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發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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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達到一百五十歲成年期便象徵著妖體完全成熟,已經具備了繁衍的能力,並且會在成年兩個月時激發一次繁育熱,進行妖體的第二次淬體進化。
阮十八耷拉着眉眼,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得趕在繁育期到來前提前裝點好自己的“巢穴”,備好足夠的應對物資進行築巢,如果幸運的話第一次繁育熱並不會很猛烈,他自己獨自抗幾天就過去了。
拿到證件的喜悅心情並不能抵消阮十八的憂慮重重。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第一次繁育熱扛過去了,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時候他該怎麼辦呢?
觸手們癱了滿床,已經睡熟了,小一泛着淺色腹部蜷縮成一團,吸盤一合一縮,像做了什麼美夢,圓圓尖端彎曲又舒張,擠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天先去登記信息,辦一張真正屬於自己的電話卡和銀行卡,再多存一點錢,租個小房子,不能一直賴在謝宏家中,太耽誤人家了。
做好了新的計劃,阮十八摸了摸身旁的小一,沉沉入睡。
材料早就備好了,第二日一大清早他就起了床,擠着人群將所需東西辦置齊全,忙碌了一整天,傍晚才拖着疲倦的身軀回到謝宏家。
出乎意料,老鄉謝宏為他準備了一大桌的慶祝宴,甚至還買了一個芒果草莓味的慕斯蛋糕,上面寫着“恭喜發財”。
“阮小弟。”謝宏語調莊重,“從今天起,你就是有身份的妖了。”
不再是無法查詢的黑戶,阮十八可以正大光明掏出身份ID卡,真正融入人類社會,成為岸上的一份子。
謝宏滋啦一聲拉開啤酒的拉環,大聲說:“乾杯!”
眼眶一圈熱熱發脹,阮十八吸了吸鼻子,也跟着咕嚕灌了大半罐啤酒,口齒不清地念叨,“乾杯!”
他很慶幸自己能在艱難時刻偶遇謝宏,感謝對方為他提供了工作、住處和數不清的幫助。
雖然上岸的時日很短,但一路走來,他好像真的非常幸運,碰見的都是好人,雖然日子跌跌撞撞,但他能夠看到不遠處嶄新的生活沖他招手。
觸手們懸浮在空中,有的在啃着雞翅,吃的滿觸手都是油,又的專註於剝蛤蜊,吸溜一個接一個,還有的沉浸在肥宅水中無法自拔,瘋狂吐泡泡……
阮十八雙手捧着下頜,彎着眉眼和謝宏聊天,他講路上遇到了口渴討水的流浪小狗,還有樹枝枝頭上蹦躂的嘰嘰喳喳麻雀。
他辦事的時候還遇到了好幾個外賣員同行,行色匆匆,曬得很黑。
每個人都在為了過更好的生活而努力。
“長老們總說,人類是勤奮又聰明的種族。”阮十八很是感嘆,“如果當初他們能在發展的同時注意一下生態環境就好了。”
他們海洋妖怪的棲息地原本非常乾淨舒適,深海之境無人打擾,那時妖怪們並不會上岸混入人類之中,而是每天捉魚補蝦挖貝殼刨沙子,過的悠閑又自在,和人類井水不犯河水。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一切都變了。
水質惡化,食物減少,妖族新生幼崽數量斷層銳減,人類的潛水艇聲吶等奇怪東西讓妖怪們頭痛欲裂。
妖怪們曾經恨過人類,也想過報復。
但仇恨不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
後來人類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開始積極補救,海域環境保護組織建立,而妖怪們也開始模仿人類,學習、進步和發展。
妖怪們開始拯救自己的家園。
事態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
謝宏微醺附和阮十八的話,“嗝,是、是啊,人類啊……”
“你、你說他們好,他們中一部分的確好。”
啤酒罐扔了滿地。
謝宏晃了晃腦袋,皺着眉,已然有些暈了,“但是哥還是那句話,我、我們妖怪啊,別……嗝、不要太相信人類。”
算上上次阮十八裝醉那一回,這已經是謝宏第二次提醒阮十八了。
“就、就像那個穆清野……”
喝大了,膽子也跟着變大了,謝宏一拍桌,猛地站了起來,為阮十八鳴不平,“他憑什麼不、不喜歡我們飯店做的盒飯!”
謝宏咣咣拍胸,“這豈不是看不起我、我這個掌勺大廚!”
代入了些許私人恩怨,自認廚藝無敵手的謝宏從阮十八那知道情況后,狠狠懷疑了自己一番,受到了重重打擊。
“還有你!”
