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窮鬼
在六合峰上四體不勤的養了三天,溫璨硬生生吃了三天的青菜炒山藥,吃得他都快成兔子了。
以至於每每出來溜達的時候,溫璨總對着山裏的靈獸流哈喇子,甚至看山間飛過的鳥都覺得好香。
好不容易等到雲漣被平滄尊喚了去,說有要事商議,溫璨趕緊趁着這個機會,偷摸地下了山。
雲中城人傑地靈,曾出過不少澤施天下,博古通今的奇才,又因着清玄山和那一座百年聖殿的坐落,成了所有凡人和修士心之嚮往的地方。
上到清玄山一年有餘,溫璨除了第一次進山門前有機會在雲中城看看外,其他時間要麼待在山上修鍊,要麼跟着雲漣四處除妖,倒還沒有機會真正見識一番。
現在不是所有仙門世家聚集的時候,少了人頭攢動的喧鬧,雲中城裏安靜不少,更讓這片隱於山巒環繞中的小城顯得靜謐縹緲。
溫璨一身樸素的黑衫,少年之氣盡顯,收起隨身帶着的滅邪劍,隱於行色淡然的百姓中,絲毫不顯突兀。
“要不說雲中城養人呢,連路過的姑娘都這麼漂亮,跟我們蘭溪倒是有得一比。”
蘭溪好山好水,是出了名的煙雨柔和之地,小橋流水,煙雨人家,溫璨自小在那長大,便是看慣了美人的,卻也還覺得這裏的美人不俗。
尤其那山上的美人更是不俗。
溫璨走累了,就尋了個街邊的小攤坐下,吞吐的煙霧在身後繚繞,一碗香噴噴的骨湯餛飩就出鍋了。
跟蘭溪差不多,雲中城的百姓用食也極其清淡,多以各種肉湯調味,便是有很多世家弟子吃不慣清淡的,也會覺得這是人間美味。
這個點吃飯的人不多,偶爾有趕路停下的,點了一大碗餛飩狼吞虎咽。像是年輕的夥計,就坐在溫璨的身後,三兩個人一桌,沿路見的多了,附近流傳什麼事都一清二楚。
溫璨邊吃,邊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聽說了嗎,赤城山的老掌門魂歸了。”
“什麼時候的事啊?”
猛的吸溜了一大口湯汁,那稍年輕一點的夥計說著:“就前兩天吧,你們還不知道呢,我聽說老掌門是因為修鍊岔了,走火入魔,整個人七竅流血而死的。煉的那個叫什麼秘籍,我隨便聽了一句,名字太拗口,沒記住,好像是叫什麼契的,反正現在赤城山上下都秘而不宣,誰也不敢提起。”
“赤城山那麼大一個仙門,怎麼還有煉岔了秘籍這種事?要我說啊,老掌門年紀也不小了,修為又高,就算不再繼續修鍊,再活個百八十年的,也不在話下,折騰這些幹什麼。”
“誰說不是呢,好好一個掌門,自己就已經很厲害了,還煉外來的野路子做什麼,這下可好,雞飛蛋打,什麼也沒撈着。現在赤城山上下都已經亂了套了,掌門之位懸空,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都擰着勁的斗呢。”
稍年輕一點的夥計許是也曾有過一個修仙的夢,但是礙於生活,未能實現,說著,還一臉的惋惜。
赤城山的老掌門歸西了,那平滄尊特意叫了雲漣去,應當就是為了這事吧。
如果溫璨沒猜錯,他們說老掌門練的什麼契,應該就是《參同契》。但《參同契》難以謄抄,世間僅有一本,不然也不會引得修仙界爭相搶奪。
真的在溫璨手裏,那導致老掌門走火入魔,七竅流血而死的,一定是假的。
可老掌門是怎麼拿到那本假《參同契》的呢?
溫璨喝了口骨湯,那人明擺着是打算讓他背這個黑鍋啊。
知道《參同契》在他手裏的人不多,在這個關頭,萬徑山剛吃了癟,他們一定不敢冒着得罪清玄山和溫家的風險,繼續拿溫璨做文章。
《參同契》非比尋常,那人既然敢在這個時候攪起修仙界的恐慌,身份地位必然不在萬徑山之下。
那幾人又繼續說著:“赤城山掌門這麼一死,各仙門不都得去祭拜一下嗎,你們說他能有機會被供奉在聖殿裏嗎?”
