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似紫似橙的天邊,像一張渲染過度的照片,寵物醫院的門口車馬人稀,生意很冷清的樣子。
兩個標誌的護士笑吟吟地立在門口,熱情地推開潔凈的玻璃門,涼涼的冷氣撲面而來,林斐雙肩背着書包,端着一杯奶茶,阿爾法像是聞到了味,跌跌撞撞地蹦過來,咬着校服褲腿撒嬌賣痴。
“別咬了,咬壞了你賠不起。”林斐蹲下身,手一伸,阿爾法吐着舌頭,努力地舔着他的手。
傅施閱從辦公室走出來,低頭瞧着他汗濕的修長後頸,“它咬壞了,叔叔賠給你。”
林斐抬起頭,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笑的比手裏全糖的奶茶還要甜,“傅叔叔。”
“起來。”傅施閱很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這隻手清瘦有力,膚色明朗潔凈,骨節分明,隨着動作手腕上價值不菲地精緻手錶下滑,露出手腕很淺的一道疤,時間久遠的傷痕變成了白色,處於手腕動脈位置,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林斐怔一下,這個位置的疤痕代表什麼很顯然了,他裝作沒看見,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傅施閱的手,溫熱寬厚,很男性化,借力站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傅施閱延遲幾秒才鬆開了手。
白秘書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說:“傅先生宅心仁厚,很喜歡小動物,經常給愛心機構捐款,你要抱走阿爾法,傅先生會捨不得。”
那天見到的寵物醫生也笑了,瞥了一眼林斐,將手中的藥品袋子遞給白秘書,“傅先生這幾天經常來看阿爾法,看得出很喜歡這個小傢伙。”
林斐牽着阿爾法的狗繩,阿爾法親昵蹭着他的腿,想要抱抱,他手裏握着奶茶不方便,“傅叔叔抱你好不好?他也喜歡你的。”
阿爾法不知是聽懂還沒聽懂,原本圓滾滾的屁股正對着傅施閱,慌亂顛了幾步,藏在林斐膝蓋後面,只露出半個小腦袋,偷摸摸看傅施閱。
傅施閱嘴角含着風度翩翩地笑,睨了一眼阿爾法的慫樣,伸手牽過了林斐手裏的狗繩,“走。”
等到上了車,林斐坐到後座,才發現開車的換了一個司機,白秘書坐在副駕駛,而傅施閱坐在他身旁,閑暇舒適地伸手逗着阿爾法。
真皮的座椅柔軟舒適,高級隔音玻璃之內萬籟俱寂,聽不到任何吵雜,淺淺的汽車香氛在空氣里流淌,混着傅施閱成熟優雅的香水,構成光怪陸離的世界,林斐摸摸鼻尖,心情一言難盡。
他猜測不到,傅施閱這樣言談舉止溫和有禮,令人如沐春風,乍一接觸就能猜到出身非富則貴的人,居然割過腕,傷口至今還留着淺淺凹陷,那道傷口當初一定很深,是有什麼能把人逼到這種地步呢?
這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男人。
林斐有點好奇了。
路線不是回家的方向,林斐留意到時,已經拐上一條偏僻的次幹路,他頓時坐直了身體,正想要問,絲質柔軟的觸感碰到嘴角,他偏過頭,傅施閱捏着米白色的口袋巾,神情淡定地看着他,“沾到奶茶了。”
林斐下意識摸摸嘴角,“傅叔叔,我們要去哪兒?”
傅施閱將那條口袋巾攤在手掌,疊的一絲不苟,“帶你去一個能練習聽力的地方。”
提到這個,林斐安靜了,看着傅施閱把精緻的絲巾裝進了西裝側口袋,絲毫不介意上面沾了林斐嘴邊的奶茶。
很快到了錢塘的國際會展中心,金色圓球建築遠遠一看豪氣沖雲天,門口鋪着長長紅毯,兩側的花籃鮮花綻放,或許是到了下午,周圍沒幾個人。
門牌只掛了現代化的三個字母,看不出是什麼展覽,林斐懷裏抱着阿爾法,紅毯盡頭的歡迎區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看到他懷裏的阿爾法,皺緊眉頭,“抱歉,您的邀請函呢?這裏不能帶寵物的。”
林斐回過頭,正想要把阿爾法交給白秘書,再問傅施閱邀請函的事情,肩膀上被輕輕拍了一把,傅施閱從善如流地從他身邊走過,“走。”
男人才看見林斐身後的傅施閱,表情變了幾變,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傅先生。”
傅施閱點點矜貴的下顎,林斐就這麼抱着狗暢通無阻的進去了,他心裏覺得不舒服,“傅叔叔,這裏有規定不能帶寵物進來的?”
