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悟宮(九)
羅意身影消失在遠處,黑霧中只剩下姜鶴,和倒在地上的付晚秋。
因為沒有辦法突破黑霧構成的牢籠,姜鶴反而能夠冷靜下來,好好分析狀況。
首先是最要緊的一個問題:羅意想做什麼?
普通陣法只需足夠的靈力就能構建,使用后便會消散。
但若是這個秘境真如羅意所言,也是個陣法,那它必然是個能夠維持循環穩定的長效性陣法。
這樣的陣法之中,存在一個固定性的楔子,也就是‘陣眼’。
它是維持靈力循環的通路,如果將其打破,陣法頃刻毀滅,在此陣中的任何人與物,也將不復存在。
和崇真人作為當世唯有四人的造化境之一,羅意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而現在,和崇真人已經獨身潛入秘境。
此前的妖獸動亂,正是他進入神山,引起了大鵬警覺所招致的。
他對這個情況早有預料,所以藉著獵獸這三天入內。這樣一來,進入秘境中的四十五名修行者便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可以幫助他抵擋四面八方聚集來的妖獸,付晚秋所攜帶惑羯骨塤則是另一道保險,兩者同時作用,避免他被眾多妖獸纏住,腹背受敵。
但羅意從中作梗,重新召集了分散的妖獸,打亂了他的預定計劃。
現在和崇恐怕還在於妖獸纏鬥,沒能順利殺死大鵬。
羅意要的正是這個時間差。
她殺死了白城,困住了付晚秋,再沒人能提前通知和崇。
如果想要報仇,這就是她最好的機會:破壞陣眼,毀了秘境,葬送和崇。
——然而,秘境中的其餘眾人也要順便被一起葬送了。
“別慌別慌,陣眼沒有這麼好破壞的,秘境可是當年玉徽真人親自佈置的。”姜鶴雖然想通了關節,但卻束手無策,只能不斷地自言自語,意圖安慰自己。
陣眼最有可能是神山,或是神山之下的地底。
羅意要麼得把神山轟成渣渣,要麼就是連同那塊大陸全部挖空,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她能輕易做到的。
“但我看她這樣子,很是胸有成竹啊!”姜鶴又忍不住抱頭苦嘆。
是‘那個人’。
是那個羅意口中的神秘人,如果他有意引起這番動蕩,一定也把破壞陣眼的方法告訴了羅意。
“到底是誰?”
姜鶴喃喃自語。
又是為了什麼?
和明悟宮有仇?還是和崇有仇?
姜鶴左思右想,也看不出來誰能從中獲利。
“可這個人,一定是和崇比較信任的,要不然他怎麼會貿然相信吞食妖獸靈力,這種聞所未聞的手段?”
能得到明悟宮宮主傾心信賴的人,這個世上想必不會有太多。
姜鶴逐字逐句琢磨着羅意所說的話。
“太亂了。”她敲敲腦袋,感覺頭痛欲裂,信息多得要讓腦袋爆炸。
——總而言之,現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辦法阻止羅意。
付晚秋跟個瓜菜一樣,一中招就倒,現在還躺在黑霧的另一邊生死不明。
姜鶴倒不是關心她,她只是很後悔:早知道付晚秋身上還有聯絡和崇真人的靈器,說什麼也要讓她在外邊先用了來。
羅意的深仇大恨,總不至於要用秘境內四十幾條人命來陪啊。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劇情啊?我從來沒看過,完全走偏了!”姜鶴在黑霧中抱頭吶喊,“沈行雲,你還是不是男主角啊?你的小弟要自己單幹啦!我們都要完蛋啦!”
“師妹,是你在叫我嗎?”
——姜鶴萬萬沒想到,世界上竟還有如此緣分,她剛剛喊着沈行雲的名字發泄一通,沈行雲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此時此刻,這個聲音是多麼的美妙!
“師兄!你就是我的神!”姜鶴騰地一下站直身子,兩手高舉過頭,一副歡呼的姿勢,“快快快,救我出去!大事不妙,我們可能馬上就要死了!”
至於這個大蛇幻化的黑霧什麼來頭,沈行雲能不能打破,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可是主角。
主角在場,還會有什麼問題嗎?
