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外婆是凌晨四點的時候被人在一個小區的兒童遊樂設施的滑梯里發現的。
是個年輕人正好送他喝醉的朋友回家,出來的時候無意間看到滑梯上有個黑乎乎的影子,走近了一看才發現是個蹲坐着睡着的老人,就趕緊叫了物業的保安過來。
幾番猶豫間要不要叫醒老人,被手電筒的燈光晃過的老人便醒了。
外婆在外奔波了一天一夜很是狼狽,情緒也不好,見是陌生人,警惕的直接抓起沙地上的沙子朝人身上扔了過去。
保安也不敢輕舉妄動,干他們這一行的基本上小區裏的人都眼熟,能認得出來,但眼前的老人顯然不是他們小區的,但又怕是哪家業主來的親戚,考慮到時間太晚,老人狀態又很不對勁,便直接報了警。
警車和救護車是一齊過去的。
時姜接到電話后,和祁見潯直接朝着所在的醫院去了。
從走失的那條商業街到那個小區,相距七八公里,可想而知外婆是怎麼走過來的。那個小區保安管理沒那麼嚴,外婆跟着人流混了進去,渾身髒兮兮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沙子不說,鞋子還走丟了一隻,襪子被磨的破了洞,腳掌上染着血跡。
警察告訴時姜這些的時候,本來情緒已經穩定的時姜險些又沒繃住。
後半夜醫院的走廊略顯寂寥,住院部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幾個房間亮着燈,忙的部門卻是徹夜燈火。
時姜和祁見潯兩人到達醫院的時候,外婆已經被推進了普通病房,睡著了,醫生還在檢查。
“病人家屬?”醫生抬了下頭,問。
時姜的視線落到病床上的外婆身上,衣服換了,頭髮梳了,臉也擦凈了,顯然是已經清理過,只是面容還有些憔悴。
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識想朝床邊走過去。
祁見潯伸手拉住她,捏了捏她的掌心。見時姜不答,他點了下頭,回:“是。”
“老人患有老年痴獃你們知道吧。”醫生又問。
“知道。”
醫生聲音很淡很輕,但態度算不上特別好,“知道還讓老人自己出門走丟,天天都能碰見你們這樣不負責任的家屬,送來的時候老人的情緒都安撫不了,一直念叨着‘不要丟下我’…”
瞥見一旁的女人已經開始眼冒淚花了,醫生頓了頓,還是沒再說什麼。他收起各種檢查的工具,遞給身邊的護士,又掖了下老人的被角,臨走時,又囑咐說:“老人精神還是有些恍惚,不過還在可控範圍,已經打了鎮定劑,醒來后情緒狀態若是不好,讓護士再去喊我。”
“謝謝。”祁見潯應着,把人送到了門口。
時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外婆的手,掌心泛涼,唇色也發白,她拿着棉簽給外婆潤了潤唇,才稍顯了血色。
外婆腳掌心的傷口護士已經清理過了,只要一想到外婆走了七八公里也找不到家的模樣,那該是多麼恐慌無助,時姜這心口就難受的透不過氣來,心疼的不得了。
肩背上蓋了件外套,貼近肌膚的部位還殘留了淺淺的餘溫,身旁的光影微晃,身影傾瀉下來,祁見潯坐在床邊,弓着腰背,和時姜平視着,“去休息會兒,累一天了,嗯?”
“我守着外婆。”
“我還不困…”時姜抿抿唇,傾身埋進他懷裏,深深的嗅着男人身上的氣息,好似這般能讓她安心的多。
祁見潯輕拍着她的背,半垂着的眼睫落下了一抹溫情,溫聲撫慰着時姜緊繃的神經,“沒事了,外婆沒事。”
他單指抬起時姜的下巴,整個臉型落在視線範圍內,眼圈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眼底漫着紅血絲,僅僅是這麼一天的時間,憔悴到好似整個人都受了一圈。
掌心撫過她的臉頰,落在脖頸后,輕輕的揉捏着,“眼睛都熬紅了,去休息,乖。”
正說到這兒,門外傳來一道凌亂的腳步聲和喧囂聲,在寂靜的走廊和病房門顯得尤其清晰刺耳。
時姜下意識擰緊了眉。
“陳助理,讓我們進去看看吧”
“你誰啊?擋在門口乾嘛?”
陳則在門外走廊的座椅上守着,見時海那一家人要進去,立馬擋在了門口,“你們不能進。”
林氏立刻瞪起眼,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開口便大聲嚷嚷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攔着我們?我進去看我媽關你什麼事!起開!”
