要預約多久?我是提前三天知道要相親的,三天夠嗎?你來之前知道是我嗎?是先約的餐廳還是先約的我?”
江序知道她話裏有話地在問什麼,關了辦公室的燈,作勢要出門。
梁今月貼上去,“去哪兒?”
“給你訂餐廳,肖文認識那家餐廳的主廚。”
梁今月貼着他不放,“餐廳不餐廳的不重要,你回答我,飯我可以不吃。”
他看着她,沉默片刻后,低聲道,“明知故問。”
梁今月笑起來,他變相的承認,讓她有驚有喜,她就說這座城市怎麼會這麼小,果然不是她以為的偶然,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我要你說。”
他別開臉,“不說。”
梁今月本來想親他,但嘴上有口紅,只好在他的手上親了親,留下一抹淡淡的唇印。
他猶豫了下,撥開她,“辦公區域,不要動手動腳。”
之後沒有去那家餐廳,換了她之前念叨過一次的墨西哥餐廳。
還是點了牛排,梁今月吃得還不錯。江序被她提醒着想起了新年第一天和她吃飯,她幾乎未動,那時在他看來,她是不想和他吃飯的意思。
此刻她飯桌上纏着問他問題,眼神和話語都直接,反正就是要聽好話,倒是讓他不知從何說起。
她不知疲倦,一路纏到了家裏,但似乎已經失去耐心,隱隱有要發脾氣的預兆。
果然,進了家門,沒說兩句話,她便說,“好吧,你不想說也可以,今晚不要上我的床了。”
江序微抬眉,“你是打定主意在我這裏說話不算數了?之前是誰說要對我好。”
梁今月忍了忍笑,“我又沒逼你,只是給你兩個選擇而已。”
江序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梁今月以為是讓她喝口水不要再說話的意思,默了默,還是接過喝了一口。
抬眼見江序正看着她喝水,她心撞了幾下,“看我做什麼?”
“喝好了?”
她遲疑着點點頭。
江序朝她伸出手,她便把喝剩的水還給了他,他放在了茶几上,走近幾步,打直扛起她。
梁今月驚呼一聲,“啊,你惱羞成怒?”
她被抱到床上,江序欺身壓上來,手撐在她臉旁,低頭親她。
她偏頭笑着,“你……”
他又親過來。
“我問你……”
再一次親過來。
只要她張口說話,唇立刻被堵上,反覆幾次,梁今月嘀咕,“……我要暈了。”
他好像是笑了聲,好整以暇看着她,“暈一個我看看。”
梁今月輕哼,“我暈了你是不是稱心如意。”
一派胡言。
江序捏了捏她的臉頰,“今天去過施工現場,我先去洗澡。”
江序從浴室出來時,梁今月她的手機放在床上,亮着。
估計是設置過屏幕常亮又忘了熄屏,他撈過她的手機,準備替她放好,目光不經意一瞥,停在網頁上,是她發在自己的ins賬號上,他們的婚紗照。
他多看了兩眼,配文和評論都掃了掃,隨即皺起了眉。
梁今月吹乾頭髮從浴室出來,看見靠在床頭的江序,笑說,“怎麼樣?想好說辭了嗎?”
江序眼神不明地看過來,一時沒應她,梁今月坐在床沿,嘆了口氣,“你有這麼難為情嗎?”
轉念想想,確實也是夠難為情的,暫時放棄逼他說了,不過還是好奇,“你是怎麼想出來要和我相親的?”
江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避開她的視線,把依然沒有息屏的手機拿到她的面前,“想說辭吧。”
梁今月呆了幾秒,看了眼屏幕。
二十分鐘前,她最新的ins動態下出現一條評論——寶貝,你回國果然是為了結婚?去年你不是說你還沒打算結婚嗎?其後一連串的大哭表情。
很正常的一條評論,如果評論的人不是Frank,一個追她很久的男人。
梁今月唔了聲,“他說得也對,去年是沒這個打算……”
說了一半,懷疑地去看他,“不對,我要為這種評論想什麼說辭?”
江序睨她一眼,“他經常評論你。”
有一段時間,他們有來有往,儼然是在交往。
梁今月沉默幾秒,試探着問,“你知道他?”