謝宏話語一轉,重新落回阮十八身上,很鐵不成鋼,“你說說你,這捨不得花那捨不得花,怎麼對人家就那麼大方!”
阮十八自己的員工餐還不捨得額外多加一個雞腿多加幾個蝦,巴巴地攢錢存着,誰知道換成他的“穆先生”,呵,不得了了,一請還請兩份。
重點是對方還沒有吃,真是一腔真情錯付了!
阮十八被謝宏指尖點着額頭教育,話也不敢說,可憐巴巴地垂着眼,微翹的長睫緊張地顫動,不自覺地搓起手來。
瘋狂乾飯的觸手們也嗅到了空中彌散的怪異氣氛,悄咪咪地躲在阮十八的身後,縮成了一個團。
謝宏漲紅了臉,晃晃悠悠地坐下了,一身酒氣,大舌頭對阮十八怒聲喊了句,“哥可見不得他欺負我老鄉!”
喊完,只聽咣的一聲,謝宏一頭栽在餐桌上,不省人事。
半晌,阮十八小聲試探,“……宏哥?”
謝宏打起了呼嚕。
眼看着謝宏沒有知覺了,阮十八才敢怯怯頂嘴,“穆先生沒有欺負我,他才不是壞人。”
小一探出腦袋,贊同地點了點觸手尖端,“咕嘰咕嘰”
芒果草莓味的慕斯蛋糕還沒有切,謝宏就把自己灌倒了,阮十八將他扛回房間,回身將蛋糕對半切,一半留給謝宏明天吃,一半推到了觸手們的面前。
觸手們沒有嘗過香甜的奶油,咕嚕咕嚕興奮地將蛋糕沾的到處都是。
阮十八身上的氣味悄然發生了變化,他滿足地嗅了嗅空氣中放大了數十倍的水果奶油氣味,打了個飽嗝。
“好好吃。”
幾乎是下一秒,他的腦海中蹦出一個念頭,“穆先生會喜歡這個蛋糕氣味嗎?聽說很少有人類能拒絕甜味。”
小一將半塊蛋糕舔的乾乾淨淨,又把自己浸在啤酒杯中,深墨綠色的外皮微微泛着紅,吸盤縮張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阮十八不自覺地摸出了兜中的手機。
他辦好了電話卡,但還沒有來得及去買他之前在商場看上的那款一千一百九十九元的智能手機,就用老舊的工作機暫時湊合著。
手機有點卡,微信點了半天才有反應。
阮十八註冊自己的賬號,認真地在昵稱一欄處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又在上傳頭像時,傻乎乎地拍了張正面自拍照。
個性簽名一欄:你好,我是阮十八,很高興認識你。
之前經常有人問他微信是什麼,阿黑私下告訴他要注意篩選聯繫人,最好只加必要重要的熟人。
而現下他有了賬號,阮十八翻出電話聯繫人處,一個標記為“穆清野”的電話號碼,將那串數字輸入了進去。
跳出一個賬號,頭像是蔚藍的海和孤獨的藍鯨,此外一切皆是空白。
阮十八按下了好友申請,他等了五分鐘,對面始終沒有反應。
沒有放在心上,他反手將手機倒扣,站起了身,開始收拾一屋的殘局,動作乾脆手腳麻利,泛着紅的觸手們也各自歪歪倒倒地拖着盤子,或者撿起地上的啤酒罐。
接住差點被小一打了的玻璃杯,阮十八微微皺眉,捏了把軟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觸手,不知道它們怎麼了。
他低聲呢喃,“奇怪。”
甚至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阮十八洗乾淨了碗筷,觸手們軟噠噠地擠洗潔精,擠完就像累壞了一樣趴在他的肩上蹭來蹭去。
這時,餐桌上的手機“嗡嗡”響了。
正好給最後一個被子倒扣控干水,阮十八急忙在身上擦乾淨手,捧着手機滿臉期待。
那串數字的主人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
對方還主動發來了一條信息,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條消息。
[穆清野:?]
簡短符號中包含的萬種含義阮十八隻看出了一種。
[阮十八:穆先生,是我,我是阮十八。(微笑)]
屏幕的另一端,穆清野正垂眼凝視着阮十八發來的死亡微笑表情,莫名地擰起了眉頭。
他當然知道這是阮十八的賬號,畢竟不會有第二個人直接用如此傻乎乎的正經自拍做微信頭像,還有用“很高興認識你”掛在簽名欄。
新賬號的聯繫電話和之前深夜打來的電話號碼不一樣。
穆清野有某個瞬間以為是自己的猜想錯了,或者那場無聲的通話根本就是一場錯覺,他從未接到過那個電話。
[阮十八:這是我今天剛新申請的號碼。]
阮十八發來的新消息打消了穆清野的顧慮。
[阮十八:之前用的我老鄉的號碼,新號碼一下來我就立刻來加你啦!你等急了嗎?]