“你別說話了!”時海在一旁壓低聲音呵斥。
而後轉頭,態度恍然轉變到略有些卑微到低聲下氣,“陳助理,讓我們看一眼也行,確定老太太沒事我們就出來。”
祁見潯凝眉,溫熱的指尖輕緩的推拉延伸,撫平了時姜皺起來的眉心,“我去處理,”
“你乖乖等着。”
祁見潯拉開門,門口的爭吵聲瞬間熄止。
靜默了兩秒鐘,時海張口想說什麼,祁見潯淡漠的視線掃過這一家三口,只留下了一句“跟我過來”,便朝着走廊盡頭更為空曠的地方走去。
三人不明所以,時玫和林氏甚至不情願,時海撇她倆一眼,拽着人跟上了祁見潯。
腳步才堪堪站定,時海便問:“祁總,我們想進去看老太太,你帶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祁見潯站在窗邊,單手抵開窗戶,天邊早已經泛起了一抹白肚,光輝熠熠,清晨的清涼風撲面而來,吹得人腦子清醒了好幾分。
他盯着天邊最遠處滲出的那抹紅,淡聲說:“嫌吵。”
“……”
以窗為景,祁見潯單手插兜轉過身子,眉眼間斂着鋒芒,淡淡的盯着站在時海和林氏身後的時玫。
壓迫感一瞬而來。
明明眼神很淡,沒什麼情緒,但給時玫的感覺,彷彿是要把她看穿一般,令人窒息到吸口氣都成了奢侈的事。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時海以為祁見潯叫他們過來是要說些關於老太太什麼的,而此刻不語,單是盯着時玫看,他漸漸也明白了祁見潯把他們叫過來的目的。
是要他因時玫把老太太弄丟這件事給個說法。
昨天老太太沒找到,情況特殊,時姜也只是把話挑明開了。但如今面對的是祁見潯,老太太也找到了,這彷彿是一種秋後算賬的架勢,便不好糊弄過去。
但他是為人父,再怎麼樣也是要向著女兒的。
況且,瞧着老太太應該也沒什麼事。
時海尬笑兩聲,往時玫身前挪了挪,擋住了祁見潯的視線,“祁總,時玫這孩子是忒不懂事了,我已經在家裏好好教訓過她了,她也是無意弄丟老太天的,老太太想吃雪糕,她這做孫女兒的也不能不照顧着奶奶的心情吧,老太太走丟,玫玫也很內疚,她也知道錯了。”
“無意?”
兩個字似是捻着的,從祁見潯喉嚨里慢吞吞的滾出來。
那語氣更像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反諷。
祁見潯哼笑一聲,視線撇向窗外,也不欲與他們廢話,面無表情的直接了當道:“走法律程序吧。”
一家子像是沒聽清般。
“什麼?”
“法律程序?”
“都是一家人,只不過是老人走丟而已,還需要走什麼法律程序?”
“只不過是老人走丟而已?”祁見潯彷彿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話,一字一句的從嘴裏吐出。
他看向說這句話的林氏,目光又似有若無的撇向一旁的時玫,聲調緩緩,“故意遺棄老人…”
“去和我的律師談吧。”
“不行、不可以的…”時玫被他那一眼看的慌了神,“故意遺棄…說話要講證據,你又怎麼證明我故意弄丟奶奶的。”
“你沒有證據!”
“陳則。”祁見潯點了聲陳則的名字。
陳則意會,他打開手機找到視頻,把手機屏幕對準了那一家三口。
指尖輕觸了下播放鍵。
熙熙攘攘的街道,道路兩旁都是正在營業的店鋪,門庭若市。
正是昨天時玫帶着老人去了那條商業街。
看到視頻,時玫眼底一瞬間的驚懼,臉色灰敗無措。
很快的,視頻里遠處的位置出現了一輛銀色保時捷,停在了正對着一家雪糕店的街邊,大概過了一分鐘,後車座的門被人推開,老人慢吞吞的從車上下來,人還不曾站穩,身邊的保時捷如離弦之箭‘嗖’的一聲使了出去。
老人站在街邊茫然了數秒,才反應過來什麼,抬腳朝着車子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這個視頻停了,陳則指尖一劃,又是另一個視頻,同樣是那輛銀色保時捷。
這個探頭的位置擺放的也是妙,恰好透過車子前面的擋風玻璃,照到了駕駛座的時玫。
她垂着腦袋低頭看手機,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後視鏡。
幾次反覆之後,再看後視鏡時,不免盯得時間長了些,神色也凝滯了。
她推開車門,朝車身後張望,而後慌張的走出了探頭的視野。
視頻到此為止,陳則收起手機,朝時玫禮貌一笑,“時小姐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
此刻,時玫只覺得腳底發軟,眼前發暗,喃喃自語着:“這不是我,不是我…”
仿若一瞬間六神無主了,時玫死死的攥住時海的衣袖,“爸,那不是我,我沒有故意要弄丟奶奶的,我只是在跟奶奶鬧着玩的,我就想嚇唬嚇唬她而已的,沒想到奶奶走丟了……爸爸,我求你跟祁總和時姜求求情,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想走法律程序,不然我這一輩子就完了啊……”
“啪!”
