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發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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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十八一路哼着歌,心情愉悅地回了飯店,連路上的燥熱都沒能打消他的好心情,小一也高興地晃來晃去,差點從T恤下擺掉出來。
結束工作時效換班后,他咬着冰棍坐在休息室發獃,謝宏一邊揉着肩膀,一邊“哎呦哎呦”叫着走了進來。
“阮小弟想什麼呢?”謝宏隨口問道。
阮十八在想穆清野。
雖說在妖怪的世界上能賺錢的工作都是好工作,但人類社會似乎不太一樣,很多人都在追求“體面”二字,漂亮整潔的大辦公室,裝着咖啡機、飲水機的休息間,燦星娛樂經紀公司大樓里的工作人員們連走路都顯得穩穩噹噹、底氣十足。
還有空調冷氣和喝不完的礦泉水。
他有些羨慕,蔫蔫地回答謝宏,“我在想……唉,宏哥,我的包裹什麼時候才能送到啊?”
“急什麼,不是昨天才傳了信回去?”謝宏不以為然,“怎麼突然問這件事情了?”
“我今天去燦星娛樂經紀公司送餐的時候,碰見熟人了。”
阮十八老實地全盤托出,“臨走的時候還有好幾個人問我,要不要考慮轉行。”
那幾人問他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當藝人,口中各種話講的天花亂墜,說薪酬會比小黃鴨外賣員高上一些,把他繞的迷迷糊糊,暈頭轉向。
雖然不知道對方口中的“薪酬高出一些”是高多少,但被話語所蠱惑,阮十八有些心動,心中思索這樣他就可以攢下更多的工資捐給海域環境保護組織了。
心知阮十八有一副不自知的好樣貌,又去的是娛樂經紀公司送餐,對此並不意外,謝宏撓了撓頭,問阮十八:“阮小弟你知道藝人是幹什麼的嗎?”
阮十八隻從海帶書上得知這是屬於人類的職業之一。
他誠實道,“不太清楚,我忙着送餐,來不及耽誤時間,他們就塞了名片給我,讓我考慮好了聯繫他們。”
摸出幾張名片放在桌上,阮十八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昨日還答應了謝宏要一起開展餐飲事業,如今他這算是出爾反爾嗎?
“我想明天去問問穆先生這個工作怎麼樣。”他小聲說。
如果他做“藝人”這份工作的話,除了能拿工資養自己、寄錢回家,是不是還可以和穆先生在同一棟樓工作,經常見到對方,幫對方的忙了?
這哪有阮十八想的那麼簡單?
到底是來人類社會的時間比較長,知曉一些內幕,謝宏表情複雜,嘆了口氣,“穆先生是你說的那個熟人?”
提到穆清野,阮十八來了精神。
他笨拙地搜颳了肚子的所有詞彙,狠狠誇讚了對方一遍,說穆清野心地好人良善,當初就是對方在他並不知曉的關鍵時刻幫了他,對他有很重要的恩情。
然而說著說著,面前的謝宏表情更複雜誇張了。
謝宏失聲驚叫,艱難結巴道:“穆、穆清野?”
“……你說的那個熟人,叫穆清野?”
足足兩個小時過去。
被謝宏完整地科普了一遍穆清野到底是何人,豐功偉績和榮譽名稱一項又一項,阮十八聽到最後頭昏眼花,小一“啪嘰”一聲掉在地上,虛弱地蠕動了幾下。
“入行七年連拿了五座最佳男演員影帝獎盃,代表作無數,粉絲眾多!位居全網夢中情Alpha排行榜第一名!”
謝宏的眼神中裝滿了懷疑,“我說的穆清野和你說的那個穆清野,是同一個人嗎?”
阮十八一臉茫然。
謝宏深深吸了口氣,點開微博搜索框輸入“穆清野”二字,瞬間,數不清的詞條和相關信息蹦了出來。
被謝宏隨手點開的一張人物照片懟在臉上,阮十八手忙腳亂地接過手機,捧着獃獃地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紅了臉,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
“你、你怎麼會有穆、穆先生……”
照片是張性感風格的雜誌照,深V真空西裝大開,大片裸露的前胸用紅色草木汁液繪出了奇異的花紋,連同那張眉眼間潛藏淡淡倦怠的臉,混雜交織為一副瑰麗的畫卷。
阮十八的臉頰脖子緋紅一片,連耳朵尖都燙的驚人。
八爪魚一族無論是個人風格還是為人處世上向來都是古板保守派,他哪裏見過這麼“大尺度”的照片?
阿爹阿娘從小就教育他們,做一個好的八爪魚妖怪,就要勤勞能幹,忠貞誠實,這樣才能在遇見心儀的愛人時保證自身具有最強的競爭力,突出重圍,抱得心上人歸。
阮十八上岸入了人類社會依然牢牢記着家人們的教誨,夏日最熱的時候短褲要及膝,襯衫的扣子要扣到頂,眼睛老老實實只看該看的地方。
乍一眼看到穆清野的好身材,阮十八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的臉通紅。
雖說穆清野是個男性Alpha,在他們妖怪性別中無疑要被劃到雄性一類,但是……
阮十八沒來及拽住往外躥的小一,猝不及防脫口而出,“小一,你幹什麼!”