一連串羅里吧嗦的解釋瞬間湧入,足足十多條消息,穆清野的額角一跳,使勁閉了閉眼。
還是那麼話多,有的沒有的一股腦兒都倒出來了,和在酒店時一樣,甚至不需要賀潮誘導提問,自己就抖了個乾淨。
[穆清野:嗯。]
至於……阮十八問他有沒有等急?
穆清野的唇邊繃緊,眉眼沉沉地落了下去,他的嗓間擠出一絲細小的嗤笑,又很快吞了回去,面無表情。
阮十八為什麼會認為他會等他?
他沒有、不會、也不可能等任何人的電話和消息。
不知是不是被他冷淡的“嗯”擊退了熱情,對面的阮十八許久沒有回話。
穆清野端在在沙發上,背脊挺立筆直,落地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只掛着一輪明月,蜿蜒的萬家燈光如同倒置的繁星灑落。
他沒有開燈,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有手機屏幕發出幽幽的光。
光照在穆清野的臉上,他緊抿的唇微啟一條縫,吐出一口濁氣,他指尖敲動,狀似不經意地主動發出了一條新信息。
[穆清野:睡了?]
還是沒有回復。
身旁的氣壓越來越低,穆清野幾乎抑制不住心底洶湧而起的暴躁情緒,他的眼眸深處逐漸凝出了詭秘的暗霧,陰冷而潮濕。
比他今日在周銘辦公室內呆坐着看了一整天的行程安排更壓抑恐怖。
……不是周銘說的阮十八喜歡他,在追求他嗎?
阮十八就是這麼喜歡他,這麼追求他的嗎!
饒是穆清野沒有喜歡、追求過他人,但從小到大,他的身邊從不缺乏向他獻殷勤的求愛者,Omega,beta,甚至還有Alpha……
網絡上的八千招追求攻略他都毫無重複體驗過一個遍,可眼下阮十八的“追求”甚至連最基本的熱情及時回復消息都做不到!
穆清野唇線下壓的角度更低,眉宇間蹙起更深。
他捏着手機的指節用力,“嗡嗡”,似乎是感到了威脅,手機下一秒快速地震動起來,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
來自阮十八。
動作比身體的反應更快,穆清野接通了視頻。
屏幕上,阮十八放大的俊臉直衝沖地懟了上來,發尾濕漉漉的,睫毛上也掛着水珠,氤氳的水汽幾乎實體化朝穆清野撲了過來。
阮十八脖子上還掛着浴巾,披散而下,寬大的睡衣領口露出精緻對稱的鎖骨。
歡快柔軟的聲音傳了過來,“沒睡呢沒睡呢!我剛洗完澡,穆先生你等急了吧?對不起啊!”
穆清野面上的細微表情瞬間收了回去,神色如常,再次聽到阮十八口中的“等急”,他的鼻樑微不可見地皺起細紋。
他沒有等。
當然也沒有等急。
只不過是沒有經歷過別人晚回他的消息,不習慣罷了。
“穆先生,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嗎?”
阮十八也很好奇,他只是試探性地撥了一下視頻通話,沒想到對方那麼快就接通了,不過既然穆清野沒有睡,他有好多話要和對方說。
“我今天請了假沒有去送餐,在外面忙了一天,好累啊。”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按時吃上餐,會不會餓肚子,別人應該沒有我送餐送的快吧?”
阮十八有點小小的驕傲,雖然時間很短,他的送餐效率和好評率都是店內最高。
掩不住雀躍求誇獎的語氣,他剛想從穆清野那裏討個表揚,突然想起了周銘說過的,穆清野並不常去公司的事情。
看來表揚是討不到了。
阮十八滿目遺憾,隨口一問,“對了,穆先生,你今天有去公司嗎?你應該沒有去吧?”
“是不是只有遇到重要的事你才會去公司啊?”
視頻通話突然被掛斷了。
以為自己是斷了信號,阮十八皺着眉拍了拍老舊的手機,不一會兒,只見另一端的穆清野發來新消息。
[穆清野:睡了。]
又冷又硬的語調無法透過文字表達出來。
兩個一模一樣的“睡了”,只不過一個問號,一個句號。
莫名其妙接通視頻,又莫名其妙掛斷視頻。
“……穆先生真奇怪。”
阮十八轉向一旁躲藏着偷偷窺視的小一,語調莫名,嘆道:“我也沒說什麼吧?你說是不是,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