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時海狠狠的擰住眉。
他沒想到時玫是真的,就算是玩笑,那也是能開得起的?
“你憑什麼打我女兒!”
林氏護住時玫,把人抱進懷裏,衝著時海吼。
時海恨鐵不成鋼的指着時玫,“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縱然時玫做出了這種事情,但時海覺得也不至於要到走法律程序的地步。
他深吸一口氣,一瞬間彷彿老了好幾歲般,滿目愁容,低三下四,“…祁總,確實是時玫不懂事,該打!”
“可咱們畢竟是親戚,走法律程序是不是太見外了,這傳出去也不好聽,你和姜姜怎麼罰她都行,這法律程序還是別要了…”
“你們,算哪門子親戚?”祁見潯眉尾一挑,冷冷的斜過去。
“有血緣關係嗎?”
時海愣住。
祁見潯垂眸,彈了下飛落在他襯衫上的小飛蟲,淡淡道:“時總,外公外婆把你養大成人,不欠你什麼,你是怎麼回報他們的?聯合律師一起,扣着外公留給時姜的遺產?”
“是,外公是說過那些遺產要等到她嫁人的時候以嫁妝留給她,但在她成年且未婚的那段時間那份遺產是要歸到她名下的。”
祁見潯笑笑,那笑無聲卻令人膽寒,“時總,你們有和她提過這件事?”
“如果和她結婚的不是我,如果我這裏沒有外公存放的遺囑,你們怕是不肯吐出這份遺產吧。”
林氏瞪大了眼,“祁見潯,你……”
祁見潯收起情緒,聲音也由此冷下來,“以前看在你們是時姜舅舅舅媽的份上,給了你們幾分顏面,但那,也是看在你們對外婆和她的態度上。”
“我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
在沒找到外婆之前,時姜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如今人找到了,精神霎時放鬆,渾身的疲累襲來,眉眼間倦意濃重,趴在床邊睡著了。
祁見潯一進門看見的便是她披着自己的外套趴着睡覺的模樣,靜謐而美好。
許是真的累極了,祁見潯把人往懷裏攬着的動作都沒有吵醒她,只是隨着陷入了深度睡眠,眉頭皺的更深了。
外婆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那會時姜還沒醒,祁見潯把時姜送回了家就一直在醫院守着。
老人情緒倒是還好,沒吵沒鬧,醫生要檢查,也都配合。
興許是經歷了這回事,外婆整個人的思緒也清楚多了。
祁見潯在她身邊,外婆能認得出來,也能叫得出名字,還詢問時姜在哪,狀態似乎也不像是前段時間那種失智需要有人介紹的模樣,倒像是沒得病,記憶力完好時的狀態。
祁見潯詢問,外婆說是記起了好多事情。
近幾年來,外婆能‘清醒’的時間就很少,像這種大面積記起好多事情的情況更是從來沒有過的。
問過了醫生,醫生也說這記憶可能是一時的,可能是走丟的這段經歷刺激了大腦,讓記憶恢復了些,但老年痴獃這種病症本來就是不確定性的,記憶力時好時壞,讓病人和家屬也做好隨時可能會忘記的準備。
檢查沒有耽誤太長時間,身體沒什麼大礙了,便辦理了出院手續。
他們到家的時候,時姜還沒醒。
外婆見祁見潯眼底佈滿了紅血絲,也知道這孩子這兩天一直在為她這事忙,趕緊催着人去補覺。
祁見潯也確實幾乎有兩天時間沒怎麼合過眼了,有也只是淺眯一會兒,睡不熟,也不敢睡熟。
進到卧室的時候,許是祁見潯開門發出了些聲音,吵醒了床上的人。
時姜幽幽轉醒,看着眼前的景都是模糊的,嗓音沙啞,“什麼時候了?”
“下午。”
“下午…”時姜目光渙散,喃喃着。
數秒后,像是才反應過來,身體猛然一顫,“第二天下午了?你怎麼沒喊我?”