外邊一時寂靜無聲,姜鶴沒有聽到沈行雲後續的回答,但她沒有等多久,就看見一點紅光透了過來,像火焰般燎燒着黑霧,起先只是一絲,而後越加擴大。
環繞在姜鶴身旁的黑霧翻滾動蕩,像是被感受不到的狂風吹亂。
這是魔氣。
姜鶴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沈行雲居然敢明目張胆的使用魔氣。
但她隨即若無其事地環顧左右——這個時候,為了生命安全着想,還是裝得一無所知比較安全。
沈行雲用魔氣硬生生扯開了一道口子,立馬便側身進來,拉住姜鶴的手,想把她帶出去。
‘斯斯’
在被灼燒的劇痛下,大蛇終於放棄了幻化煙霧,重新凝聚成了實體。
它面目猙獰,眼中閃着金色的光芒,十幾米長的巨大身軀微微向後弓起,隨後張開巨口,露出尖牙,向著兩人蓄力前撲——
“小心,小寶哥!”
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焦急的聲音。
這是岑微微的聲音——可是,小寶哥?
姜鶴還沒來得及回味這個奇怪的、又莫名覺得耳熟的稱謂,就見沈行雲橫劈一掌,溢出的魔氣凝成紅光,毫不留情地往大蛇身上砸去。
一擊即中。
大蛇頓時翻滾倒地,發出痛苦的嘶鳴,絲絲縷縷的黑霧從身上散開,它越變越小,最終縮回了拇指粗細,然後‘啪嗒’一下落在地上,顫顫巍巍地擺動着自己的尾巴尖,想要滑走。
“別讓它跑了。”姜鶴喊道。
沈行雲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七寸,拎了起來。
此時,遠處的岑微微才剛剛趕到。
她一臉急色地落地,看見姜鶴,神情略顯驚喜,但在下一秒又立馬切換成嚴肅責備,“姜鶴!你跑哪裏去了?找你半天!”
姜鶴哪有空跟她說這些,她急忙擺手:“師姐,什麼事都容后再說,現下有個頂要緊的大事——羅意要毀了秘境陣法!咱們要完蛋了!”
“你說什麼?羅意?陣法?完蛋?”這一連串的話,把岑微微聽得怔愣當場。
情況危急,姜鶴也不耽擱,立馬就把此前發生的事說了一下。
當然,其中免不了要用一些春秋筆法,把羅意說話對象轉接成付晚秋。而自己,只是個不湊巧出現的圍觀群眾。
“我不信。”岑微微果斷地說,“這裏邊肯定有什麼誤會,姜鶴,把她弄醒,我們再問問。”
她手指的是付晚秋。
“恐怕不行。”姜鶴搖頭,“這是妖獸的毒,明悟宮或許有法子,但我們都是外行人。喏,就是這傢伙咬的。”
姜鶴指了指沈行雲左手,“師兄你輕點兒,它都要變成蛇幹了。”
沈行雲低頭往自己手中看去,這蛇看上去確實是有點奄奄一息,要被捏扁了。
他不自在地放鬆了力道。
“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沈行雲看向岑微微,表情冷硬,“難道師妹會說假話?”
“我什麼時候說我不信姜鶴了?”岑微微豎起眉毛,“我是不信他們——不信明悟宮的人!”
“沒有沒有,”姜鶴趕緊打圓場,“師姐說得也有道理,事情保不準另有玄機。所以我覺得,我們現在一是要找到和崇真人;二是要找到羅意,到時候才能好好問清楚。”
“那還等什麼?咱們兵分兩路。”岑微微說。
“師姐,你先把付晚秋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再搜羅一下秘境裏的修士,叫他們離神山遠一點,免得受牽連。”姜鶴說道。
她原以為岑微微會生氣,畢竟自己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支開她不讓她參與到和羅意的交涉中來,這是赤|裸裸地表示不信任。
結果岑微微乾脆利落地同意了。
“好。”她點頭,“你別擔心,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
姜鶴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師兄,”她轉向沈行雲,“咱倆分開走,我去找和崇真人吧。”
“不好,”沈行雲出人意料地拒絕了提議,“兩個人都在神山,無需多此一舉,我們一起去。”
姜鶴揣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猶猶豫豫地點頭。
在分離前,岑微微再次叫住了她。
“姜鶴,你要信我,”她目光堅定誠摯,“羅意不會做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