他們說的聖殿,就是雲中城裏的這座百年聖殿,供奉着歷代師祖和離淮仙尊的雲中祠。
“那可不好說,你也不想想,聖殿裏供奉的都是些什麼人,修仙界的師祖,還有已飛升成仙的幾位,赤城山掌門,還夠不到那個級別。”
幾人說著,嘖嘖搖頭,紛紛表示不可能。
別說老掌門修鍊走火入魔了,不可能成為仙門楷模表率,就是沒走火入魔,以他的修為和資歷,確實還夠不上。
又閑扯了些什麼,溫璨也沒注意聽,幾個夥計囫圇的吃了餛飩,便趕緊起身準備繼續趕路了。
濃濃的骨湯香飄了滿街,溫璨吃完了,還不忘咂咂嘴,拿上一把糖梨膏。
雲中祠坐落在城中最繁華的大道上,左右街市與河畔相鄰,一座建立了百年的聖殿,經歷了修仙界的更新疊代,如今看來也還是雕樑畫棟,別有洞天。
聖殿不是尋常景緻,裏面供奉的都是修仙始祖,非仙門之人不讓進。裏面雖無人看管,但百姓們都還是非常遵守規矩,不敢偷偷溜進去。
溫璨也沒進去,只跟着百姓一起,裝作尋常過路的,在聖殿外面的院子裏轉了一圈,便當做是看過了。
他上輩子同樣在清玄山待那麼久,卻始終沒能有機會親眼看一看這座聖殿。
由於溫璨先前把錢袋子都給了滎陽外唱曲的姑娘,以至於溫璨最後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子,也只能買一隻燒雞,連幾個雞蛋都得靠他賣慘,用美人計才能換到。
也幸虧那農戶家的姑娘好忽悠,聽他說家裏有個病重的哥哥,臨了就想吃這麼一口雞蛋,她居然也信了,忙給他裝了幾個新鮮的雞蛋,連籃子都送他了。
不過溫璨覺得,主要還是靠他美色惑人,賣慘什麼的,都是次要的。
將藏起來的燒雞放進籃子裏,溫璨一蹦一跳的回了清玄山。
叢林靜謐的山道上杳無人煙,溫璨偷偷下山,沒敢御劍回去,還特意選了一條抄近的小道走。
想着回去后就能給自己,哦不對,是給雲漣加餐了,心裏就美滋滋。
耳邊拂過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響,察覺有人跟在身後,溫璨也沒急着走,反而慢悠悠的晃着,越發的步態輕緩。
直到聽見身後有人高喝一聲:“站住,打劫,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
溫璨:“??”
他看起來像是有錢的樣子嗎?
溫璨回身一看,七八個土匪打扮的糙漢子將他圍住,每人手裏都還握着一把長刀,看起來極其兇狠。
這群人雖是土匪的樣子,但實則訓練有素,若是不看他們腳下的步態,溫璨倒真以為這就是來打劫的土匪了。
一般狹窄的山道上,有土匪並不奇怪,他們會盤踞一方的山頭,打劫過路的行人,但這裏是通往清玄山的路,哪裏不長眼的土匪敢在清玄山腳下放肆,不是找死嘛。
溫璨掀起眼皮,假意將手裏的籃子攬緊,露出一側包裹嚴實的滅邪劍,然後對着他們笑道:“各位大爺,想必是誤會了,在下不過一個行走江湖的窮小子,家裏還有一個病重的哥哥,是真沒有銀子孝敬幾位,還請寬讓一道,可否?”
說著,溫璨還在心裏念叨,“溫子豫我可真不是要咒你啊,實在是事發突然,只能再借你擋一擋了。”
看溫璨這一身黑衫布料,就明顯不是什麼富家公子的樣子,尤其身上還挎着一個簡陋的不像樣的小籃子,再配上這一臉的眉清目秀,體態羸弱,說是窮書生都有人信。
但那個幾個土匪卻沒打算放過他,晃了晃手裏的刀:“少廢話,你是自己掏,還是我們親自給你掏?”
溫璨大驚,捂緊了籃子:“我確實是沒錢給你們啊,只有這幾個雞蛋,還是人家好心的姑娘送我的,幾位大爺,你們不會連雞蛋都要搶吧?”
“少廢話,既然你不想給,那我們就親自動手了。”
沒再跟溫璨繼續拉扯,為首的土匪一招手,身後赫然走出三四個彪形大漢,一把將溫璨按住,奪了他的籃子,解了他的佩劍,渾身上下一摸,還真是身無分文。
溫璨身形本就瘦弱,長得又秀氣,雖然在六合峰靈氣豐蘊之地養了許久,還算長高了些,但到底比不過眼前這群人粗實,儼然像是被強搶的良家少女。
滅邪劍被丟在旁邊,露了個黑色紋路的劍柄,但那幾人卻裝作沒看見似的,反而去搜溫璨的籃子。
溫璨急道:“哎哎哎,別把我的雞蛋打碎了,這可是留給我哥哥吃的,我哥哥卧病在床,吃不了大葷的,就想着這麼一口肉了。”
但哪有人聽他的話,籃子被隨手一丟,摔得稀碎,燒雞也滾了出來,好一個雞飛蛋打。
土匪頭子嫌棄的瞥了眼溫璨:“還真是個窮鬼。”這話說的發自內心。
溫璨看了眼碎一地的雞蛋,頓時冷了臉。
他們要打劫,要搶東西,想做什麼都可以,他都可以點頭哈腰的陪他們演戲,但是浪費了他辛辛苦苦賣慘換來的雞蛋,就不能忍了。
溫璨氣到跺腳:“我好不容易弄到這幾個雞蛋,讓你們給搞得就剩倆了。”
燒雞是花錢買的,他一點也不心疼,但雞蛋不行,那是他討,不是,費儘力氣換來的,算他的勞動力的,怎麼能平白被人浪費。
土匪頭子眉頭一皺,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溫璨:“怎麼,你不服氣?”
他們仗着人多,個個五大三粗的,絲毫不懼溫璨,哪怕是故意來找茬的,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把溫璨放在眼裏。
土匪頭子抬手,拳頭正要抵在溫璨的肩膀上,誰道溫璨突然側了身,反手從腰間抽出紫荊藤,一鞭子甩在那土匪頭子的臉上,瞬間甩出一道血印。
隨即一道慘烈的叫聲響起,驚起叢林飛鳥。