“你睡得太熟了,想讓你多睡會兒。”祁見潯如實說。
時姜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白嫩的腳丫在地上劃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拖鞋,邊找鞋邊問着,“外婆呢?醒了嗎?情緒還好嗎?有沒有什麼大礙?”
祁見潯倚在床頭,看着她找鞋,疲倦的眉眼傾斜下幾分笑意,“家裏呢,沒事,你去看看吧。”
時姜頓住,看祁見潯這麼說,還能說笑,她瞬間放下心來。
他說外婆沒事,就肯定是沒事。
她回頭看向床頭的男人,眉目間顯而易見的倦意,他眼睛淺眯着,應該是眼眶發澀的很,眼底的紅血絲呈網狀,遍佈在白眼球上。
時姜又心疼內疚的不得了。
自己在家睡覺,還得麻煩他在醫院照顧外婆,他肯定沒睡。
她傾身過去親了親祁見潯的唇,“那你好好補補覺。”
這一親,便有些不想松嘴裏,時姜壓着他的唇又親了會兒,直到祁見潯長臂攬住了她的腰身,低啞出聲:“再親就不讓你走了。”
…
時姜下樓去,聽張阿姨說外婆在後院的鞦韆上。
今天天氣不算熱,陰天,略有些微小的涼風,吹拂在人身上的溫度剛剛好。
別墅到後院鞦韆的距離不算近,遠遠望去,大樹蔭下,外婆的身影隨着鞦韆繩子的弧度而晃動着。
她抬腳往那邊走。
還有五六米遠的距離時,似有所感,外婆扭頭看過來。
鞦韆盪起的弧度微滯,老人抿唇笑起來,眼角褶皺起的皺紋都有股書卷氣,她朝時姜招手,“囡囡,過來。”
彷彿被一股柔和的風擁住了。
時姜站定,眼淚不自覺的就淌了下來。
兩個字,瞬間讓她淚奔了。
她記不得外婆已經多久沒這麼喊過她了。
外婆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在她身上體現的很透徹,連同母親也一樣。
只有她,溫柔小意的模樣是一點也沒遺傳到。
時姜抹了把眼淚,小跑着奔過去。
外婆抿唇笑起來的弧度都是好看的,病態愁容彷彿一瞬間消散了。
走到跟前後,時姜又憋不住了。
她知道這樣的外婆可能下一秒就會隨她遠去,美好的好像一場夢。
時姜伏在外婆的腿上低聲抽泣,“外婆…”
“不哭不哭,”老人溫柔的撫着她的發梢,“都這麼大了,總哭什麼,外婆這不是好好的嗎。”
“外婆,我好想你了,”時姜吸吸鼻子,她也不想哭,可是真的憋不住,“…你有好久都不記得我了。”
“是外婆不好,外婆記不得東西,”老人嘆了口氣,給時姜抹掉了眼淚,“委屈我們姜姜了”
“不委屈,”時姜搖頭,“外婆你只要好好的就不委屈。”
“嗯,我好好的,”老人應着,又開始說笑:“我還要看我們姜姜生小寶寶。”
時姜一滯,嬌嗔的撇撇嘴。
這個鞦韆做的很大,是有靠背的呈椅子的那種。
時姜坐到另一邊,枕在外婆的腿上,外婆會撫着她的臉,她的腦袋,像小時候那樣聽外婆說話,講故事。
薄風浮動,頭頂的枝葉隨風聲嘩嘩作響。
偶爾有那麼一兩片落葉飄落下來,在空中漾起細小波紋。
鞦韆微晃,老人輕拍着時姜的肩,溫聲吐露,“看着你和見潯好好的,我和你外公也就放心了。”
時姜閉着的眼眸掀開一隻,不解問:“又關我外公什麼事?”