軟軟的墨綠色觸手不知在暗中等待了多久,它悄悄挪動,趁着兩隻妖怪不備,一下子將手機奪了過來,圈了一圈握住,而後開始用軟尖端亂蹭屏幕,邊蹭邊發出“咕嘰咕嘰”的叫聲。
透明的粘液糊了手機滿屏幕,謝宏沉默了,並朝阮十八投來了欲言又止的目光。
“小一!穆先生不是雌性!”
阮十八有些羞惱,好不容易才將小一剝開,觸手仍然在空中不滿地揮舞,他只得呵道:“安靜!”
不是一次兩次了,小一它就是個貪好美色的壞觸手,每次和他一起見了穆清野就開始躁動不安,一點兒也沒有他們八爪魚妖怪的矜持!
可就算穆清野樣貌再出色信息素再好聞,對方都是個雄性。
將擦乾淨的手機還給謝宏,阮十八緊張地垂着眼,輕輕打了小一一下,呵斥它:“還、還沒到繁育期呢,你怎麼回事?嗯?下次還敢不敢了!”
小一不服氣地“咕咕嘰嘰”縮了起來,背對着阮十八生悶氣。
“……”
謝宏默默撓了撓頭,心想這小觸手雖然感知能力不太行,但審美還挺毒,一眼就瞅上了個人類大眾夢中情人。
但現在問題也隨之來了,既然兩人口中的穆清野是同一人,那阮十八這位小人物是怎麼和穆清野這位大明星扯上關係的?
“你真的能去問他?”謝宏微妙地變換了用詞。
這有什麼不能問的?不知道謝宏在顧慮什麼,阮十八好不容易把小一塞好,輕快地點了點頭。
謝宏見自己的話語含義沒被阮十八理解,只得上陣給阮十八科普了一番穆清野目前的工作是“演員”,也屬於娛樂圈中“藝人”的一種。
想着自己也不能什麼都不懂就直接去問穆清野,阮十八開始在謝宏的指導下認真做筆記學習。
拿着分發的工作智能手機開始學着接觸人類的各項信息獲取途徑,小小的功能機里塞滿了各種軟件,有點卡,加載頁面很慢。
查詢了好半天,阮十八目瞪口呆,“唱歌跳舞、繪畫樂器、作詞譜曲……”
這些都是他沒有學過的。
撓了撓頭,他沮喪地撐着下巴,有些泄氣,“上次在酒吧跳舞,雲姐誇完我跳的很好,就說下次不要再跳了。”
無論是哪一行哪一業,他們妖怪都被教導要靠真本領立足,不能什麼都不會瞎糊弄混日子,要對得起自己拿到的每一分工資。
而“演員”一職更不必說了,上課進修是基礎,更缺不了與生俱來的悟性和天賦,要時時刻刻緊跟時代的潮流和大眾的眼光,避免自己在層出不窮的競爭中落敗。
阮十八不禁乾巴巴地感嘆道:“穆先生好厲害啊。”
剛剛資料上顯示,穆先生大學時就讀的是商科金融專業,但20歲那年卻因劇組入校取景拍攝而被挖掘,簽約燦星娛樂經紀公司。
雖然並不是傳統科班出身,但穆清野卻彷彿是天生為熒幕、為演藝事業所生,極具靈性,聰明好學,吃得了苦下得了功夫,命中注定要在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阮十八轉向一旁陪他查資料查到半夜,昏昏欲睡的謝宏,將對方推醒,滿臉認真地問道:“你覺得我能當個好演員嗎?”
被迫清醒的謝宏:“……”
不忍太過打擊阮十八的熱情和積極性,謝宏委婉提醒阮十八,“要不你現在試着哭一個給我看看?”
已經知曉演員要具備最基礎的本領——“隨時落淚”,阮十八彎着眉眼,信心十足地喊了聲“好!”
然而他醞釀了很久,就連自己為數不多的傷心時刻“最寶貝的粉珍珠被阿爹騙走送給阿娘”都回憶了好幾遍,眼眶中卻依然乾澀。
他哭不出來。
阮十八眨了眨眼,見謝宏一副“我就知道”的瞭然神態,失落地垂下了眉眼,輕輕嘆了口氣。
他好像沒有這個天分,“演員”這個職業似乎並不適合他。
想到這裏,阮十八原本有些躍躍欲試的激動心情淡了下來。當晚,晴朗后又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霧,重新對未來感到迷茫,他失眠了。
第二日依然是個晴空。
頂着厚厚的黑眼圈,阮十八再次接到了燦星的固定訂餐單,他早早做好了準備,頂着小黃鴨騎着車,雄糾糾氣昂昂上了路。
謝宏說以後就由他專門負責這一片區域。
再次上到十六樓,熟絡地交完了餐盒,不必對方多言,阮十八有些心不在焉,完成訂單后也不急着走,蹲在走道旁磨蹭半天,腦袋不時探向昨日尋見穆清野的方向。
倒也幸運,昨日未完的會議今天中午繼續進行,阮十八等了不久,會議再度解散,人群走出。
周銘和穆清野照舊留到了最後,周銘神色不佳,眉宇緊皺,咬着牙怒罵道,“他們真是瘋了,拿不到主角,竟然還敢提出讓你做配!這明明是故意的!”