他別開臉,緊抿的唇線透露出答案。
梁今月驀地雙手捏住他的臉,觸感極好,扳正他的臉,“我申請解釋,他是在朋友的生日聚會上認識的,我和他什麼都沒有。”
最多最多就是覺得他長得有些像江序,別的地方不像,眉眼之間有五分像,於是多看了他幾眼,他便纏上她了,咬定是她先看他的,眼神還很繾綣。
她有苦說不出,只好和宋姿訴苦,略去看他的原因,只說覺得長得還不錯,宋姿笑個沒停,說你既然覺得他長得不錯,那就談一談試試,反正不虧。
她自然沒同意,找所謂的替代品只不過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這一段沒必要和江序說了,天知道他有多愛生悶氣。
江序並非對已過去的事耿耿於懷,只是在介意,“他為什麼還叫你寶貝?”
梁今月怔愣兩秒,同仇敵愾地點頭,“太有問題了,我馬上拉黑他,我們這裏是中國,怎麼能隨便叫人寶貝呢?”
江序聽了終於露出一絲笑,“你在諷刺我?”
梁今月搖頭,想了想問,“你會翻我的ins嗎?”
江序沒怎麼猶豫,誠實給出答案,“偶爾。”
次數很少,沒必要給自己找罪受。想起來會上去看一眼,翻一翻他沒看過的動態,網絡上她表現出來的,總是過得很不錯。
所以他是過了很久才知道,她已經回國了。
他伸手關了燈,回答她問了一個晚上的問題,“相親是你教我的。”
那天大雪,他走出餐廳,一眼看見坐在窗邊的她,恍惚間還以為是自己喝醉了出現幻覺。
站定幾秒,確認是她回來了,他不可能會認錯她。
這麼冷的天氣,她穿一條紅色的裙子,臉比裙穠艷。
一別經年,她好像沒什麼變化,頭髮留到及腰,下巴更尖了,神情依然倨傲,對着對面的男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或許還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
肖文見他往那邊看,“那個紅裙美女挺正的,不過她對面的男人一般,看樣子是在相親。”
他保持沉默,靜靜看了會兒才說,“是嗎?”
他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去看過她的動態,她的更新依然寥寥,最新一條在半年前,配圖是她在國內的一個海島玩,旁邊沒有異性。
底下有人評論: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她回復:中國的一所大學。
並不難找到她工作的學校,看見他們學校官網的入職公示表格上出現梁今月三個字時,他確信,她是真的打算留下來,並且身邊沒有伴侶,甚至還在相親。
既然她這麼多年都沒遇見合適的人,那不如就留在他身邊。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梁今月的頭仰靠在他的大腿上,剛洗過的頭髮散着,聽完有些說不出話來,隔了會兒才悶聲道,“……你當時還裝不認識我。”
江序也覺得自己好笑,“我想看你會不會生氣。”
在意才會生氣,好像看見她生氣,就能找到一點她還在意他的痕迹,但她那天的反應很平淡。
他拾起她一縷頭髮,繞着圈玩,“後來請你幫忙送我回家,你生了那麼大的氣,看見你生氣,我就覺得有什麼好和你計較的。”
梁今月對他這個想法哭笑不得,“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理我,我覺得你根本沒看上我。之後突然就和我提結婚,一點鋪墊都沒有。”
“你還好意思說?”江序懶得指責她了,“我問你有沒有在相親了,你和我說沒有。那段時間工作太多,我在米蘭加班做完,想空出一段時間,想一想怎麼和你相處。哪知道回國的第一天,看見你戴了別的男人的圍巾。”
梁今月埋在他大腿上,輕輕笑了,能想到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一定是“梁今月又在騙人了”云云,但那晚還是和她提了結婚。
他的聲音平緩,“原本想慢慢來,但你那麼著急要結婚,我再不提,你真的要嫁給別人了。”
“我不是着急結婚,”梁今月笑着說,“我是犯了太歲,相親總能被你撞上。”
她爬起來,坐在他的腿上,手勾着他的脖子,“我之前還以為是月老把紅線打結了,原來是要謝謝你。”
她靠在他身上,“謝謝你沒有忘記我,還回來找我。”
人生的遺憾樁樁件件,沒有愛情對忙於生活的成年人來說不足掛齒。所以她可能還是會和很多人接觸,繼續心如止水,依然一個人這樣過下去。
所以多麼感謝,在二十八歲這年,重新遇見他。
她抬起頭,親了親他的唇,輕聲問,“你看見人家評論,那有沒有看見我的文案?”
當然看見了。
她說,Myfirstlove.
我最初的愛。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周日或者周一發。
久等了,前兩章琢磨了幾天,還是決定不改劇情了,等完結后我再增加細節,作一些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