外婆蒼老的指尖摸了摸時姜的臉頰,眼底哀嘆一隱而去。
怕是現在不說,以後什麼都想不起來就更沒有機會了。
老人聲音緩緩,像是在訴說著許多年前的事,娓娓道着,“你舅母是個勢力、強勢的,心眼多,你舅舅性子軟,況且也不是我親生的,是萬萬靠不住的。姜氏集團不是你大哥掌家,護不住你的,若有你爸爸媽媽在還好,偏偏他們去得早…我和你外公也不能一輩子照顧着你,外公走了,我現在又病着,還得由你照顧着…”
“你能依靠的,唯有你的丈夫。”
“你外公在你讀書的時候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早就相看未來的外孫女婿了,但沒一個合你外公的眼緣。我上次走失的時候還是見潯這孩子幫忙找回來的。”
時姜猛地瞪大眼,眼底涌過不解和茫然。
但更多的是驚訝。
老人笑着拍拍時姜的腦袋,繼續說:“你外公看人准,一準就瞧出了見潯那孩子對你有意思,”
說到這兒,外婆眉眼間暈開笑意,“早早的就把人扣住了,給你當老公。”
時姜張了張嘴,胸口震動着數不清的情緒,凝結在一起,快要把她撐爆了。但心底卻跟抹了蜜般的甜,凝滯半晌,也只是吐出了一句“他都沒跟我說過這些…”
那個下午,外婆和時姜說了好久好久的話。
就怕自己一覺醒來,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
晚上吃飯,祁見潯沒下樓。
想着讓人多睡會兒,時姜也沒去叫醒他。
聽外婆說了那麼多,時姜一時間心緒難平。
她不知道祁見潯七年前來過滬市幫她找外婆,也不知道他被外公‘扣’下要他當她的老公。
細思極恐,明明那年外婆走失的時間是他正好要出國的那幾天,所以,他是…鴿了飛機專門來陪自己的嗎。
她是有多忽視他啊!
竟然眼瞎到看不見有這麼個大活人時時刻刻陪着自己。
時姜在床上打了個滾。
氣自己心太大。
又愧對於祁見潯感情的付出。
滾到祁見潯身邊,時姜抬眸盯着男人熟睡的眉眼,眉眼輪廓是那麼平和,臉色有些白,唇色也白,眉心隱隱還泛着些倦意。
時姜往祁見潯懷裏扎了扎,心底擰巴的難受,悶聲道:“對不起,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也不知道是你找回的外婆。”
“你這個傻子,怎麼什麼都不說。”
一隻大掌按住了時姜的後腦勺,緊接着祁見潯轉過身,男人純質的嗓音有些淡淡的啞,卻明顯的愉悅,“我都說了,還怎麼聽得見某人的道歉啊。”
時姜的臉悶在他懷裏沒動,又羞的伸手擰他的胸,“你偷聽我講話!”
“沒偷聽,”祁見潯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我這才剛醒…”
“恰好聽見的。”
“哼。”
時姜撇撇嘴,抬起頭來看着他,“那我問你,如果外公囑託的另有其人,我嫁給別人,你會怎麼辦?”
祁見潯凝眸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
看來是都知道了。
“弄他!”祁見潯攔腰把人按進懷裏,壓低聲音說:“把你搶回來。”
“粗魯!”時姜評價。
祁見潯倒笑了,“我肖想了你這麼多年,你覺得,我會把你讓給別人?”
他頓了一瞬,轉而又問:“那你說怎麼辦?我怎麼才能得到你?”
“我這個人呢,”時姜咋咋舌,眉尾上挑着,那雙靈動的眸子就是不看祁見潯,“選另一半還是很挑剔的,也不是誰都看的上。”
“所以只看得上我?”祁見潯身形逼近。
時姜推他臉,“別不要臉了。”
推拒的指尖鬆開,又改成了捏,雙手托着祁見潯的臉頰抵到自己跟前,評價:“你這個人呢,有時候還挺壞的!”
“哪壞?”
“哪都壞。”
祁見潯眨着眼輕笑,“我是不是不壞一下,挺對不起你對我的評價?”
卧室里光影綽綽,肌膚磨挲的聲音簌簌響起。
空調吹拂在身上的溫度再涼,也抵擋不住渾身熱意的侵襲。
祁見潯雙手托住時姜的腿彎下拉,單手按住她的腰心。
氣息都是灼燙的,“肖想你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既然說我壞,那你就好好受着。”
時姜眼睫輕顫,身子也止不住的顫,脫口而出的話也是顫的,“…那受不了呢?”
“受不了也得受。”
時姜繃著身子,無意識的緊皺起眉,“我現在就快受不了了…”
卧室的窗帘都沒拉,成片成片的銀輝灑進來,時姜凝眸看了眼,只覺得刺眼。
再回頭時,另一側的牆上,投映出了她跟他的影子。
瘋狂到令時姜一瞬間的眼熱。
她抬起手沒什麼力道的打了祁見潯的手臂,嗔道:“你慢點。”
“忍一下。”
祁見潯喘了口氣,垂眸親了親時姜的唇,隨手從床頭扯了個枕頭過來,單手撈起時姜的腰,把枕頭塞到了腰下,一字一句道:“說好了受着就得,”
“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