穆清野的睫毛纖長向下垂落,總是懨懨沒精打採的模樣,身旁的周銘氣的直冒火,但他依然神色淡淡,似乎對方口中利益受損的那人不是他一樣。
但凡是好角色,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對於穆清野來說本無差別,但這次的針對□□件的性質完全不一樣,高層竟口口聲聲說這是做出了“選擇更貼合影視人物形象”的正確決定。
穆清野的雙眸晦沉一暗,唇角泄出幾分譏諷。
“他們到底什麼意思?今年先是擅自砍了三條代言線,還往你的廣告中塞人,現在倒好了!”
周銘不敢相信剛剛高層在會議中做出的決定,從嗓間擠出幾個字,“連角色都開始壓了!”
燦星真是瘋了!自砸聲譽!這背後沒有貓膩誰信?放着好好的金字招牌Alpha影帝穆清野不重用,反而要讓穆清野去做一個資源咖新人的踏板?!
周銘的脾氣暴,為人出了名的仗義,穆清野不僅是他一起闖蕩的合作搭檔,更是他的朋友,如今公司這一手“過河拆橋”,令他為穆清野惱怒不平。
穆清野懶洋洋地掀起眼帘,冷嗤一聲,“遲早的事。”
沒有人會喜歡一柄掌控不住的殺器。
對於燦星而言,他既是如此。
更何況,他姓穆,背後的水更混更深。
家族內幕,重重深壓泥沼,穆清野閉唇不再多說,耳邊意外捕捉到靠近聲響,他垂落的餘光一瞥,一道明亮黃燦燦的身影朝他奔了過來,掛着熟悉的燦爛微笑,眉眼彎彎。
阮十八匆匆跑到穆清野的面前,突然有些緊張,指節捏住背包袋子繞了幾個圈,小聲地打了個招呼,“穆先生!”
敏銳地感知到穆清野的心情算不得好,就連一向沒有分寸的小一都難得乖乖蜷縮起來沒有鬧騰。
也許當下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可見到穆清野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我有事情想要問你。”阮十八面對穆清野,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可以嗎?”
周銘認出阮十八正是昨日之人。
他拿不準穆清野和阮十八之間的關係,便按照他對穆清野的了解,未多言阻止,撤後到角落裏背過身去,不窺聽兩人之間的對話。
穆清野面上神色微怔,他緊皺的眉宇漸松,面對阮十八的請求只微微抬了下頜,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行。
昨日賀潮回復了他的微信消息。
[賀潮:你怎麼知道的?消息倒是挺快[眯眼笑.jpg]。]
賀潮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人都跑到他面前了,他能不知道嗎?
穆清野心中莫名煩躁,想着自己發送消息問賀潮這一舉動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無論是阮十八自己離職還是被賀潮尋了借口開掉,還是阮十八找了什麼新的工作,都和他毫無關係,對方明顯和他並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他們之間的交匯完全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外,就連其中有幾分隨意幾分算計都尚未查明,他為什麼要為了對方的事情耽誤時間?
賀潮緊接着發來第二條微信消息。
[賀潮:阿穆,他很危險。]
這是默認阮十八的離職並不完全是個人原因了。
抬眼看向面前依然不明所以望着他微笑的阮十八,穆清野的長睫遮住了眸中的晦暗冷漠情緒,他淡聲問道:“你要問我什麼?”
賀潮的話到底指代什麼,到底阮十八的未知背景危險,還是阮十八這個Beta危險?
先是賀潮的酒吧,再是他的公司,阮十八出現在他們的身邊到底想要做什麼?這次攔下他提問,是要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了嗎?
穆清野不喜歡超出自己掌控範圍外的意外,可步步逃不脫預測之內的世界和生活太過無聊。
阮十八不在他的預測之內。
穆清野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視線悄然掠過阮十八,而他面前的阮十八整張臉掛滿了糾結和猶豫,俊朗的五官皺皺巴巴擠在一起。
“啊……我想問。”
阮十八的脖子紅成一片,紅到了耳根,他不敢直視穆清野,只怯怯地問,“穆先生,你哭出來需要多久?”
雖說已經知曉自己沒有演戲天賦,打了退堂鼓,但還是想知道自己和穆清野的差距,阮十八還是鼓起了勇氣想要問對方這個困擾了他一整晚的問題。
聞言,穆清野眉頭一皺。
他覺得好像是自己聽錯了,但眼前阮十八的滿目期待又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沒有聽錯,阮十八的確問了他一個詭異又莫名的問題。
不是攀關係,也沒有求交情。
對方似乎是真的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盯着他的雙眸乾淨極了,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眼眸中裝滿了純粹的疑惑好奇,還有敬佩。
這算什麼問題?
沒有等到預設中的提問,穆清野語氣古怪回復阮十八,“你把我攔下來,是想看我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