傅施閱眉骨微微一挑,“規矩是為大部分人制定的,不適用所有人。”
阿爾法聽不懂,在懷裏蹭腦袋,林斐輕輕安撫它,“傅叔叔,我……”
傅施閱隨意挽起一截袖邊,邊走邊漫不經心地說:“林斐,不用時時刻刻守規矩,這個世界上分為四種人,第一種人制定規則,第二種人巧妙的違反規則但同時又遵守部分規則,第三種人遵守一切規則,第四種人破壞底線規則。”
“傅叔叔,你是哪種呢?”林斐好奇地問。
傅施閱停住腳步,看着他乖巧的發旋,輕描淡寫地說:“這裏規則是我定的,現在我允許帶寵物進來,只限你一個。”
言外之意躍然紙上。
林斐心裏那道坎順利成章的邁過去了,他這人,自認道德感不是特彆強,從小沒人管教,壞事做過不少,但不管本人多垃圾,那是他自個的事,公共場合還是要照顧別人的感受。
他尚在思考傅施閱那番話,把人分為四等似乎過於的殘酷無情,腳步已經踏進展廳內部,門廳有座顯眼玻璃櫥窗,金色金屬架子擺着一排排玻璃瓶,瓶子裏裝的各式各樣的貴金屬、氣體。
上面寫着一行英文,大意是一切從這裏起源。
方才思緒戛然而止,試問作為一個學霸,誰看到一整牆的化學元素周期表的實物能不興奮?
就像是你心愛的紙片人躺在你家床上,這誰能頂得住?
實驗室的元素大多常見,一些稀有的林斐只在書上見過,第一次在現實里看見實物,他挺俏的鼻尖幾乎要貼在窗上,皮膚細膩地臉頰泛着悅然的淺粉,像是微醺似的,眼裏的光芒幾乎要照亮整個大廳。
負責介紹展品的是個濃眉深目的女孩,看不出是那國人,流暢的英語滔滔不絕地為林斐介紹化學元素,除了放射性和有危害的元素,這裏其餘一切都有。
林斐後知後覺,這個展廳一切都是英文的,難怪傅施閱說帶他來練聽力。
英語的確是他的弱項,每次考試總被拖後腿,平時也沒有環境來練習,他不像這個年紀的男孩一樣怯場,慢吞吞的和講解員交流,遇上不會的詞,就用手勢交流,那種少年英姿自信感閃閃發亮,蓬勃動人。
傅施閱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笑意淺淡。
這是一個科技展覽,林斐頭一回看見那麼多眼花繚亂的黑科技,像是人工智能、3D打印、量子計算、基於5G的AI技術,爭奇斗炫,一個科技的萬花筒在他眼前旋轉。
科技迷的天堂不過如此了!
展廳里科技感充足的淡紫的光芒涼颼颼,冷氣亦是不要錢,林斐額頭卻是細密的汗珠,如果可以,他願意今晚住在這裏,與渴求的知識同眠。
或者他明天再買張票,多來一次,但他不知道,這個展覽門票並不對外出售,展品都是企業規劃幾年的主攻方向,未來智能的趨勢潮流,只限本行內部交流。
從展廳里出來天色漸黯,林斐尚在惦記沒有多看幾眼那套化學元素周期表,身側的傅施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斐突然冷靜下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傅叔叔,我的口語好笑嘛?”
“很可愛。”
笑意漾到眼底,傅施閱抽出那條口袋巾,向前走一步,拉近二人距離,林斐只覺一片陰影壓下來,傅施閱的手隔着絲巾捏住了他削瘦的下顎,力道均勻,耳畔慢條斯理地聲音響起,“林斐,詞尾l音舌尖要上翹,抵着上顎,做給我看。”
林斐乖乖地照做,“是這樣嘛?”
“向下,可以再標準一些。”傅施閱的指尖在他飽滿的下唇輕輕一點,一觸即離,少年的唇瓣軟軟的像初春綻放的嬌嫩花瓣,令人想入非非。
亮起的路燈,光潔明亮的灑在二人身上,林斐嗅到了傅施閱手指很淡的煙草味,舌尖往下一點輕輕一舔,不偏不倚地碰到傅施閱虎口位置,有點帶着情/色和勾引意味,“傅叔叔,標準了嗎?”
傅施閱微微眯眼,抽回手,身高優勢使他居高臨下看着林斐,“嗯,標準,假期周勉報了一個練口語的夏令營,你可以陪陪他。”
林斐正想要問多少錢,傅施閱西裝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震動起來,他掏出來睨一眼,微微眯起眼,隨手揉了一下林斐的頭髮,“公司的電話,你先考慮。”
林斐看着他遠去背影,毫無形象地坐在台階上,單手懶洋洋支着下顎,耷拉着薄薄眼皮,傅施閱還真看上他了。
要是這都察覺不到,那他可真是白長心眼了。
想到這,他偏頭看過去,傅施閱身形高大挺拔,側臉線條緊繃流利,鼻樑上的眼鏡清透,很有成熟男人的韻味,似是感覺到他的視線,邊講着電話,側過臉朝着他輕輕笑了一下,兩頰的梨渦很淺,整個人自上而下透着沉靜有力的氣勢。
林斐亦笑了。
一分鐘之前。
電話那頭十萬火急,迫在眉睫,“傅先生,剛剛接到醫院電話,您父親和……繼母還有弟弟在阿斯科特墜機了,目前送到醫院搶救,情況很危險。”
“死了?”
“呃……您父親還沒有,他用了降落傘,太太和少爺的情況不太樂觀。”
“那就是沒死。”
聽着這語氣似乎有點失望?
“傅先生……這……”
傅施閱回過頭,林斐偏着腦袋朝着他笑,掠奪了周遭一切的光,少年蓬勃的鮮活野蠻生長,他勾着嘴角笑了,慢條斯理地說:“不用着急,等全死了再報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