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傅司年來學校的時間很少,其實說來說去都是那些內容,但是許落嘉還是很喜歡聽,漸漸地在自己的腦海中勾勒完善他的形象。
他們說的最多的是傅司年長得狠好看,而且很高很有錢。這無須仔細觀察,傅司年的爸爸媽媽曾經都是華語樂壇里頂級的明星,他們兩夫妻的小孩要是長得難看,幾率可能要比火星撞地球的幾率還要小——這許多許多年了,地球不還是好好地么。
傅司年也是,儘是撿着父母好看的地方長,融合成一張穠麗的臉,眼神又常常很冷。
身上的衣服常常是黑色,看不出牌子,質感很好,乾淨利落的。
他們還說傅司年早餐喜歡吃臟臟包,男生宿舍里也有他的位置,床上很乾凈,但是有四個枕頭,沒有公仔。說他放學了有時候去等公交車,不知道是去哪裏的。
許落嘉有一個本子,放在學校抽屜里,不敢帶回家。阿姨會幫忙收拾整理他的房間,他不敢相信如果讓本子暴露在爸爸媽媽面前,會發生什麼大災難.
所以他藏在學校的抽屜里,放得很深,而且用左手寫字。他生來就是左撇子,右手寫字是後來改正的,因為媽媽覺得正常的小孩子都是右手寫字的。
當時雖然學得很難,改得很辛苦,但是也咬牙堅持了下來,現在還有一個好處,他的左手字跡和右手字跡是完全不一樣的。也許有一天這個筆記本還是會掉出來,在他的抽屜里很難解釋的清。
但是就這樣吧。許落嘉想,用左手寫字,上面的字跡不一樣,好像對傅司年有畸形暗戀的人也不是他。
他一向擅長於掩耳盜鈴,或者叫自洽。
這個本子上記錄了許多許多從別處聽來的,關於傅司年的小習慣,或者喜好。當得到印證的時候,許落嘉就會在旁邊貼一個餃子的貼貼紙。
不是有思念水餃嗎?許落嘉樂不可支地想。
唯獨還有一件關於傅司年的事情,許落嘉從來不記。
女生們閑聊的時候,還會說到傅司年身邊的女孩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從來不超過一周的。
許落嘉曾經忍着痛,想,好像的確是這樣的,從那個酒吧,到今天飯堂,不是同一個女孩子。
這件事情給許落嘉帶來了極大極大的挫敗感,不止女孩子換了一茬又一茬,他傷心地想,自己是永遠也沒有一點機會了。首先,他不是女孩子。
雖然好像聽說同性婚姻合法化正在推進中,但是在社會裏,異性戀才是大多數吧。
他沒有這個運氣。兩情相悅終究是極少數的幸運兒才會擁有的恩賜。
也許這一輩子,只能暗暗地躲在角落裏看着舞台上的傅司年了。就像在那個酒吧里,傅司年在舞台上光芒萬丈,萬眾矚目,閃閃發光,自己的目光緊緊跟隨,痴迷於他。
然而傅司年怎麼會看到在黑暗裏的觀眾呢。他就是那個面目模糊的觀眾,即使聲嘶力竭,也不會被傅司年看到。
中午吃飯的時間很短,等到傅司年來飯堂的熱潮過去,再等到許落嘉亂七八糟瞎想一通,吃飯時間就差不多到了。
許落嘉趕緊往嘴巴里瞎塞了幾口飯,匆匆地收起飯盒,回教室寫試卷。
他對於學習已經感到十分麻木了,做試卷,消化知識點,爭分奪秒地吃飯。
也許晚上睡覺的時候,躺上床的那一秒鐘,才是他一天之中唯一感到幸福的時刻。
現在又多了一個期盼,就是每天祈禱祈禱着,傅司年能善心大發來學校上學。
毫無誇張地說,那天之中看到傅司年一眼,這一天就是就會沾滿糖果顏色的甜蜜。
為了看多幾眼傅司年,他還做了很多沒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說,儘管他個子不算太高,卻還是坐到最後一排去,就為了光明正大地看一眼傅司年。
儘管是後腦勺,儘管是衛衣的帽子,可是傅司年頭上那根微微翹起來的頭髮像是小鉤子,讓他心底愉悅得發癢。至於長時間緊繃背部的酸痛,統統可以忽略不計。
比如說,他知道傅司年體育課會選擇籃球,他也跟着報,儘管自己四肢不協調,看到籃球就發怵,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報名了。
但是傅司年一節課都沒有去。
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有時候摔跤,雙手則是常常通紅髮辣,還要忍着痛練鋼琴。
籃球在地上彈啊彈,看着烈日下自己的影子,他就覺得自己好傻。
許多人的高中不像電影裏演的那樣,跳樓,做|愛,墮胎。
大家的青春里其實最多的灰色的試卷,味道濃烈的花露水和風油精,還有藏在青春痘下的隱秘暗戀。
許落嘉也是這樣,等那個日子來臨的時候,回頭看,也是一摞又一摞試卷的堆疊,一圈又一圈的空調擺動,夾雜着風油精和花露水分子。
但是他還有特別的——一個厚厚的本子,上面貼了數不清的水餃貼紙,本子的第一頁用金色的筆跡寫了一句話,“同學,請讓一讓。”那是傅司年主動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
還有一首歌,X-Japan的《RustyNail》,循環了幾乎上萬次。
是當初在酒吧里,傅司年唱的那首搖滾。
好傻啊,許落嘉笑自己。
不知怎麼地,笑容里總是有些苦澀。
學校的畢業典禮舉行得很隆重,活動持續了兩天,好像畢業典禮已經是最好的告別,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高考以後的釋然,以及對未來生活的嚮往。
但是許落嘉還是覺得很傷心。太潦草了,匆匆劃下句號,連一句準備了很久很久的再見都沒說出口。
因為傅司年根本就沒來畢業典禮。
高考完,去大慈寺上香的時候,許落嘉只許了一個遙不可及的願望,希望可以再和傅司年見面,至少要見面上萬次,比他聽《RustyN風ail》的次數還要多。
願望許完以後,他也知道,事件未完成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儘管再怎麼捨不得,也要徹底和傅司年說再見。
菩薩也是沒有辦法的。
……
就算上了大學,也還是沒有辦法從那種心情里抽離出來。他
每天都在無數次後悔,如果那個時候鼓起勇氣留下一個聯繫方式就好了,即使表面上做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也能偷偷地看到對方過得怎麼樣。
像現在這樣,思念無處寄託,又無法抽身出來,情感像飄蕩在人世間的孤魂一樣,無依無靠。
每次只能撿着高中那點回憶,反覆地在腦海中呈現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
可是沒有這麼多可是。如果落嘉超出了大人所劃下的界限,那麼他就不是許落嘉,也不會對那樣張揚,熱烈,耀眼,蓬勃,肆意的傅司年所一眼閃耀。
現實已然如此,膽小,怯懦的許落嘉淪陷於此,並且掙扎不脫。
落嘉就這樣咬着牙,每天迷茫傷心地過着。
……
可是有一天大學放假,他從學校回家,媽媽問他:
“小嘉?你上大學談朋友了嗎?”
許落嘉搖搖頭。他從來沒有從名為傅司年的沼澤爬出來半步,又怎麼可能看得到別人。
然後,媽媽說:“哎,媽媽這裏有認識一個人,年紀跟你差不多,叫傅司年,是個……”
許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